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神月左护法鸳鸯楼前与江钰大打出手且公然撂下战帖之后,各门各派严正以待,纷纷召回外门弟子集体严加训练,似乎不日便可攻上神月教坛苍南山。只可惜,正在如此如火如荼备战之时,江湖上又闹出了一件不小的事。
藏剑山庄庄主杜通之妻苏氏被人残忍割喉后弃尸枯井这一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凉城。
究竟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夜闯四大山庄之一的藏剑山庄,江湖上众说纷纭。
之前神月教闹事时曾爆出苏氏与山海门宋千盛有过一些私情给杜通戴了绿帽,至此之后两个门派可谓是彻底撕破了脸皮,两派弟子一碰面势必要争斗一番最不济也要唇枪舌战,在武林大会期间正派中人众志成城的气氛中简直是一大败笔。
据说那日家丑传出后杜通回家时发了好大一通火,将苏氏软禁。
然而丢了脸面的可不止杜家,首当其冲的自然属山海门的宋老先生。
原本在后生晚辈心中好端端武林泰斗,且素来以温润谦和的脾性品行著称,在江湖上的威望可与武林盟主相比肩,就连刚去世不久的江封都与之称兄道弟,本是下一任盟主的热门候选人之一,却在这节骨眼闹出这样一件丑闻,可真算是晚节不保。
众人私下猜测,这凶手定是杜通与宋千盛其中一个。
然而不管是谁,势必引起轩然大波。
正当初秋,天气微凉,枫红山庄内一处偏僻的院落内漫天飘红,好不艳丽。
其间少女安静地站在树下,浅红裙衫用红白二色腰带束紧,勾勒得腰若约素,肩如刀削。
似是听见背后有细细碎碎踩碎叶片的声音,少女轻轻侧转回头来,便露出一张明丽娟好的脸庞,一双澄净的秋波目中潋滟生辉。只见她左手捧着一本不知道哪里顺来的盗版武功秘籍,右手的招式还未来得及收回,便歪着头看向来人,垂下来的一绺头发还微微打着卷。
那极耀眼的颜色与满院的枫红交相辉映,耀如春华。
本来想挖苦一下箫笑的玄参呆了呆,一口气哽在了喉咙。
感到玄参直勾勾的眼神,箫笑后知后觉发现手中还有一本从集市里十文钱买来的假秘籍,怕玄参笑话她,连忙将书藏到身后,笑道:“有事吗?”
她本就眉眼生得极好,笑起来时一双黛墨色眉目稍稍眯起,笑颜如花。
玄参只觉得落叶遮了眼睛,下意识偏过头去,道:“阿姐命你去查今日苏氏被杀一案。”
箫笑惊到,连忙朝他奔去:“割喉案啊!只有我一个人去吗……”好阴森好诡异的感觉。
玄参轻咳,“放心,阿姐肯定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只交托给你一人。”话还未说完,“但历来出现这种重要消息,为了方便行事都不会成批行动,所以你还是必须一个人完成任务,当然说不定会遇到庄内的人。”
箫笑看他一眼:“还不是得一个人来!”
“咳。”玄参瞟她,“其实如果你求我,我可以……”
“再见!”
话还未说完,那俏丽的红色身影已经很不给面子得蹦跶走了。
玄参:“……我刚刚在想什么,这老女人……”还是挺好看的……
凉城东侧,偌大宅院,气派的朱红门框上高悬一块匾额,写着“藏剑山庄”四个大字。
大门前边四个弟子背后皆横着一把宽剑,不怒自威的模样,真有点四大门神的狰狞感。
箫笑起初还有点怯怯的不敢靠近,可临近正午便陆续有访客到,后打听得知,今天原来是在为死去的庄主夫人办丧事。箫笑想了想,高挺胸脯,一副侠女模样尾随一众侠客混了进去。
据说是网罗天下名剑的藏剑山庄大厅正中央有用石块砌起的圆形坛子,其上斜插一把石制长剑,剑柄上一条铁链直直垂落在地,剑长数米,宽度比她的腰还要宽上不少,那倾斜的角度,仿佛是被盘古之力打入石缝,给这看似普通的宅院增添了不少庄重感与江湖气息。
主院大厅内摆放着数张圆桌,丫鬟们忙于布菜,安排宾客稍作休息。
箫笑被安排在安排在一众少侠女侠当中,其他人忙于寒暄,唯独箫笑好奇得打量着四周,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藏剑山庄办的丧事请的自然皆是武林泰斗级人物,这些个后生晚辈不是掌门亲子,就定是首席弟子之流,总之背景实力都非常雄厚,早已在其他场合会过面了,虽不算熟悉却也认识,可看到箫笑心神不定的样子,其他人方才注意到这个丫头好像从未见过。
于是便有一紫衣侠女朝她拱了拱手,问道:“不知姑娘师出何门?”
“啊?”箫笑一愣,“你问我?”
十多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少侠望着自己,箫笑此时已经没空给他们的颜值打分,脑子里叽里咕噜飞速转动:“门派嘛……”其实按理说自己应该算是枫红山庄的弟子,四大山庄之首天下第一庄这个名号搬出来都吓死人,只可惜天下都知道枫红山庄向来立于黑白两道之间,不主动与任何门派结交,这种场合自是不会派弟子前来。且山庄素以收集情报闻名,这种家丑肯定不希望狗仔队来调查,箫笑这下反而犯了难。
就在此时。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盟主到了。”
众少侠“唰”一声朝门口看去。
在众小辈门的期待中那朱红色的门槛上缓缓出现了一只鞋,鞋面漆黑,看起来极其朴素。
那条腿稳稳落地,没有任何声响,步伐稳健,箫笑想,这人想必有极其深厚的内力。
结果。
那腿的主人进了门之后立刻哈下腰笑容非常和谐:“盟主请。”
“多谢。”沉稳的声线低低传入,却足以在所有人耳边响彻。
这才是真正的武林高手啊!
萧笑自接受自己穿越这个事实之后对本时代的“武林盟主”早已充满好奇,只听庄内人说盟主复姓慕容单字一个北,与两月前惨死的江封大侠皆是少年时就名震武林的侠士。甚至传言上一任神月教教主顾无痕与其二人更有些交情,只可惜自古正邪不两立,顾无痕继任教主之位后只得与二人割袍断义。结果十年前慕容北与江封随武林正派围攻神月教,重创神月,逼得顾无痕走火入魔,十年来再无踏出神月密室一步,直至四年前被发现终抵不过邪火攻心惨死于密室且将教主之位传于顾绝。
顾无痕归天之时,武林正派欢呼雀跃,慕容北与江封这些年间四处游历惩恶扬善,再度名声大噪,其中一人更力挽狂澜当上现任武林盟主,另外一人也是武林第一世家掌门人,前途一片辉煌。
而今江封疑遭神月教报复,曾经月下饮酒的三人,已死其二,真让人唏嘘不已。
当然,这些往事有些是江湖上广为流传的,有些是武林辛密,萧笑花了两包麦芽糖才从看门的老头那套来的。
或许这些日子以来见的大侠级别的人物都是武力值爆表颜值缺缺,眼前的这位盟主大人却足以让她眼前一亮。
这究竟是一张怎样的脸呢,萧笑一代文科学霸还真有点词汇量缺乏。
倒不是慕容北长得有多俊俏潇洒,甚至连萧笑审美观中英俊的边都没够上,却是个在人群中怎么也不会被淹没的人物。
一句话陈述的话,萧笑只想说,这人有双狐狸眼!
在萧笑打量他的同时,这位盟主大人同样也用那双狭长的褐眸打量着众人,只见他眼角略略上翘,微微眯起双眼,唇角勾勒着似有若无的弧度,仿佛在笑。加之此人身量估摸着也就一米八出头一点点,身形不似大多数上了年纪的侠客一般魁梧,倒有些文弱书生的感觉,这一笑,三分文雅,七分柔和,让人只觉清风徐来。
萧笑有种直觉。
这是一只极其不好惹的笑面狐狸。
其实慕容北此次并不是只身前来,待他入门之后,萧笑才发现其后有一双白靴。
这江湖上谁人不知江门中人最喜白衫,其中第一公子江钰与第一美人江城更是将一身素白穿的那叫一个惊为天人。还来不及细想,待那个身影进入视线,萧笑只觉得仿佛霎那间被朦胧的雾气迷了眼。
公子身着素白的袍子襟摆上用银丝绣着流动的暗纹,一阵清风,洁白的衣袂被风吹起,没有丝毫杂色,衬着那从骨子里就透出来的清冷。
那日在鸳鸯楼前萧笑来不及细看,只模糊记得那是一个神态漠然,出尘绝世的男子。
事实证明,她没有看错,他的目光,那样的清雅,那样的淡漠,将他远远得隔离在尘世之外。
萧笑想,这世间恐怕没有任何语言能描述他的风姿,也再无一画可以绘出那清冷的气度。
公子如玉。
她忽然想起了慕容婵。
同样的白衫,同样是这样素白清冷的人儿,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双。
可惜,慕容美人早已嫁人。
身旁的侠女不禁感慨:“年纪轻轻就要背负整个江门,何等气魄。”
接二连三的附和声中有一名少年酸溜溜道:“外界传闻江钰的武功已胜过多位掌门,我倒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倒像有点言过其实了!”
侠女怒道:“我看你这是妒忌人家。”
“我师承剑术宗师南宫尚,为何要妒忌他!”
“哼,本小姐还是桃花门的嫡传,有什么了不起的!”
“炎火宫二弟子,请赐教。”
“苍山帮楚落……”
“华山派……”
“逍遥派……”
诸位弟子纷纷拼爹拼娘拼师门,箫笑这个无爹无娘门派还不能报的赶紧找一个机会灰溜溜的跑了,生怕轮到自己又说不出什么被当成魔教奸细大卸八块咯。不过她也越发觉得这个时代真有些奇怪,究竟奇怪在哪偏偏又说不清道不明,似乎与古中国历史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仅语言一样,文字一样,就连好些个门派的名字都仿了南宋武林,可翻遍整本架空史除了不违背历史的发展规律以外还真没有特别像的。
究竟问题出在哪?
箫笑纳闷得窜到角落,确保没有人再留意她的时候才放开视角打量四周。
宽阔明亮的大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宽梁高柱,其间布满了黑压压的人头。
如若不是大堂内大大的“冥”字贴着,白帘儿垂着,箫笑都以为这才是真正的武林大会。
各门各派的上层人物来的那叫一个齐啊!
主母早丧,即使整个江湖都知道其中的一段内情,但碍于面子问题藏剑山庄还是不得不操办丧礼。杜通坐在大堂内,看着门口接连不断有各路侠客前来心中滋味百般,结果映在脸上只有“漆黑”二字,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老头真在为自己死去的夫人伤心难过呢。
现下凶手未知,杜通也仍是嫌疑犯之一,可来的宾客都仿佛不知此事纷纷表示哀痛。
许久之后,慕容北合上茶杯盖,缓缓问道:“尊夫人生前可有见过何人?”
杜通蹙眉,冷哼:“我怎知那贱人见过谁,本想过些日子就将她休弃,却出了这档子事!”
慕容北安抚:“现在天下人只道是你或宋老先生杀了夫人灭口,而现下正值武林大会之期,如若众门派心不齐,如何商讨攻上苍南的计策?当务之急是查处真凶。”
杜通断然道:“定是宋千盛那老贼,平常道貌岸然,连我也被骗了去。”
慕容北叹道:“切莫乱言,平息两派纷争才是。”
今日宋老先生未到,其余众掌门忐忑不敢说话,只得在一旁尴尬往腹中灌茶水,滋味难明。
另一边。
箫笑胡搞瞎转终于找到了苏氏被弃尸处的花园。
只可惜周围有两个魁梧的藏剑山庄弟子把守,自然不能轻易靠近。
箫笑等了许久,看着天色变暗两人仍没有要走的迹象,又怕天黑后不敢独自一人调查,只能趁着还有阳光之时狗急跳墙准备爬墙进去。
其结果自然是看门的大吼一声:“谁!”
箫笑跨在墙头心想完了完了,不料腰上一紧,被人拎小鸡一般拽了进去。
入目的是一对冰凉如水一样的眼睛,箫笑看着那仿佛雕刻出来的眉宇都快要窒息了。
下一秒江钰却用他修长且指节分明的手指抵住她的唇。
箫笑会意,没有惊叫出声,两人随后藏于灌木丛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