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兀天会汗札木合最近的心情非常不好,以至于最亲近的妃子和最尊贵的万夫长们都不敢轻易靠近大汗身边。
原因吗,还不是那徐世杨先是把大汗当猴子一样耍了,然后又当众把大汗的脸面狠狠踩在脚底下。
本来,大汗与那齐国世子已经谈好了,在大同开市,双方商人可以自由贸易。
大汗觉得晋省是自己的地盘,所以为了蒙齐同盟,也就同意了。
结果和约墨迹未干,齐军进攻晋省,原本属于蒙兀附属的两声世侯或是败亡,或是直接转投齐国,完全脱离了蒙兀的控制。
于是乎,大同也自然而然的从蒙兀人羽翼庇护之下落在齐国手中,蒙兀人再去大同贸易,就成了去齐国的领土做买卖了。
在齐国做买卖,弓刀是用不上的,以往看上了买不起的东西,蒙兀人可以直接强抢,但在齐国这肯定不行。
这倒也罢了,蒙兀人到大同贸易,还需要缴纳印花税和关税,这就很讨厌了——已经很久没有汉人敢收蒙兀人的税了。
还有还有,山陕进入齐国掌控,那么以往世侯每年上贡的140万贯财帛,自然也就取消了。
这对札木合来说是一趣÷阁大钱,在对金战场上连续战败的时候,他就是依靠这趣÷阁钱来拉拢小的蒙兀部落,维持自己蒙兀人共主身份的。
现在没了这趣÷阁钱,札木合拿什么去赏赐那些支持他的外系部落?
没有好处,人家凭什么还要继续支持他?
其实,现在的蒙兀仍旧只是一个地理概念,即使在他们自己眼里,所有蒙兀人也并非是同一个民族。
比如漠北蒙兀人喜欢称呼自己为喀尔喀,漠东蒙兀则是科尔沁,漠西的瓦剌,漠南的土默特,以及札木合所统属的核心部族察哈尔。
除了察哈尔真正忠于札木合外,其他部族其实都有自己的汗王,只是这些汗王中札木合实力最强,又有足够钱粮收买下层牧民,因此他通过几场内部战争,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共主而已。
很久以前,蒙兀人曾经有过一位共主,那个时候威压草原的辽国被新崛起的女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亡,契丹人施加在蒙兀人身上的桎梏一下被打碎,于是蒙兀人迅速崛起统一为一个叫做大元的国家。
不过随着周人南迁,女真屡次渡江不成,开始把目光放在草原上时,实际只是一个大型部落联盟的蒙兀大元又迅速战败消亡了。
这也是蒙兀人总是与女真人不对付的主要原因,其实也是徐家能在夹缝中生存下来,并且最终成长为齐国这个庞然大物的原因之一。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札木合一直很想重建当初那个统一整个草原的大元,因此他对自己的威望十分看重。
而徐世杨的欺骗和残酷手段对付蒙兀使节团的行动,让古尔汗札木合颜面尽失。
已经有很多高级贵族私下里传言,札木合并非长生天眷顾的大汗,不适合领导整个蒙兀人。
反映在现实中,就是在草原上也算边荒野人的漠北喀尔喀,开始逃避札木合的征召,给他的贡赋也变得越发单薄。
相反,喀尔喀人开始尝试避开札木合,同时与黑龙江流域的完颜宗干和齐国人双方贸易以获得各种生活必需品。
科尔沁人有心与齐国人冲突,他们对肥沃的辽东一直有非分之想。
瓦剌人更希望参与西域的战事,他们都是虔诚的佛教徒,需要抵抗帕尔斯拜火教的侵袭。
不管是想向东还是想向西,所有人唯一统一的观点就是,他们不能接受一个虚弱的大汗统治。
对于手下的逐渐离心离德,札木合内心十分焦急,然而他真的不敢跟徐世杨翻脸,去战场上找回面子,抢回山陕。
前几天徐世杨把他的副使扒光倒着绑在驴子上送回来的时候,他确实有一时冲动,想要点起大军与徐世杨决战的。
可随后,在集结部队的过程中,南方传来信息,齐国动员五十万大军(实数)击败了江南周人的百万大军(虚数),而这时在徐世杨本人仍然帅军围困大同的同时进行的。
这意味着齐国的军力深不可测,远远不止表面上那对外宣称的十万野战军。
何况还有去年的齐军扫北战争这个前车之鉴,札木合对自己手下的战斗力缺乏十足的信心。
他不敢打仗,又拿不出和平解决问题的方法,所以札木合只能自己生闷气。
……
与札木合一样心情十分不佳的,还有大周的隆道皇帝。
他刚刚得到消息,童贯帅领的官军已经撤退到淮河以南,与齐军隔河对峙。
因此,这次隆道皇帝一意孤行推进的军事行动,已经以彻底失败而告终。
当然,童贯上报说是经过激战,全军损失三十万人(趁机抹消一些空饷,多要点抚恤),杀伤齐军四十万胜利转进。
实际情况如何,即使生长在深宫之中的隆道皇帝也是能搞清楚一二的——整个齐国一共才多少人啊?一次性杀伤四十万,怎么至于一座齐国的城市都没拿下来,还把翁书平跟陷进去了。
这次军事行动的失败带来了很严重的政治后果。
齐国正式脱离大周自立倒不算什么,毕竟这是早晚的事。
隆道皇帝的政治信用却是个大问题,由于出兵的时候没能得到政事堂的一致支持,兵败了自然也就怪不到宰执们头上,只能是皇帝来承担责任——童贯一介阉人,地位再高都没资格。
这意味着,自己给了政事堂一个很好的口实,今后自己再做任何事,政事堂都会提醒他这次一意孤行的军事行动的失利,并且以此否决皇帝的决定。
皇帝还没法多说什么,毕竟自己第一次作如此重大的决定,就遭遇这种惨败。
隆道皇帝一心重振朝纲,现在却发现自己做的越多错的越多,这怎么能让人甘心?
因此隆道皇帝很郁闷,他决定安静一段时间,让政事堂放手施为,若是他们也能遭遇一场类似的惨败,那么自己就有机会重新乾纲独断了。
在此期间,他只要悄悄发展最忠于自己的忠臣的力量就好——比如积极响应自己削齐藩的淮南右路都督翁书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