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骚动叶倾等人都看在眼里,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叶倾眉头微皱,对着张姑姑吩咐了下去:“等下你去打听打听,祭祀天地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张姑姑恭谨的应了。
叶倾一转头,再次向着午门前看去,微微一怔,却见显庆帝御驾已经走远,只剩下的那个金黄色身影便分外打眼。
那人从高台之上缓步而下,此时臣工们因为方才的骚动,并未散开,而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那个金黄色的身影便如一方蜜糖,所到之处,众多臣工如蚂蚁一般,立刻汇聚了去。
远远望去,随着那人的走动,他身边的人群越发密集,到了最后,他便如一个闪耀发光的太阳,臣工们则如诸多星辰,层层叠叠的围绕在了他身边。
原本整齐有序的方阵再也不见,剩下的只是以那人为核心的圆环,层层的发散了去,便像是百鸟朝风,又或者百川归海!
叶倾的脸上又是一沉,冬暖夏凉不明所以的叫了起来:“咦,太子殿下在做什么,怎么众位大人都围了上去?”“殿下真是厉害啊,这么多大人都在听他讲话!”
高昱自从去岁治水回来,在朝堂之上的声望渐隆,之后提了几个治国方针,也被显庆帝给采纳了,不知不觉,在臣子们眼中,这位二皇子的形象也渐渐改变了。
以前远远看到二皇子,这帮臣工们都会这么想:“哇,那个好大喜功喜欢抢别人媳妇的二皇子来了!”“快走快走!”
现在他们看到高昱,则是这样:“二殿下来了,二殿下如今年轻有为,真是我大粱之福啊!”
接着便是整理一番衣冠,郑重的上前拜见。
高昱听着这帮臣工们诉苦,无非就是皇帝太不懂事了,这样叫大家很难办啊,他本来长的就好,此时面带微笑,真如春风化雨一般,轻易的就安抚了众多臣工烦躁的心思,不时的应和一声,就叫紧绷着脸的众臣面色和缓下来。
其实若是仔细听去,就会发现,这位二殿下分明什么都没有应下,只说有空会面见父皇,至于面见了父皇说什么,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高昱心里其实很是不耐,照他看,这帮臣工都是被显庆帝惯坏了,当初他做皇帝那会,可是说一不二,谁敢当面顶撞,直接就是拖出午门斩首,再叫他不痛快,那就干脆灭了满门。
显庆帝希望小儿子平安健康也不是什么大事,哪怕加到了天地祷文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高昱压根就没打算因为这个去和显庆帝对着干,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皇帝的心思了。
天家之间,先是君臣,之后才是父子,身为皇子,万万不能顶撞皇上,哪怕皇上说屁是香的,他也得微笑着点头承认!
之前高昱和显庆帝并不亲近,粱平帝穿过来后,更是亲近不起来,父子两个也就是面上情,所以对于显庆帝后宫的事,他并不是很了解。
今天算是第一次知道,显庆帝对这个尚未出世的小儿子,竟是如此重视。
这可不太妙了,没登上皇位以前,每一个兄弟,都是他的竞争对手。
无论多么英明神武的帝王,到了晚年,也会变的昏聩,会更喜欢按照个人喜好从事,多少太子都是这个时候被废的。
显庆帝如今也不过人到中年,看他和臣工们顶牛的架势,再活个十年八年一点问题都没有,一二十年也完全有可能。
这段时间,足够那小的成长起来了,凭着现在显庆帝对他的宠溺,这皇位还真不好说了。
待众臣渐渐散去,高昱看着显庆帝离去的方向,一张俊脸沉了下来——是搞死老的呢,还是搞死小的?
高昱望着显庆帝离开的方向的时候,叶倾也正望着他,半晌,她收回视线,眼皮微垂,挡住了所有心思,“我们回去吧!”
冬暖夏凉对视一眼,冬暖小心翼翼的道:“娘娘,要不要叫人去请殿下回来?”
叶倾展开手,扫了眼掌心的几个红印,淡淡的道:“不用了。”
那边的是二殿下,可不是太子殿下。
话罢,她率先向着楼下行去,张姑姑紧随其后,冬暖和夏凉赶紧跟了上去。
下楼就要快的多了,转眼就到了揽月楼前,叶倾一脚踏下,脚步一顿,面前两个内侍,当先一个有些年纪了,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看到叶倾,立刻上前行礼问好,又把手里的暖炉递了过去:“殿下看到娘娘在楼上,怕娘娘受凉,吩咐小的给娘娘送这个来。”
叶倾扫了一眼,见他用袖子垫着双手,并没有直接碰触暖炉,心中冷笑,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果然永远都是你的敌人,她这么点洁癖,死不要脸的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一旁的冬暖已经欢喜的叫了起来:“娘娘!一定是方才殿下看到您了,殿下真是贴心!”
夏凉更是伸手把暖炉接了过去,又笑眯眯的捧到了叶倾面前。
叶倾轻哼一声,抬手就把暖炉拨拉到了地上,众人一惊,下一刻,所有人都跪到了地上。
叶倾却只盯着那送暖炉来的内侍,“你们主子还说什么了?”
那内侍虽然跪在地上,面上却无任何忐忑之色,抬手从身后的小内侍手里接过了一副画轴,捧过了头顶,道:“这是殿下前不久寻到的远山上人的春日踏青图,叫小的拿给娘娘赏玩。”
叶倾虽然爱画,却还不至于成痴,原因无他,当初做皇太后那会,真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皇家的收藏几乎都成了她的内库,再喜欢的东西,变的唾手可得的时候,也就不那么珍贵了。
要说女儿都是富养出来的,那她就是金山银山里养出来的。
叶倾浑不在意的往前走去,连话都懒得说了,冬暖夏凉对视一眼,忙起身跟了上去。
那内侍依然跪在地上,朗朗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娘娘,我家主子说了,若是娘娘不喜欢,这画,就叫小的随便找棵树,树根下挖个坑埋了。”
叶倾脚步一顿,一下转过了身,她真是恼了,难不成那死不要脸的还以为能威胁住她不成?
虽然远山上人的真迹价值千金,但是要真是丢了,十副八副的,她也丢的起。
那内侍却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的道:“殿下说了,这幅画因了娘娘的喜欢才价值千金,若是娘娘不喜,那就是一文不值!”
这话说的委实动人,冬暖夏凉也忍不住看向了叶倾,方才叶倾突然发作,把两个人都吓住了,这个时候也不敢胡乱开口,只是眼中却满是艳羡。
殿下对娘娘,可真是好啊。
叶倾亦是沉默下来,虽然心里知道那死不要脸的素来风流多情,乃是天下第一靠不住的良人,说起甜言蜜语更是家常便饭一般,可每次听了,都不由叫人晃神——实在是确然动听。
她沉默半晌,手指微抬,张姑姑立刻上前,把那副画接了过来,叶倾抬起眼,第一次正视面前的内侍:“你叫什么名字?”
那内侍虽然跪在地上,上身却挺的笔直,不卑不吭的道:“小的姓丁,家中排行第三,人唤丁三。”
叶倾微微点头,这人只说排行,不说名字,倒不是慢待于她。有不少男子,入了宫以后,愧对祖先,便抛弃了原来的名字,看这位丁内侍的样子,应也是如此。
叶倾掉头向外走去,心里烦恼更甚,她早知道高昱非池中之物,却也没想到短短的半年,竞叫他发展出了这么大的声势。
方才惊鸿一瞥,高昱在众臣工中的声望令人心惊,而这位丁内侍的到来,又显露了高昱对后宫掌控力的冰山一角。
叶倾不得不承认,死不要脸的羽翼渐丰,照此趋势发展下去,她这位死对头,怕是真的会把高昊从太子的宝座上拉下来。
若是高昱登基——
叶倾心烦意乱的打住了思绪,她实在是无法想象,高昱登基以后,她会有什么下场。
若是只有她一人,最惨也不过是一死而已,就怕牵连家人。
以前做粱平帝的皇后的时候,觉得世间最郁闷的事情不过如此,现在却发现,还有比那更郁闷的,就是成了他的皇嫂。
做皇后只要小心谋划,不犯大错,就可以在皇后的位置上一直呆下去,早晚有翻身的一天。
这做了皇嫂,那真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
叶倾心烦意乱的回到了东宫之中,高昊依然了无影踪,闷坐片刻,叶倾呼出一口长气,叫人来换了身上的外出服,只着了一身小袄,又叫人燃了支安神的香,半靠在贵妃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心事。
香燃半支的时候,张姑姑打探消息回来,叶倾立刻坐直身体:“姑姑可打探出什么了?”
张姑姑一脸苦笑,“皇上在祭祀天地的时候,最后加了一句,愿贵妃娘娘腹中的三殿下能够平安出世,健健康康!”
叶倾的眼睛一下睁圆,张姑姑继续道:“皇上还说了,以后每年祭祀天地的时候,都要加上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