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久,他们对我的忠诚也是无懈可击的,我不配,所以,我要将天下最仰慕他们的人送到他们身边,替我去无微不至、无怨无悔的陪伴他们,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辅车相依,形影不离。”
太上皇老人家欣慰的点点头,看着一旁的李公公问,“咱们往前面走走,说不定,会看见更美丽的风景。”
几人再往前走,便该到了一处花园,以前,那里是流苏的领地,每逢春天,那个勤劳的丫头便播撒花种,花花草草,粉红黄白,令人目不暇接,两人总是在仲夏之夜去那里徜徉流连,那记忆,美好不可多得。
可是,离开一年多,朝凤宫无人打理,现在想必无人管理,也该是杂草丛生吧。
可是,当沄淰放眼看去的时候,却瞠目结舌,意外的似有几分结巴的问道,“李公公——怎么——都是紫色的花?好美——”
彩蝶振翅,流连花丛,蜻蜓低飞,薄翼泛黄,听见人的脚步声,如可爱的精灵,惊惶飞去,空中,顿时彩翼重叠,美不可言,令人流连。
李公公眉眼带笑着回道,“公主,你看这些是紫薇、紫芍药、紫玉兰、紫绣球、紫色蕙兰、紫色鸢尾花、紫色菊花、紫藤萝、紫丁香、紫罗兰、紫色玫瑰、紫色月季、紫色蔷薇……”
“咦,为什么都是紫色?”
“公主中毒卧床那会儿,刘太师在园子里种的。”
“他腿脚不方便,还来种花?谁允许他随便来朝凤宫的?以后,不许他来!”
李福安吓得一怔,居然连步子都不敢迈,刚抬出去的脚,又悄悄缩了回来,踩在花园旁的一处烂泥上,差点滑倒。
沄淰忽而觉得自己的情绪激动的太异常了,便继续为自己打圆场说,“也不是不让他来,告诉太师,传宗接代才是大事,这种花,是小事,等什么时候,生个孩子,夫妻二人欢天喜地带着孩子过来给我看时,我才是真的高兴。”
太上皇老人家却笑眯眯的看着那些花儿,似几分钦佩的点头说,“紫色,代表优雅,高贵,神秘,沄儿,你仔细看,中间的那一簇,便是桔梗,样子极其普通,没有芍药的高贵,没有菊花的淡然,没有紫藤萝的缠绵,没有紫薇的柔美,但是,如没了它,这一园子的花,却高贵得俗气,刘太师,果然是花了一番心思,以前,只知道他读书万卷,学富五车,没想到——”太上皇老人家几分失落的点点头,声音似乎有些惋惜。
太上皇忽而又问一旁的李公公,“刘太师的腿脚依旧还是不见好吗?那三十二神医就没去给他瞧瞧?”
李福安恭敬的说,“起初,皇上特意下旨令那三十二神医去为他瞧病,可是,都被刘太师谢绝了,如果认真治了,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听几个大臣说,每逢到阴天下雨,太师的手脚脊背处的骨骼便疼的厉害,每晚都是入睡甚难,可是,太师却没有耽误一件国事,尤其是今年,国内遇见旱情,太师不顾新婚燕尔,不辞辛劳亲自查看,一去就是一个半月,引了黄河之水灌溉农田,如今,秧苗如雨后春笋,争抢着冒出头来,百姓们高兴极了,都称他是神农转世呢。”
“嗯,太师辛苦了,陈国能有此忠心耿耿的大臣,真是上天厚爱,命工匠打造一把木制轮椅给太师送去,别每天总坐步辇,很是麻烦,再送上些上好的药材。”
“臣谨记。”
可是,沄淰的眉却又挤在一起,“阴天下雨”、“浑身疼痛”、“入睡甚难”、“新婚燕尔”、“亲自查看”,那些字狠狠的烙刻在沄淰的心头。
她不禁在心底祈祷道,刘生,沄儿知道你受苦了,求你对自己好些吧。
太上皇老人家忽而抬头看着一脸哀伤的沄淰道,“沄儿,你是不是怪父皇留住你,没有放你去隐居山林,如果那样,事情应该不会是这个样子,至少——”
“不会。”沄淰摆弄着那紫色的桔梗花,就是对它有一番别样的喜欢,她摘了一朵,放在自己的袖中,合计着,什么时候等自己学会了刺绣,便也绣一朵在自己的绢帕上。
“子期一会儿和齐岳来请安,我吩咐他们直接过来,你——不介意吧。”老人家继续问。
沄淰木然的一笑,“不介意,怎么会,自己的姐姐,姐夫——”
又是一句姐夫!
她叫这一句“姐夫”,竟伤心欲绝的不知道究竟是为龙绍焱还是齐岳!
明亮的阳光射入眼中,竟让人不自觉一阵意乱情迷。
未经世事、纯洁天真的年纪遇见天下翘楚龙绍焱,虽多日不见,但那明亮的青春却似这阳光一般,让人记忆深深难以忘怀。
四人在院中小酌,彼此都不说话,李公公伺候在太上皇身后,看着几个人异常平静却暗涌的表情心生琢磨。
老人家先是开怀一笑,问着身后的李公公道,“李公公,你说,这三公主的性子是不是改了许多,女孩子,为什么非要等到出嫁了,才有个女子该有的样子!”
子期微微一笑,那笑却僵硬得很,抬眼看向不言不语的齐岳,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才略带羞涩的说,“以前,都是子期年少无知,做了很多蠢事,今天,子期以茶代酒,向父皇和妹妹赔罪。”
太上皇老人家拿起酒杯,一饮而毕,再观一侧的沄淰,也是拿起酒杯,一口吞下。
她根本不敢看齐岳的眼睛!她自己十分清楚,若不是自己,何宸根本不会下旨,他们,也就无需这般,但是,她相信,早晚,他们都是会过得比自己幸福的,所以,暂且的痛苦换来长远的幸福,她也不后悔。
“禀太上皇,公主,微臣已和子期公主商量好,如今,天下盛世太平,我们欲归隐山林,不日便启程。”
归隐?
沄淰的心忽而生生的痛,齐岳脸上那一道深深的伤疤,如今竟然好像是长在自己心头上一般。
“姐姐,你们欲往何处?”
未等子期开口,齐岳便冷冷道,“公主请放心,我一定会将子期公主照顾好,告辞。”
齐岳沧桑的背影消失在那桂树之后,沄淰只觉得鼻子一酸,泪水便夺眶而出,她不知道,他如今走了,居然连个再见也不说,甚至连个住处都不愿告诉自己,他真的就这么痛恨自己吗?
太上皇老人家见沄淰难过,便也和李公公离开。
不一会儿,蚊子从外面走来,一脸沮丧的说,“公主,将军走之前,留了一句话。”
沄淰忽而高兴起来,“什么话,快说。”
蚊子一脸失落的说,“将军说,早知道如此,那日,还不如被公主一剑杀了。”
“他在怪我。”沄淰苦笑着,“三公主那么爱他,留在他身边伺候照顾,我便放心了,至于他说什么,我也管不了那么许多。”
“可是,奴婢不明白,公主若真是为齐将军好,为何不留在身边,却要把他们推给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那样的日子,岂不更加的生不如死?”
沄淰淡淡的说,“父皇这么说,你也这么说,可是,将军是性情中人,若三姐真心相待,一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痛苦一时换来幸福的一生,值得。对了,明天,把园子中的那些紫色的花都砍了,我不喜欢花!闻见花香,便觉得刺鼻头晕。”
“公主不能砍!那可是刘太师辛辛苦苦栽培的!”
“就因为是刘太师栽培的才要砍!”
“公主!那能不能留下桔梗!”
“不行!砍!怎么,你现在也不听话了?是不是像琳儿一样,要忤逆本公主!!!”
蚊子倔强的呶着小嘴,泣涕连连跪求道,“公主,太师种花的时候,极其不易,无论是播种,施肥,还是浇水,都要跪在园中,经常满身黄泥,奴婢见他对那些花呵护备至,不忍心便去帮忙,有一天,奴婢斗胆,便去问太师,为什么种那些花,不如让下人去买一些来种上,可太师却执拗不肯,看着满园子的花,才说,那些花会传达他日夜想对公主说却开不了口的话,紫薇代表沉迷的爱,芍药代表情有独钟,蕙兰代表长相厮守、鸢尾花代表念念不忘,菊花代表沉默专一,藤萝代表无边相思,罗兰代表真爱永恒,而桔梗代表一生一世、永不后悔的爱,公主,奴婢求你了!不要砍,公主——”
沄淰早已泪流满面,记忆中,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拿着红皮鸡蛋站在自己面前爽朗一笑时候的刘生,书生气质,意气风发,宛如池中荷花,高洁尊贵。他为了自己,牺牲了自己的身体,牺牲了自己完美的家,牺牲了自己的感情,他牺牲了全部,可自己,又能给他什么呢?只能给他一个天下最完美的妻子,代替自己去照顾他,爱他!
沄淰忽而收起了眼泪,拔剑疯狂的砍向花丛,不一会儿,花儿便落了一地。
她从地上捡起一枚桔梗,放在蚊子眼前,假装无聊的说,“爱情,我早已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