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残\文\学:)
时隔近一年,冬去春来,大茂城外正是繁花似锦,春光灿烂时候。
凌风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脚踩芒鞋,手拄竹杖,重新回到了这座当日擦肩而过,并没有进入的名城。
大茂城,是大茂国的都城所在,由于群山环抱的环境四季如春,外加土壤肥沃沃野千里,自古就是人族繁衍的重镇。
凌风来得也正是时候,恰是山茶花开得烂漫,姹紫嫣红,百般绚丽,千种姿态,道不尽的绚烂繁华之美。
大茂国自古繁华,可在后来迷神天人族战败百族,成为迷神天之主后,其重心就迁移往了中原一带,多年世间,很多事情都与当年大不相同了。
在现在中土人士看来,大茂国已然是蛮夷之国,奇装异服,不服教化,文字不统,语言难通,偶然提及也是以南蛮称呼之。
事实上,在人族精华大半迁移往中土之后,大茂国中的确是多有各族杂居,据说有不下百族之多,统称之为百蛮。
诸多民族,自也有诸多的民族服饰。一般来说,南疆这些民族,其服饰多尚繁杂华丽,从首饰到服装,无不是如此。
在这种大环境下,凌风一袭蓑衣芒鞋竹杖的打扮,就显得有些另类了。
一路上,不知道多少异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对此,凌风视若不见,一条天路走下来,他对这套装扮已然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仿佛只在穿着它们,他就还在那条天路上,受着远离尘嚣的洗涤,内外明净如琉璃。
入得大茂城中,避开了那浮屠塔林立,寺庙星罗棋布的内城,凌风走在多是平民与下层武者出没的外城,一股股属于红尘特有的喧嚣与热闹扑面而来,几乎将他熏了一个跟斗。
刚刚从那乞活山上下来的凌风,一瞬间就好像从山间最清幽的地方,来到屠肆一般,各种不适应,几欲掉头而去。
好在凌风终究不是出世之人,不是那些和尚道士,天然地就对红尘喧嚣带着一种鄙夷,他内心中,对此还是欣赏居多,很快调整了情绪,漫步其间。
一路行来,听诸多摊贩叫卖,各出奇招,有融各种唱腔的,有在话语间加诸了吸引力的,有直接打出了物美价廉的招牌……不一而足。
其中,凌风就在一唱着梨花鼓卖酸梅汤的小姑娘面前,伫立了好长的时间,眼中尽是欣赏之意。
渐渐地,天路一行给他带来的影响渐渐从他的身上褪去,凌风慢慢能从那喧嚣中品出真趣,看到真意,感受到那种鲜活的味道。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前世今生的凌风,即便是在贫民区中长大,可一心多在武学上,从来没有真切地体会过什么是红尘的魅力,什么是俗世的生活。
这回,为了先天之路上的“见众生”,凌风按捺下来,沉了下来,这才于红尘之中,品出味来。
红尘种种,不管怎样的低俗,怎样的粗陋,怎样的喧闹,怎样的嘈杂……它们都是活的,就如一只只活蹦乱跳的野鸭子,
固然不如天鹅优美高雅,可终究是活生生的。
纸面上的天鹅,纵然画得再是活灵活现,能看到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那又能如何?死的终究是死的,沉闷的到底是沉闷的,红尘之鲜活,有着其他哪里企及之处。
便如那凌风伫立良久聆听良久的梨花鼓,不过是民间曲辞,用词粗俗,不少还是小姑娘即兴为之,可在里面,凌风能听到家长里短,能听的生活之难,生活之趣,听到各种调侃各种揶揄自嘲……它是活的。
“原来,这才是红尘!”
凌风的嘴角,弯起了一道弧度。
“青灯古佛,明心见性,超脱是超脱了,却到底没有这股鲜活气。”
“见红尘见红尘,只有在红尘中,才能看到它原本的模样。”
凌风的心神慢慢地收敛,开始想着选择什么地方入手,能让他看到最多的红尘真趣,明白红尘在鲜活之余,能告诉他什么?!
一边想着,他一边漫步在闹事,红尘中或雅或俗,或闹或静的一面面,拉开序幕,显露面前。
有那赌档,输红眼了的赌徒卖儿鬻女;
有那青楼,稚龄的少女强颜欢笑;
也有那赌档里,少年荷官忙碌了一日,买了大量的包子馒头去给同是孤儿的“弟弟妹妹”饱餐一顿,一边看一边笑,一日的委屈与辛苦不翼而飞;
亦有那雏妓,偷偷在桌上藏下嫖客不吃的鸡腿,不顾油腻地塞到裙下,待得晚了拖着疲惫,来到院墙下等待那个母亲是老妓,自己当着大茶壶的无赖少年,说笑着,看着他狼吞虎咽,笑得开怀……
……
有那妇人为了一文两文与小贩当街对骂,尽显泼妇风采,回过头来,又为街边的老丐动了恻隐之心,念着阿弥陀佛把自家的饭食施舍;
有那屠户,卖肉向来缺斤少两,满脸横肉,但凡理论者,扬菜刀横起眉敞开胸膛露出胸毛,何等的凶神恶煞?可当小孩子嘴馋家中却买不起肉的,咬着手指在摊位前停留,屠户口头轰着声音却不由得放低,时不时地还会将一些刀口不好的碎肉送与了孩子……
……
善、恶,是、非,对、错,美、丑……
没有一个是单独存在的,每一个又都是存在的,在那滚滚红尘中挣扎的人们,仿佛都是如大茂城中诸多佛寺内供奉的多面佛一般,有着复杂又简单的多个面。
这是何等既让人陶醉,又让人迷惑的地方啊!
“该从哪里着手呢?”
凌风摸着下巴,在街边静立着。
如是这般,行走在闹事,沉浸在红尘,观摩着众生悲喜,日子不知不觉中已是过去了三天。
在这三天中,凌风从单纯的为了“见众生”的目的而进入红尘,到现在真正对其感兴趣,想要深入地了解,仿佛看到了一个崭新的天地一般。
似乎哪里都可以着手,又似乎哪里都不全面,凌风正自犹豫间,声声喧闹,从不远处的一条胡同口内传来。
凌风循声望去,但见得先是一群孩子,有垂髫少年,有黄毛丫头,继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中后面挑着小摊子,手上举着一根粗棒子,棒子头用杂碎步裹着稻草束成了一团,上面插满了一个个糖人。
大茂国本就是佛国,那糖人儿也多是佛教传说中的佛陀菩萨罗汉护法天女,以及反面的罗刹、修罗、天魔一类的角色。
或单独一个,或几个一组,或是自成故事……各自颜色纷繁,栩栩如生,甜味腻人,可赏可玩。
“原来是一个卖糖人的。”
凌风一笑,本待不看了,忽觉得不对,驻足凝神望去。
只见得那老者本来是看天色想要收摊了,可孩子们纠缠得紧,老人家本就喜欢小孩子,不忍心呵斥,只得苦笑着,重新将摊位支了起来。
就在那摊位前,老人现捏糖人儿,兴起时候还讲起了其中的典故,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着,任凭着天色暗下,口水直流没有回去的意思。
紧接着自然是各家主妇,孩子的母亲们寻了过来,一阵子的鸡飞狗跳,又拿着鸡毛掸子赶着娃儿四处跑的,也有宠溺地抱起来哄着的,不管如何,多数都是最后不得不数出几文钱来买上一个糖人儿,这才哄得孩子回家吃饭。
即便是如此,那些孩子一边小心地舔着糖人儿不舍得吃,一边拉着母亲的手不住地回望着,恋恋不舍。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那群猴崽子们不管满足了他们小小的愿望没有,大都被父母给拽了回去,老人低着白发苍苍的头颅,在夕阳下
收拾着摊位。
这时候一对年轻的男女,拘谨地走了过来,一边走着还一边小心地注意行人,似乎是怕遇到什么熟人一般。
“是他们!”
凌风笑了笑,他认出了这对男女,正是附近青楼中的那个雏妓与大茶壶。
两个苦命人儿羞涩地“沾”着手,都不敢拉得实了,好像生怕就此黏住了,分不开了一般。
单单看他们那羞涩干净的笑容,完全想象不出那一个每日里要浓妆艳抹仍人挑选的妓女,一个是满口粗话荤段子的无赖少年。
雏妓在看到糖人儿摊位时候,眼中流露出了一种小女孩般的单纯渴望,少年机灵,让她在一旁等候,自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离得远些,凌风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见得少年挑中了一个糖人儿,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干瘪的小布包,从里面摸出了一文钱递过去。
接着是老人摇头,少年恳求,又是打躬又是作揖,最后托了天色的服气,少年欢欢喜喜地拿着糖人儿回来,在雏妓面前得意地炫耀着。
雏妓接过了糖人儿,小心地捧在手心上,跟少年一起,继续享受着难得的松泛。
最后一抹夕阳光辉,将少年与少年,收拾摊位的老人,还有那些顽童们远去的恋恋不舍背影,彼此交融到了一起;淡淡的风起,把少男少女的青涩恋情你侬我侬,孩童们的比较炫耀,父母们疼爱的咒骂,各自掺杂了一块儿。
它们合起来,构成了一个大舞台,在上面上演着一出专属于红尘的悲喜剧。
当那个老人迟钝的手脚终于把摊位重新收起的时候,凌风才从这个红尘悲喜剧的情境中拔了出来,举步向着老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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