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你可知你错在哪里？”
京城东南，高宅深院，蟒袍，节冠，环玉带。
国字脸，看起来方正有礼，不怒自威。
此人正是礼部尚书，田庆，位高权重。
“孩儿晓得。”
田文面色苍白，柔声说着，显然被林然气的不轻。
“错在哪？”
田庆开口，看着恭谨的田文，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
“孩儿不应该主动挑衅于林然，尤其是不知根知底的情况下。”
田文小心翼翼的做着检讨，对于田庆，田文是又爱又怕。
“还有呢？”
田庆眉头微微一皱，显然的对于答案不甚满意，吓得田文微微发颤。
从小到大，田庆的威严深深的扎根在田文的心中，容不得丝毫忤逆。
“还有不该带于男去，胡乱开口，抹黑相爷。”
于男，精膳清吏司司正于山之子。
“这只不过是小事儿罢了，明日早朝我会上书让于山去山地作外交司正。”田庆随意挥了挥手，不在乎的说着，又问道，“此事不值一提，最多算是你识人不明，你可知你最大的错误是什么？”
山地外交司，便是和西蛮山地一族作对外交际，只不过是个闲角。最重要的是山地一族族风暴戾，每年死在山地一族的外交司正不少于两位数。田庆口中虽然说是不在意，却鼓掌之间便把于山派到了死地，显然没有表面上那么淡然。
“孩儿不知。”
田文想了良久，开口说着，他脑袋本就昏沉，根本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儿做的不合规矩。
“你做的最大的错误，就是不应该给那小畜生下跪。”
田庆开口说着，言语侮辱，丝毫没有文人的气度。
“可是，，，可是当时的情况下，孩儿不跪的话，怕是还要给爹爹和相爷带来更大的麻烦。”
田文缓缓开口，阐述着自己的见解，“若是孩儿不跪，那林然真告到礼部，告到朝廷，岂不是平白折损爹爹的颜面？”
“哼，一个落魄户儿的小畜生，你便是不跪又能如何？你到底是涉世未深啊。”田庆语重心长的说着，他对于自己这个独子给予了很大的期望，而田文也从来没让他失望过，除了这次的事儿，“若是换做我，非但不跪，还要让那小畜生拿出凭证，圣旨，要不然怎么说明他世袭了老匹夫的爵位？他要是拿不出来，便是作伪，便是犯了虚妄欺圣之罪，到时候便把他押到刑部，屈打成招，还怕治不了那小畜生？”
“妙计。”
田文不由得称赞了一声，同时消化着田庆说的话，这也是他不断成长的捷径。
“这是上策，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大家都知道那小畜生世袭了爵位，你偏偏不跪，他又能怎样？”田庆不屑的说着，“到时候若是他真告到礼部，告到朝廷，你便推做不知，我就不信谁还能冒着得罪我，得罪相爷的危险给那小畜生作证不成？到时候仍是治他一个欺君罔上之罪，不差毫厘。”
“孩儿受教了。”
田文躬身行礼，这是田家的家风，行师道，做师礼。
“罢了，为父是对你要求太高了，为父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整日苦读，只盼着能中个举人，便心满意足了。”田庆柔声说着，看着虚弱的田文，有些心痛，道，“其实于家那小子做了一件对的事儿，你可知道是什么？”
“这个孩儿知道，于男虽然胡言乱语，却恰好激怒林然，进而得罪了不少京城的文人世家。”
田文开口说着。
“不少京城文人世家？我看他得罪了天下文人。”
田庆一声冷笑，接着说道，“明儿整个大元都会知道，有这么一个看轻天下文人的小畜生，而你，则是知礼行礼，却不顾自身得失的谦谦君子。”
田文一听，本来苍白的脸泛起了丝丝红晕，他就知道，自己的父亲会有办法的。
翌日早朝，圣上允了几本折子。
第一件是驳回右相出征的请求，仍是由左相领兵东征倭寇，勇武候杨毅为副将，统帅原本属于林凤天的征东军。第二件，允了左相的奏折，在军队中增设一职位，军务司正，由文人担当。与前两件相比，第三件便显得普通的多，精膳清吏司司正于山调往山地一族作外交司正，俸禄升一级，与六部尚书同级。
据说于山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不断叩谢隆恩，眼角泛泪，却不知是喜是悲。
这三条消息，若疾风骤雨，席卷整个大元，明眼人都知道，军队里的天，怕是要变了。
当然，这一切暂时和林然都没有什么关系。
京城外，古道边。
“义同，回去吧，便送到这儿吧。”
高头大马，膘肥体壮，林然二人骑着，缓缓前行。
“无事，反正回去也是无聊，还不如送送你呢。”武腾说着，又面带笑意的开口说道，“我父亲昨儿听说了张果楼的事儿，对你赞不绝口，说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才是武将的为人处世之道。”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林然品味着这句话，心中想着，叔父，你现在便是在不做么？也不知道要蛰伏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你如何做绝。
“路引和印信都已经交给你了，到了浙江，直接去浙江水军找柳将军，柳将军与我父关系莫逆，定然会好好安排你的。”
武腾开口说着，林然点头。
“还有，我父亲托我给你带了话。”
“哦？叔父有什么吩咐？”
“我父亲说，军队不同别处，要严格遵守军纪军规，既然去了，无论是为了什么，都要做出一番样子来，不要丢了咱们武将的脸，更别丢了老林的脸。这是我父亲的原话，已经转到！”
武腾说完，林然陷入沉思。
原本只是打算去军队避避风头，免得龙脉萌发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可是听完武腾转告的话，却有了别的改变。
若不做出一番样子来，岂不是让别人以为我林家子弟不成材？
林然想着，林凤天一去，也不知多少人看着林家的笑话呢。
“我晓得，你帮我转告叔父，就说然儿醒的，定然会做出一番模样来。”
林然郑重开口，武腾应下。
“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便回转了。”
“恩，去吧，咱们书信来往。”
“恩。”
骏马奔腾，武腾扬鞭策马，扬长而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武腾，林然心中感动，心头却涌上阵阵孤独。
家破人未亡，却不如家破人亡来的爽利。
朋交虽好，情深意重，却终不及血脉至亲，这是一种思念，一种寄托。
胡思乱想着，双腿轻夹马腹，马儿通灵，缓步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