烟花(一)(1 / 1)

病房门就在这时候被推开了,吕斌闯了进来,他浑身湿透,从头到脚都滴着水,模样非常狼狈。

“你还来干什么。”卓莠琴又冲他吼开了,“你赶紧滚得远远的,不要让我们小然污染了你!”

吕斌却站着不动。“你真的要回美国去吗?”他望着乔然,焦灼的、迫切的问。眼睛里充满了祈求的、哀恳的神情。

卓莠琴逼近了他,紧盯着他,好似要把他看穿了一般。“不回美国,难道要留在这里,继续被你的家人羞辱吗?”

吕斌歉疚的看了卓莠琴一眼,目光又投注在乔然的脸上。“那绝对不是我的意思,我完全没想到,我妈会那样对你。”他满脸的痛楚和怜惜。

“我知道不是你的意思,但是……”乔然眼底充满了泪水,她咽声说,“就算知道,你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你妈说得没错,人言可畏,我只能远远躲开那些流言蜚语,才能保护自己,不再受到伤害。”

吕斌感到肌肉紧张,血流加速,有股热气往他眼眶里冲,他控制不住自己热切而激动的声调:“如果……我也想去美国呢?那样我们还有没有可能?”

乔然呆住了,难以置信地望着吕斌。卓莠琴那怨恨的眼神也消失了,忽然浮现出一抹说不出的欣慰和期待。

乔嫣和尉迟弘也都呆怔着,他们都没有料到,吕斌会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

乔然那乌黑的眼珠逐渐被泪水所濡湿了,两汪泪水似两泓清潭,盈盈然的浮漾着,她低声啜泣,抽噎着说:“那样你爸妈会恨我,我不能这么自私,你不是我一个人的。”

“我不全是为了你,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吕斌言辞恳切,“我爸妈以前总念叨着,希望我能出国留学,但我这人没什么出息,当个警察,抖抖威风就心满意足了。干了几年警察

后,觉得没意思了,想换种活法,却苦于没有更好的机会。现在正好,你是美国籍,我只要和你结婚,就可以移民了,趁着现在年纪不大,还可以到国外读书深造,再找份工作重新开始。我们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最喜欢说人闲话,我早就烦透了,能够远远躲开她们,我会很开心的。”

乔然眼睛迷蒙的看着吕斌,吕斌也对她痴痴的凝望着。

“我们先出去。”乔嫣挽住卓莠琴的手臂,轻声说,“让他们单独谈谈。”

卓莠琴叹息着站起身来,和乔嫣、尉迟弘一道出去了。

乔然用那对哀哀欲诉的眸子注视着吕斌,泪光在她眼睛里闪烁。

吕斌在床沿坐下,弯腰望着她。“对不起,乔然。”他沙嗄的、哽塞的说,“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真的要和我去美国吗?”乔然有些心神不安地问,“为了我和家里闹翻,不值得。”

“大丈夫一言九鼎。”吕斌掷地有声,“我也不会和家里闹翻,你要相信我有能力处理好。”

乔然浑身颤抖,满面泪痕,眼底却闪烁起希冀与渴求的光彩。

吕斌伏下身,拥住她颤栗着的身子,他身上的雨水弄湿了她,他的泪混合了她的。

外面下着相当大的雨,而且风声瑟瑟。乔嫣、尉迟弘和卓莠琴三人站在窗边。窗外夜色幽暗,寒风呼啸,雨点疏一阵、密一阵的紧敲着玻璃窗。乔嫣一颗心也被风雨声搅得惴惴不安。尉迟弘微蹙着眉梢,不知在想些什么。卓莠琴则困惑的、迷茫的望着窗子。乔嫣摸不准母亲的心思,很担心她会对尉迟弘发难。

终于,卓莠琴在看了好几次窗子后,缓缓开了口:“谢谢你,救了小然。”

卓莠琴这话显然是对尉迟弘说的,顿时间,尉迟弘和乔嫣都傻了。尉迟弘很快回过神来,礼貌地说:“那都是我应该做的,没什么。”

卓莠琴望望尉迟弘,又望望乔嫣,她的脸色忧郁而愁苦。“如果你真心爱小嫣,就拿出你的诚意来。”她幽幽吐字,“之前你不是说,愿意接受我提出的任何考验,这话还算数吗?”在经历了乔然的生死劫难后,她忽然想通了,健康和快乐地活着,才是对生命最好的给予。她没有权利因为自己的仇恨,而剥夺女儿的快乐。但是,她仍心有不甘,尉迟家欠她的债太多,她不能就这么一笔勾销。

“当然算数!”突如其来的希望和喜悦将尉迟弘满满的包围了,他急促地问,嘴唇有些发颤,“我该怎么做?”

“给我下跪磕头。”卓莠琴一脸的冰冷和固执,“尉迟谦、钟惜芬和尉迟璇,你替他们三个人,每人给我磕十个响头。就在这里磕头,如果能做到,我就不再干涉你们。”

“妈——”乔嫣惊喊。男儿膝下有黄金,而且医院里人来人往,怎能这样打击他的骨气和尊严!

卓莠琴瞅着乔嫣。“我没有让他上刀山下火海。如果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怎么能证明他对你的真心?”

“乔嫣。”尉迟弘示意乔嫣不要干涉,“‘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和娘亲’,岳母也是母亲,跪拜母亲,人之常情。”他说完真就跪了下来,对着卓莠琴俯身磕头。

他不停地弯腰叩首,带着一脸的郑重和虔诚。周围陆续出现了不少围观者,在旁边窃窃私语。虽然是深夜,但病房外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仍不时走动,

尉迟弘的举动又十分惹人注目,引发了众人的好奇心。

尉迟弘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继续履行他对卓莠琴的承诺。

乔嫣的眼眶湿了,视线模糊了。尉迟弘那强烈的表达爱意的方式,那坚定的动作和诚恳的神态使她完全昏乱了,她不能思想,不能分析了,只是一瞬也不瞬的凝视着他,眼里泪雾弥漫。

她咬住嘴唇,咬得嘴唇都痛了,那痛楚感触动了她心底某种柔软的酸涩,也引燃了热烈的爱火,燃烧得天地变色。

尉迟弘站起身来时,额头已微有些红肿了。“我通过考验了吗,伯母?”他双目炯炯,亮得耀眼。

卓莠琴的眼光深深的、暗暗的、沉沉的盯着尉迟弘,这眼光使他心中发冷。“伯母。”他的语气已相当不平稳,“我已经按您的要求做了,也希望您能够说到做到。”

卓莠琴的眼光变得稍稍柔和了一些,蒙蒙的浮上一层薄薄的雾气。“我不会再干涉你们,但是,我接受你,不代表我原谅了你的父母,我永远不想见到他们。”她大大的叹了口气,“我先回去休息,乔然就交给你们了。”她转过身去,慢慢走远了。

乔嫣心脏狂跳,头脑昏乱,她像尊石像般,呆呆的站在那儿。

尉迟弘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对她张开了手臂。她一下子投进了他的怀里。他抱紧她,俯头吻住了她的唇。他的胸怀宽阔而温暖,他的嘴唇湿润而热切……她闭上眼睛,眼泪滑下来了,流进了两个人的嘴中,热热的、咸咸的。她的心在飘浮,像氢气球似的膨胀,一直上升到云层深处。

周围响起一阵掌声,那些围观者发自内心地为他们鼓掌。而两人依旧旁若无人地拥抱亲吻,仿佛天地万物皆已消失,宇宙时间皆已停顿……

深夜,章天葆坐在办公桌前,把玩着手机上悬挂的手机链,那条外形和乔嫣所拥有的一样的手机链。桌面上摆放着一张乔嫣的照片,他一边把玩手机链,一边盯着那张照片,他的眼睛幽幽的闪烁着,阴郁、狠戾。

手机震动了起来。

“医生,我又想去看烟花了。”电话那头传来胡立坤的声音,“散落四处,然后消失不见。”

“你还在烦恼吧?”章天葆问。

“我很烦恼。”胡立坤语气激动,“妈妈说过,如果没有生下我就好了。我也想说,如果我没有降生到这个世上就好了。女儿被人害死了,最爱的女人也不肯原谅我,除了看烟花,我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明天晚上的烟花表演准备好了吗?”章天葆的声音和他的目光一样,冷幽幽的。

“早就准备好了。”胡立坤回答。

“还有一场更精彩的呢?”章天葆又问。

“马上就会准备好。”胡立坤兴奋地说。

第二天上午,乔嫣一进办公室,就看到曾锦苓、万星和莫语晴聚在一起研究探讨着什么。

她走过去瞧看,是一封打印的信,信纸上的内容是:今晚10点,将在绿洲公园上演反季节的烟花,请特别侦查组全体成员欣赏。

乔嫣仔细看了信封,上面也是打印字体“特别侦查组收”,信封的样式和字体,都和上回装着尉迟弘和凌灵瑶照片的信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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