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摆在金军残兵面前的路只剩下两条。
然而实际上这两条路也不过是九死一生或者就此沉沦,半斤八两而已。
完颜宗望坚持要去西域,因为那样至少还有一线重振大金的希望——虽然到地方就直接被人摁死的可能性占了九成以上。
而完颜宗干则总想着去辽北的冰天雪地中了此残生,那边太远太冷,齐军大规模追杀的可能性略低,完颜宗干带着一两万甲兵过去,在野人堆里大概还能称霸几十年。
然后大金就会彻底泯灭众人。
“你难道忘记了汗阿玛当初的愿望?”
完颜宗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汗阿玛对我们说过,他的愿望就是建立一个女真人自己的国家,一个伟大的帝国!他成功了,可咱们这些当儿子的又把这个帝国葬送了!咱们死后怎么去见汗阿玛!?”
“大金国已经没了,咱们已经没脸去见汗阿玛了。”
完颜宗干依旧无所谓的说:
“我现在也不在乎这个了,我要去辽北,我不去赌那个九死一生的机会。”
“你!”完颜宗望彻底无话可说了。
“你要是想去西边,那么现在就该走了。”完颜宗干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北方那些鞑子交给我对付吧,可你再不走,我估计你就没机会走了。”
齐军不见得会追到墨龙江去,但若是两万金军盘踞在查干湖附近,他们肯定不会轻轻放过的。
“你是个懦夫!”完颜宗望恶狠狠地给他的兄长留下最后一句话。
隆道六年元月二十二,在查干湖附近冬捕的金军残兵形成分裂,完颜宗望自称皇统汗,率领八千女真甲兵向西进发。
而完颜宗干自称天德汗,率领七千甲兵向北朝墨龙江进发。
两位前勃极烈原本有两万甲兵,刚刚出发,逃亡者就已经接近五千了。
由此可见,金军此时的状态是多么可悲。
……
齐军在元月二十八追抵查干湖附近,在这里与五路军汇合。
指挥官冯三虎在查干湖附近找到近千主动投靠的女真人,他从这些俘虏那里得知了金军残部的动向。
此时冯三虎手中有一万战兵,若是在查干湖决战,他有信心同时干掉完颜宗干和完颜宗望,但两人都逃了,他的补给却不足以支撑部队继续追击。
于是冯三虎决定原地等待徐世杨和参谋总部的下一步决策。
没有主力支援,只有几百汉兵和四千生女真的五路军自然也没办法阻挡高达七千的女真甲兵,于是只能放任宗干军北逃。
……
大周隆道六年元月二十五,蒙兀草原。
古尔汗札木合直到此时才得知辽沈陷落的消息,他追悔莫及,原本按照他的想法,蒙军应该在齐军进攻的时候,在旁边敲敲边鼓,多少从金人的尸体上要下一块肉来弥补以往的损失。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齐军居然会在冬天发动进攻。
冬天的时候牧民都在躲白灾,根本没法集结打仗。况且札木合还在幻想着徐世杨能请他帮忙从旁牵制金军。
结果那徐世杨根本就没理会他,突然之间就自己把问题全都解决了……。
这让札木合觉得自己亏了一大趣÷阁,于是他下令集结部队,打算勉强集结一部分人马,争取在齐军没来得及全取辽东的时候捡一些渣滓。
……
让我们时间拨回到隆道五年正月十五这一天。
江南,临安。
一场诗会已经接近尾声。
这是文相公家按例举办的元宵诗会,流程跟以往完全一样:文相公会在今年参加诗会的年轻士子中挑选一位新人,算作诗会的魁首,文相公会亲手赠送一套趣÷阁墨纸砚。
奖品不值钱,但意义非凡,在很多人眼里,参加文相公家的诗会相当于干谒,是一个一跃龙门的好机会。
然而,今年元宵诗会的情况有些不同。
因为今年表现最出色的年轻人……是个鞑子!
这个人叫做善保,自称是金国使者,从蒙兀草原绕道川省,围着整个中原大半圈,总算绕开齐国的势力范围抵达大周。
到了临安后,善保首先去拜见了隆道皇帝。
不管怎么说,周金之间是有过和约的,两国既然互相承认,那么隆道皇帝就没有理由不接见善保。
已经致仕的文相公并不清楚皇帝跟这个因路途劳累而显得十分疲惫的鞑子使节说了些什么,不过据文仲说,皇帝对善保十分客气,还给他辞了宴。
文相公立刻感到事情不妙,他不顾自己的身份敏感,请求入宫拜见皇帝,但没有成功。
令大周感到有些难堪的是,善保从皇宫出来后,就开始大肆宣扬皇帝已经对齐王起了疑心,齐王如果真的是忠臣,他就应该立刻放弃王位,交出军权和领地治权,向隆道皇帝表示效忠。
善保说,隆道皇帝已经答应了金国称臣的请求,毫无疑问是上承三代的千古明君,连自己这种野蛮的鞑子都表示心悦诚服,愿意为大周永镇辽东,齐王没有理由拒绝。
别说文相公这种人精,就算是普通官员,也能看得出来善保是在挑拨离间,还是很低级的挑拨离间,然而宫内对此毫无声音,任由善保到处宣扬自己的观点。
很多人都意识到情况不妙,年轻的隆道皇帝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被善保这种鞑子说动了!
隆道五年的春节时期,正在荆湖的徐世柳派人来文府拜年,听说了这件事后,他愤怒的写信给文相公,要求立刻处死善保。
但是文相公也做不到这一点,原因很简单,善保是使者,汉人传统上是不杀使者的。
何况,善保还有皇帝隐隐的保护。
于是有人在这次文府的元宵诗会上邀请了善保,原本是让这个鞑子好好出一次丑,让徐世柳徐大人出一口恶气,却没成想,这个鞑子居然很会吟诗作赋,在诗会上居然能够压倒今年一众来干谒的年轻士子!
这就很尴尬了。
善保洋洋得意的坐在椅子上,穿着汉人文士的服饰,在冬季还装模做样的扇着扇子,等待诗会的结束。
如果不是他还留着金钱鼠尾辫,别人恐怕很难想象到这居然是被视为野蛮人的鞑子。
他今天狠狠的打了江南年轻士子的脸,连文及甫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当然,汉人的脸色越难看,他的心情就越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