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正——”
“向右看齐——”
……
庞大军营内不时响起尖锐哨声,随着一声声怒吼,或十余人,或百十人随着号令转动,亦有长长队伍齐步跑奔出营房,而蔡鞗好像早已习惯了此起彼伏军号吵杂声,只是在军营木台阴凉下写写画画。
一队背插小旗传令兵奔入营内,按刀站在背后的庞万春忙下了木台,不一会拿着封信件来到蔡鞗身前。
“大帅,开封来的信件。”
蔡鞗丢下劣质钢笔,充当书童的绿桃忙送上湿巾……
“昨日死了几个奴隶?”
“七十六个。”
蔡鞗扔下湿巾,端着茶水饮了口,一脸的淡漠。
“死了的都是你生死兄弟,可有埋怨了本帅?”
庞万春抱拳低头道:“包老曾说过一句话语,自己选的路自己走,即使跪着也要走完,末将不敢心有怨恨。”
蔡鞗撕开信件,点头道:“做人就要拿的起放的下,输了就要坦然面对,而不是输了还他娘地心怀不轨算计!”
蔡鞗低头看着信件,眉头渐渐皱了个疙瘩,绿桃有些担忧,低声询问道:“老爷是不是又说了什么?”
“嗯~哼~”
一声长长无奈哼哼……
“朝廷准备砍了你家少爷伸出的脑袋!”
“啊?”
绿桃大惊失色。蔡鞗将信件放到她面前。
“你家少爷准备前往开封,可不就是把脑袋伸出了壳么?在杭州,在江南,咱家随时可以坐船跑路,跑到了开封,福金爹爹用铁索把运河这么一拦,你家少爷还咋逃了没影?”
绿桃小脸紧张道:“少爷……咱……咱别去了开封好不好?”
蔡鞗调笑道:“你不是一直希望本少爷可以前往开封的吗?怎么现在又不愿意了?”
“少爷……”
绿桃焦急,蔡鞗正待逗逗她,正见阿侬师傅大步走来,也不由起身下了木台。
“王爷。”
阿侬抱拳躬身,蔡鞗伸手阻止,听着“王爷”两字,心下既无奈又感慨。
先是海龙帮少主,继而是主公,而现在终于踏出了“王爷”一步。
蔡鞗不想太过刺激开封,即便在大明岛立国称王,也不愿意他人开口“陛下”或“官家”、“王爷”之类,可当蔡府匾额换了“明王府”后,就不能不用起了“王爷”来与开封打擂。
蔡鞗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咱爷俩许久都没一同饮酒了,不若今日饮上几杯?”
阿侬点头笑道:“王爷若喜欢,臣自是愿意前往孙家娘子店里。”
“唉……”
“总感觉‘王爷’两字怪怪的,好像层纱挡在了咱爷俩面前,还不如师傅往日‘鞗儿’来的自在。”
蔡鞗轻叹,阿侬却笑道:“今时不同往日,鞗儿已经正式挂起了‘明王’匾额,若我等老臣太过随意,明王府恐难压得住狡猾的宋人。”
蔡鞗心下暗自点头,宋人心思太多,尤其是江南之人,而他的年纪确实太过年轻,再加上每每怀柔施威不足,确实让人不怎么畏惧,这也是他为何要更换蔡府匾额的最为重要原因。
一老一少走出北营,打马一路进入叫卖声此起彼伏的杭州,有说有笑来到学堂外不甚大的茶肆,只是物是人非,曾经的孙家娘子也换成了半大娃娃。
阿侬轻拍了下迎出的半大娃娃肩膀,与蔡鞗一同走入茶肆,却没想到低矮茶肆竟还有人独自借酒消愁。
蔡鞗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王禀,走到已经站起的汉子面前,笑道:“王将军不是已经随谭大人回了开封吗?怎么又来了杭州?不会是专门来摘了本都护的头颅吧?”
跟着走入茶肆的绿桃、三儿、庞万春等人一阵紧张,阿侬老人却不甚在意,招呼半大娃娃笑道:“臭小子还呆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把你家最好花雕拿来?”
半大小子慌忙跑出去拿酒水,阿侬招呼面无表情的王禀就坐,看向正提着茶壶的蔡鞗笑道:“官家太过小气,王将军毫无抵抗便让出了青溪城,尽管王将军是为了没必要的死伤,官家又岂能轻饶了‘投敌’之人?”
蔡鞗提着茶壶给王禀倒着茶水,笑道:“还真是如此,我军占了青溪、歙县,逼迫的朝廷二十万兵马无功而返,王将军确实要担最大责任,仅罢职不用已经是朝廷宽大处理了。”
王禀鼻孔一阵冒烟,心下悲苦却又无可奈何,面对无数炮火,困在孤城的他又能如何?
蔡鞗抬眼看着一脸悲苦的王禀,突然笑道:“文人若是犯错,朝廷会极为宽大、仁慈,但对于犯了错的武人么……本都护还真不相信会如此仁慈,就是不知朝廷又在算计着什么?”
阿侬看着面色大变的王禀,捋须笑道:“朝廷还能算计什么,无非是想着往军中掺些沙子。”
半大娃娃送来酒水,王禀苦笑接过脑袋大瓮坛,起身为蔡鞗、阿侬倒着酒水,叹气道:“都护大人既然知道末将前来是何意,想来是不会再理会了末将。”
蔡鞗大大饮了口米黄色酒水,随手扔入嘴里几粒盐水豆,笑道:“朝廷文武大臣还是很精明的,知道本都护性子孤僻,与本都护相熟将领更是少之又少,而将军曾在流求岛时暂归本都护之下,离开流求时,亦以将军为军中之长,所以……朝廷令将军前来讨还青溪县以及杭州城下人情,也算是明智之举。”
王禀一脸怪异看着蔡鞗,犹豫说道:“都护大人难道真的会收留末将?就不怕末将控制了军卒后反叛?”
“哈哈……”
蔡鞗指着王禀一阵大笑。
“反叛?不是本都护自大狂妄,仅一个王将军可没资格控制了军卒!”
阿侬微笑点头道:“不言为军参谋督理军中日常、判定将勇升迁,就是朝廷诸多限制的禁军、厢军,那也不是一两个人可以控制住了的,更何况我军主力一师、二师皆是辽国汉民为卒。”
王禀一阵沉默,最后还是不得不苦涩点头,宋朝唯恐武人作乱造反,各种分权限制层出不穷,想要一两个人控制军队那是想也别想,但也不是没有一丝希望,那就是无论禁军、厢军、保甲军、义勇军……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都是宋人!
赵佶、开封文武很清楚“都是宋人”意味着什么。
蔡鞗摇头轻叹道:“朝廷算计颇多,若本都护让王将军加入第一师第二师,朝廷会怎么想呢?会认为本都护肯定是曹操第二,肯定不顾一切要剁了本都护的脑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