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正热,贺家人未来,贺行之的尸体自然是不能下葬的。叶家不得已花大价钱流水似地往外掏银子,买了冰回来镇着尸体。可这么一来,幽州隔得远了些,一来一回需要耗费许多天,外头买的冰也就渐渐不够了。
大夏天正是用冰的时候,冬日里存下的那点冰本就不多,何况旁人家有些也是有丧事的,结果有一日忽然就断了货。叶家的这冰只剩下了冰窖里的那一个小角落罢了。何况叶明珠亦被火烧了,身上的伤口捂着,夏日里哪里受得住,只得又将那为数不多的冰分了一些于她。这么一来,用冰便愈加紧张。
叶老夫人无法,去寻了流朱公主。
公主府里往年也都是备着许多冰的,可今年流朱公主嫁进了叶家,平日里亦不往公主府去,今年的冰也就没存多少。虽暂时解了燃眉之急,但是想要用到贺家的人从幽州赶过来,却还是远远不够的。叶老夫人急得焦头烂额,又被先前叶崇文做的好事给气着了,大热天的感染了风寒,成日里没个精神,这事也就全部交给了杨氏管。
杨氏只看着那买冰的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心疼不已,一转眼计上心头去寻了叶葵道:“阿葵,你这不是同裴家定了亲事吗?咱们家如今正缺冰,怎地不去向裴家先借用一些?裴家那样的人家,定然备得也多!”
“大伯母,这事我可做不了主,您倒不如亲自去问一问祖母?”叶葵闲闲地抛出一句游之绝隐江湖。
杨氏先前因为叶明烟的事对她咬牙切齿,恨不得拆骨吃肉,如今为了点银子却又巴巴地跑来了,在她眼中果然女儿算个什么东西!便是偶尔想了起来给个甜枣吃。那事后不也还是要忘得一干二净?
她一句话将杨氏堵了回去后,杨氏却是没有立刻放弃,转身便又去寻了流朱公主,将之前同叶葵说过的话又对流朱公主说了一遍。且这回她可是学聪明了,不说这是自己的主意,反而说是叶老夫人的主意。流朱公主一听,是老夫人吩咐的,便也没多想,便谴了人去告诉叶崇武。
叶崇武又让人去寻了裴长歌借了冰来。
裴家此番大方得紧,运来的冰莫说用到贺家的人来。便是用到下个月也并非没有可能。
杨氏看得眼红,回去便同叶崇恒嘟哝要给叶明乐也寻个好人家。可叶明珠的事情一旦传了出去,这叶家的女儿哪里还能有个好的?那些真正有头有脸的人家哪个不会觉得心里膈应。怎会甘愿娶个这样人家的闺女。
那天夜里,刘医婆为叶明珠清洗身子上药的时候,叶老夫人便让她顺道检查了一番。叶明珠果然被破了身子,失了贞洁。这事自然是核实后的外甥贺行之做的。
这事是不光彩,但只要这事是真的。贺家那边叶家人总算还能说上一句两句。
人虽死在了叶家,但到底也祸害了叶家的一个姑娘。且这姑娘离及笄还有几年呢,贺行之做出这种事来,同那禽兽又有何区别?
这话一出,想必贺家人也没什么脸面来寻叶家的晦气了。
可贺氏却怕得要死,她那嫂子最是精明不过。等到了叶家将那日的事情一听,定然就知道自己同她脱不了干系,到那个时候。贺家人便是愿意放过叶家,又岂会放过她?
说到底,这一回,她是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将那把利剑亲手悬到了自己头顶上啊!
自从叶崇文的信送出去后。她便只日日窝在了屋子里。叶昭去看她,越看心中越觉得堵得慌。终于忍不住道:“母亲,您既然要对付她,为何先前不告诉我?”若是告诉了他,指不定就不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了。
贺氏垮着脸,道:“你身为男子,怎好次次插手这些内宅之事。”
“这便是缘由?”叶昭有些气恼,“您瞧瞧这一回的事,贺家怕是从此要同您离了心了!”
贺氏闻言,不由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怎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可没哭两声,她忽然抬起脸,重重抹去了脸上的泪珠,咬牙道:“都是叶葵那臭丫头做的好事!那把火定然也是她放的!”
火烧得最旺的地方便是贺行之跟叶明珠两人所在的那间屋子门口,显然那里不是起火源,也定然有人在那里泼了油。所以门明明没有上锁,两人却也被困在了里头没有办法出来。
叶明珠裹着被子躲在了墙角,原本似乎是必死无疑的,却因为火灭得及时,而抢回了一条命。贺行之的运气就未免太差了一些,本来都已经要冲出门去得救了,却结果被上头倒下来的东西给压住了腰,硬生生被烧死了。
所以这人一旦倒霉起来,便是阎王也想早些将你拖下去。
贺行之的运气这般差,却连带着也弄坏了叶家的运气。因着先前杨氏想出的便宜主意,像裴家借了冰来。那么多的冰运过来,哪里能不打眼,且裴家跟叶家又快要成姻亲了,这么一来便愈加惹人注意了。
有心的人四处想法子一打听,没多久贺氏的外甥死在了叶家的消息便传了出去青冥天全文。叶明珠亦被火给烧毁了容貌的事,自然也不能幸免。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一时间,叶家的脸面都快成长安巷里的地面了,谁都可以肆意践踏。
好不容易等到贺家的人来了,这事却是愈演愈烈。
贺氏的大哥听说原也是要来的,却因为听说了这事后病了,便没能上路一道来。只有贺氏的嫂子温氏领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来了。温氏比贺氏大了足足十二岁,嫁进贺家时,贺氏才只有五岁,也算是被她给一手带大的。读书习字俱是跟着她学的,所以贺氏的性子如何她清楚得紧。有些事,贺氏以为只有已经死了的贺嬷嬷知道,可温氏又岂会不知。
温氏一进叶家,先去同叶老夫人问了安,一字不提贺行之的事,只面容淡然地挑了几句闲话说了。
可她越是这般不动声色,叶老夫人自然便越是觉得心慌没底。只有心思深沉之辈才会有温氏这样的境界。叶老夫人自问若只换了自己怕也是做不到的。
温氏闲话了几句后,终于将话头提到了正事上,道:“老夫人,这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请您原原本本地告诉晚辈才是。”
“这事说来话长……”叶老夫人咳嗽了两声,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说才好,这事说到底怕是贺氏搞的鬼,可是那把火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她若是贸贸然说了,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祸害来。
温氏眉目如常,“晚辈既然来了,那么也就不急着回去,老夫人只管慢慢说与晚辈听就是。”
她一口一个晚辈,将自己的身份放的极低,但说话的姿态腔调,话中的意思却又无一不是威胁之意。她不急着回去,叶家人可是急着盼她回去的!那么多的冰,用的可都是银子!
“这事你若是想知道,只管去问老二媳妇好了。”叶老夫人不知该如何说,索性将球踢给了贺氏。总归他们才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便随他们说去吧。
温氏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下,旋即舒展开来,道:“既如此,我便去问小姑子罢了。”
可她话虽这样说,见到贺氏后,却并没有直接问起这件事,而是一巴掌直接甩了过去,厉声喝道:“你瞧瞧你的样子,可还有一分贺家姑娘的模样?你也不是三岁小儿了,做事怎的会这般不知深浅?这本是叶家的事,你若是要做,便只管去,为何要牵累我贺家的孩子?”说到后面,温氏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轻了下去,心痛地道,“行之可是你姐姐唯一的孩子!你幼时,她处处护着你,帮着你,领着你睡觉嬉闹。可你却是如何对她的?将她唯一的儿子推到了火坑里,你难道便没有一丝愧疚心痛?”
贺氏被温氏劈头盖脸的一通骂给骂得晕了头,摸着被打了一巴掌的脸颊讷讷道:“这原本是好事……”
“好事?”温氏冷笑不已,闻言恨不得又是一巴掌打上去。自己的这个小姑子自小想要的不少,心眼跟脑子却似乎都不大多,活了这把年纪竟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如今这个时候,竟然还能同自己说出原本是好事这样的话来,简直是无药可救!
“你想要将个被皇上指婚了的姑娘塞给行之,这算是好事?”温氏是越想越生气,气得心都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贺行之那孩子虽不是她生的,但是到底是她亲自养大的,却因为贺氏的那点不入流的小伎俩给害死了,她怎能不生气!
可贺氏却只是申辩道:“我哪里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都是那个小贱人做的好事,若不是她放了把火,行之又哪里会死!”
温氏闻言皱紧了眉头,问道:“你怎知是她放的火?”
“除了她还会有谁?”贺氏反问。
温氏却是冷冷一笑,道:“我听说你先前曾被人下过毒?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