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时候永远是一副笑眯眯的和蔼脸色,除了喜剧演员之外,还有一类,政客。
王世充就是这样的人,封诰大典都进行了快一个时辰了,他脸上依然保持着和蔼可亲的微笑,王小麦站在他面前,觉得这笑容无比滑稽。
“敕曰:尔王氏继开,燃薪达旦,破卷通经……兹授尔为国子助教。为人师长,传课授业,循循善诱,不可轻慢。……”
听着这咒语一般的敕书,看着王世充不要钱的笑脸,王小麦觉得这些人凑在一起真是无聊。王世充就站在龙座下的台阶上,这个位置除了太监只有皇帝能站。王小麦垂着头又把余光放到龙椅上的杨侗身上,这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白白净净的,脸上没有表情,似乎眼前的所有事情都和他无关。没错,现在基本上和他无关了。
“王小麦。”王世充笑眯眯的把一套行头连同刚才太监念的那张纸片放在王小麦手上。殿内几十道目光瞬间集中在他身上,刚才封了无数个官,这是王世充第一个叫出名字的人,其他最多走个过场。
王小麦对着他笑了笑,这个笑容让王世充觉得有些怪异。直到看着王小麦还完礼,王世充才醒过神来,继续下一个。
闹哄哄的封诰大典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王小麦被挤在人群里面,心急如焚,无他,肚子饿的要命。一步一步好不容易挪到洛水桥边,王仁则却走到了他面前。
“仁则兄。”王小麦耐着性子见礼。
“继开。”王仁则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一副我们俩很亲热的恶心模样,“只让你做个国子助教太委屈你了,过些时日再给你升个别的官。”
“多谢仁则兄照顾!”王小麦努力挤出一点笑容。过些日子,呵呵,等你叔当了皇帝吗?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王仁则,牵马的时候又遇见秦琼和程咬金了。
“昨日让富贵去寻你,却没找到人,跑哪里去了?”程咬金拉着马缰说道。
“去了洛阳认识的一个朋友那里。”
“一会儿把衣服换了去我府上。”秦琼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又咽了下去。
三人牵着马过了桥,却发现徐文远正坐在牛车上对他招手,孔颖达就站在他旁边。王小麦向俩人告了别,牵着马又来到老头儿身边。
“年纪这么大了跑的却不慢。”王小麦惊奇的打量着他。这老家伙不会是练了什么上乘的轻功吧,否则怎么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挤在了牵头出来,难道是扫地僧一般的高人,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徐文远摸着花白的胡子,脸上有些得意的神色:“老夫刚才身体抱恙,提前就在这等你了。”合着刚才大殿里晕倒的就是这老小子啊,看现在和没事人一样,八成就是装的。
“等我干啥?”王小麦不解的问。
“这几天心学和理学两派吵的不可开交,你这后生倒是搬出去之后就不见人。这桩祸事是你引出来的,现在想置身事外可没这么简单。这休沐就不要想了,明天来国子监收拾这个烂摊子。”徐文远一副老夫吃定你了的模样。
“凭什么?”王小麦一蹦三尺高,年假都不给放了。好不容易从那个鸭子窝搬出来清净几天,想让我再回去,没门。
“凭什么?”孔颖达在旁边冷笑了一声,递过来一张纸,不,一张敕令。
王小麦扫了一眼。孔颖达国子祭酒?祭酒?给谁祭酒?干什么的?一脸茫然的递回去。
俩人顿时气炸了肺:“少在这装疯卖傻,祭酒是何物都不知道?”
王小麦摇摇头。
孔颖达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一张老脸扭曲着:“祭酒掌管国子监内一切诸事,你说是干什么的?”
“那我这助教呢?”
“老夫……”
“行了行了行了。知道了,祭酒嘛。就是说我得一切都听你的?”
“哼!”老孔昂着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摸样。
“休假也得听你的?”
“哼!”
这老孔竟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意外啊,意外。读书人不是应该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吗?这老家伙一开始被“请”来的时候还是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儿模样,如今却跑到老子头上拉屎拉尿作威作福开了。回去翻翻书本,看大隋有没有《劳动法》啊。没有就给王世充提议制定一本,没人权啊,简直了。
“王太尉!”徐文远突然从车上爬起来了对着王小麦身后行礼。
王小麦转过头一看,王世充正带着他的爪牙耀武扬威的从桥上出来。
王世充还是那一副笑脸:“三位先生在探讨学问吗?”
“刚才王助教所言,如今洛阳国子学荒废多日,当及早开学才是。向我二人提议国子同僚取消此次休沐,明日便开始筹备开学之事。”徐文远躬身回答。
这就是传说中的颠倒黑白了。老子什么时候提议过明日就开始上班,明明是你们俩老不修,硬逼着我上班。
“哦?”王世充看着王小麦,“想不到王助教教学之心如此赤诚,实乃一代楷模。”
王小麦此时笑的比哭还难看:“不敢不敢。”
“为了重振我大隋朝声威,诸君也当一起努力才是。”王世充对身后的爪牙说。
众人忙称“是”。
“王世充在此立誓,一日没复我大隋江山,便一日不休沐。”王世充举起右手煞有其事的说。怪不得程咬金说他爱赌咒发誓,像个老巫婆。这信口开河的本事,恐怕王世充若是任第一,便没人能认第二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王世充,王小麦眼巴巴的看着孔颖达:“通融通融行不行?”
“哼!”孔颖达直接给了他一个后脑勺,“素问徐公在李密手下时对待魏公倨傲无比,如今缘何却对这王世充卑躬屈膝?”老孔是个实在人,一切表情都写在脸上,孔家人的骄傲不允许他对权贵谄媚。刚才站在王世充身前的时候,一双眼珠子几乎飞上了天,满脸写着两个大字“不服”。
徐文远面对质问却不气恼,依然保持那副大儒的风度:“李密,君子也,能受郦生之揖;王公,小人也,有杀故人之义。相时而动,岂不然欤!”这句话说得水平太高了。李密是个君子,能像刘邦对待郦食其那样礼贤下士;王世充是个小人,连故人都杀。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这不是很正常吗?
王小麦对老徐竖了个大拇指,高!老孔是孔家人,孔老夫子的嫡子嫡孙,天下哪个人不给他三分面子?你骄傲王世充不敢把你怎么样,可人家老徐不是啊。俗话说的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孔颖达闻言一声叹息,然后恶狠狠的警告王小麦明日不准迟到。
告别了俩老头,日头已经升到快正当中了。没有钟表的时代,时间只能大致估算。小时候淘气拆过家里的老挂钟,里面的构造还有些印象,看看能不能弄个钟表出来。
王小麦骑着马,肚子已经叫都不叫了,估计是叫累了。早知道就该吃点早饭再来,看来还是第一次没经验啊。幸好官职不到五品不用天天遭这个罪,只要朔望日来给那个小屁孩磕头就行了。也幸亏是穿越到了隋朝,要是在明清,见了谁都磕头,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正胡思乱想着,眼角突然瞥见刚才的巷子里貌似有个小吃摊,赶紧拨马回头。
把马拴好,一屁股坐在胡凳上,刚想大喊小二给大爷上个大侠套餐一斤女儿红两斤牛肉,就瞥见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过来。
王小麦不知道是因为光线的原因还是自己饿晕了,觉得眼前这个女子简直像是梦里走出来的一样。前生今世,他也算见了不少女人,尤其是那些屏幕里那些浓妆淡抹的女星。可这些女人加起来,也比不上眼前这个女子的一根手指头。他见过女人卸完妆素颜什么样,但是眼前的女子明明没化妆却比那些画完妆的女人还要明媚皓齿,邪了门了。
“这位郎君想吃点什么?”女子轻启朱唇问道。
“哦……”王小麦咽了口唾液,“你们有什么?”
“小店有豆腐脑和油饼,还有煮熟的鸡蛋。”
“来一碗豆腐脑要咸的,一张油饼,再来个鸡蛋。”王小麦把能点的都点了。
女子点点头记下,转身飘然而去。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王小麦心头蓦地冒出两句不知道哪里来的诗。
不一会儿就上齐了,王小麦机械的一口一口吃着豆腐脑和油饼,眼珠子里却都是这摊主的身影。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秀色可餐吧,王小麦想。咦?这些人怎么都快把一张桌子挤爆了也没有坐自己旁边的?难道那个位置欣赏美女更好?低头一看自己这一身绿衣,敢情都不敢和自己这官老爷一桌啊。
王小麦摇摇头,腿上却被什么抱住了,登时吓了一跳。低头一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正瞪着明亮的眼神看着他。谁家的孩子,也不看好了,胡乱跑。王小麦打量了一周,也没发现有人找孩子。只好把小家伙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剥开桌子上的鸡蛋递给他。小男孩也不怕生,伸出肉肉的小手接过鸡蛋就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吃着。
“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孙禹,三岁了。”小男孩嚼着鸡蛋含糊的说。
“你家的地址在哪?”
“啊?”小孙禹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就是你住在哪里?”
依然是一双无辜的眼睛回答。
算了,实在找不到就交给官府吧,这么小的孩子也不太可能说清楚自己家在哪。王小麦起身准备结账,却发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他钱袋忘了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