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显却突然开口道:“无妨,不如我今日把众位哥哥们一个个都背上一遭!”
开玩笑,赵子奇看着何显那相对于他瘦弱无比的小身板,就要开口拒绝,长安侯世子却阻止了他,孟白眼中闪亮,若有所思的道:“听耀之的。”
孟白在众人中素有威望,赵子奇耸了下肩,认命的上前,陈丰仪和他擦肩而过时,突然开口道:“娘子小心,别闪了为夫的腰!”
说着,他的身体一歪,仿佛真的吃力不住扭到了一般,众人一怔,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赵子奇本就是个促狭的人物,闻言却不接陈丰仪的话,拍了拍何显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夫君真是有福气啊,今日里一下娶了二十几位如花似玉的娘子!”
何显一怔,忍不住笑出声来,只觉身上疲惫尽消,浑身充满了干劲,那遥遥没有尽头的圈子似乎也短了许多。
众人早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傅三姐更是一边笑,一边靠在了丫鬟的身上,断断续续的道:“笑,笑死我了,幸好我抽签赢了,这帮子促狭鬼!”
这位何姑爷也是个聪明人,他能劈柴担水其实已经令傅家姐妹刮目相看了,最后这道题目,背着兄弟绕上绣楼走十圈,若是实在做不到,也不会再为难他。
他却能转眼间就想出这换人的把戏,借机休息片刻,可见脑子也是足够聪明的,傅三姐以娘家人的眼光,对这位即将娶走十二的何姑爷,已经是百分之两百的满意了。
赵子奇身高体重,背上片刻,何显已经气喘吁吁,又咬牙走了两步,到底还是停了下来,一边抬手擦汗,一边气喘吁吁的道:“换,换人。”
众人对视一番,又是一个兄弟上前。
外面围观的百姓们则已经疯狂:
“换了一个!”
“又换了一个!”
“这次是长安侯世子!”
“威武侯世子也上去了!”
“哎呦,威武侯世子太重了,摔倒了!”
立时就有人问:“怎么摔的?摔成什么样了?是滚做一团还是各自分开?谁上谁下?”
众人传的不亦乐乎,仿佛亲眼所见一般,一个个满面笑容,兴高采烈,这帮公子哥在京中颇为有名,每日里鲜衣怒马招摇过市,何曾有过这般狼狈的时候!
平民百姓们大多都有点微妙的仇富心理,眼见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就这么在泥塘里打了个滚,哪还有不拍手叫好的道理!
何显脑子都已经麻木,拖着僵硬的双腿,一步又一步的往前挪动,当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一班兄弟从旁边扑了过来,一起把他抬起来抛上又抛下,阿显才回过味来,他这是,通过了傅大小姐的考验了?
绣楼里此时也是一片兵荒马乱,傅大姐着急的劝说着:“哎呦我的十二妹,姐姐们真是为了你好,你就别闹别扭了,赶紧出去吧!”
傅十二默默的转了个角度,整个人从侧对着墙壁变成了正对着墙壁,一副怠于搭理她的模样。
傅大姐怒极反笑,一根指头朝着傅十二点了又点,幸好她自己生了两个儿子,若是有一个女儿如十二这般,那真是要活活气死了。
这臭丫头打小就喜欢来这么一套,一有不如意,也不哭闹,也不嚎叫,就是默默的坐着,问她什么都不说,半点回应没有,一直到你先屈服,答应她的要求为止!
其他几个姐妹面面相觑,“大姐,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真要答应十二,让她自己再出三个题目?”
傅大姐瞪了她们一眼,“还出?还出什么题目?没看到何姑爷累的都快站不起来了么!再出题目就不是考验姑爷,而是为难人家了!”
傅大姐瞪着傅十二纤细修长的背影半晌,咬牙开了口:“十二,你老老实实的上花轿,等你回门的时候,我把你姐夫那套临江雪的字帖给你!”
傅十二没有转身,肩膀却动了动。
傅大姐一看有门,回头一看其他几个姐妹,众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纷纷开口道:“二姐做主,二姐夫那块端阳砚台给你了!”
“你不是喜欢四姐夫的那个麒麟狮子的玉石镇纸么?”
傅家姐妹每说一句,傅十二就动动身子,待她们一个接一个的许了诺言,傅十二的身子已经大半转了过来,侧脸斜眼看着一干姐姐,小脸依然绷的紧紧的,不情不愿的道:“还有三姐夫的那套十二美人的玲珑书签,松江夜宿图,还有他最喜欢的,前朝传下来的史传!”
傅大姐哭笑不得,这臭丫头可真够记仇,傅三设了三样难题,她就拿走傅三夫君的三样心爱之物。
不过傅大姐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好歹把这姑奶奶送出门再说,当下一口答应下来:“成,成,都依你!姑奶奶,赶紧出门吧!”
傅十二这才站了起来,只是一张俏脸上依然不见半点笑容,哼,且先便宜了那樵夫,等晚上再和他算账!
傅大姐一见傅十二含嗔的俏脸,这哪里是去嫁人,分明是去寻仇的,又赶紧催促道:“快,快把盖头给她盖上,那张死人脸千万别被外人看到!”
姐妹们吃吃的笑了起来,傅九拿起大红的盖头,兜头一盖,生生的把傅十二又黑了三分的俏脸给盖的严严实实。
外面何显略收拾了一番,一边和傅三寒喧,一边却忍不住向着绣楼大门张望,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原本心如止水的他,对这门婚事,竟是带了丝丝期待。
绣楼大门在他的期待眼神中徐徐打开,七八个美妇一涌而出,在她们中间,则是穿着绣金丝鸳鸯喜服的新娘,身段高挑,纤细窈窕,头脸被盖头遮的严严实实。
傅家几个姐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小姑爷,一个个露出了满意的神情,这位何姑爷看着瘦,却有着一把子力气,现下出来一看,这脸生的也是秀秀气气的,倒是配的上她们家十二。
傅大姐吃吃的笑了起来:“好了,何姑爷,还不把你家娘子领走!”
傅十二袖子里的双手把一张帕子拧成了麻花,方才她就是要的少了,真该把大姐夫那副海棠春睡图也要来!
何显不好意思的收回视线,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红,对着博家姐姐们微微一礼,伸手捉住了红色锦缎的一头,在一众兄弟的叫好声里,向外行去。
迎亲的队伍很快回到了何侍郎府,拜过天地高堂,新娘被送回了新房,作为新郎,何显不得不站出来,挨桌敬了一圈酒。
幸好兄弟们颇为体谅,一个个主动替他挡酒,到喜宴散去时,何显也不过三四分醉意,勉强不用人搀扶,跌跌撞撞的回到了新房。
这新房本就是他的小院子改建而来,原本的堂屋和东厢打通,弄出了个带小厅的主卧,方便女主人日常起居,西厢则照例是他的书房。
何显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累的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只是想着待会还要洞房花烛,总不好叫新娘一个人候着,准备略歇下脚就过去。
一碰到椅子就不想站起来,他伸出手,向着方桌另外一端的茶壶够去,指尖刚碰到茶壶把手,就听得屋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何显抬眼望去,却见两个俏丽小婢,前面那人手持灯笼,后面的则提着个食盒,注意到他的眼神,齐齐的俯身道了声姑爷万福。
接着那提着食盒的小婢上前,把食盒里的东西一一端了出来,一笑带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我家小姐知道姑爷喝多了,特意吩咐奴婢去煮了醒酒汤,还说姑爷定然来不及吃什么东西,又下了一碗酸汤水饺给姑爷垫垫肚子。”
小婢的年纪不大,只有十三四岁,说起话来干脆利落,很是悦耳,何显的注意力却全放在了面前的两个汤碗上。
打从母亲去世,有多久,没有人这般关心过他了?
有多少个夜晚,他熬夜苦读,最后却只得冷馒头就着过夜的凉茶水勉强果腹?
何显平静无波的心湖仿佛被一阵温暖的春风拂过,带起了阵阵涟漪,他默然的伸出手,端起了那碗醒酒汤,一饮而尽。
又端过了酸汤饺子,拿起勺子,舀起一个饺子,一口吃下,这饺子也不知道片么馅斟,鲜美异常,配着热乎乎的酸汤,到了肚子里,整个人都熨帖了。
何显一个接一个的吃着,转眼这一碗酸汤饺子被他吃的汤都不剩,人也精神许多,正当他要开口问一问自己的新娘现下如何时,那小婢又捧出了一个紫檀木盒,放到了他面前。
看到他疑惑的眼神,小婢浅浅一笑:“我家小姐说了,劳烦叔父叔母操持婚礼也就罢了,办酒席的银子却不该再叫叔父来出,这里些许银子,还请姑爷转交给叔母。”
何显的手微微颤抖,正要拒绝,那小婢似知道他的心思,又笑道:“我家小姐交代了,她既然已经嫁给姑爷,以后就是何家人,和姑爷都是自家人,姑爷若是有心,日后尽可为小姐添加私产,小姐一点都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