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朱公主办事的效率非同一般,当天便将信送到了裴贵妃手中,第二日一早回信便到了叶葵手中。信件自然不会是裴贵妃手书,不过是她说句话,她身旁的女官再按照她的意思写的话罢了。
一展开,信纸上只有短短几句话,可见裴贵妃口中说话有多简短。这位女官能写出数行字来,怕是已经极不容易了。
这桩事,裴贵妃自然不会不答应,因为叶葵先前信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乃是玉溪姑姑主动提出来的事,若是裴贵妃不答应,往后玉溪姑姑在叶家还如何呆得下去?如果真成了那样的情况,她想借着玉溪姑姑的手收拾叶葵的事岂不就要鸡飞蛋打?所以不论如何,裴贵妃都会答应。
然而,她虽答应了,却在最后头加了句,若非要事往后自不必亲自请示她。
叶葵看完后简直差点大笑出声,这位裴家出来的贵妃娘娘可还真有几分意思。
只可惜,再有意思的人,既对她全无好感一心只想要将她好好收拾一顿,是否有意思便也就不重要了。
等到将事情告诉了玉溪姑姑,她又去禀了叶老夫人后,这事便算是尘埃落定了。叶明烟自然是不必参与的,叶明珠跟叶明乐却是不能幸免于难,叶明宛更是瞪圆了眼睛嚷着不愿去。可一个个再不愿意去,最后那也还是得去。
一大清早,叶葵便带着睡眼朦胧的叶明宛到了玉溪姑姑给她们上课的地方。
今日学女红,又加之天热,便索性将上课的地方定在了亭子里。亭子里地方虽不太大,但要容纳她们几个却还是绰绰有余,何况左不过一人拿一个绣绷子,也占用不了多少地方。
玉溪姑姑起得最早。到的自然也是最早。
叶葵跟叶明宛到的时候,叶明珠几个都还未来,亭子里只有个玉溪姑姑静静坐在那,手持戒尺,一动不动。
习武之人的定力本就非一般寻常人可比拟,叶葵看到了心中是佩服的,可叶明宛起床气满满,才一远远见到玉溪姑姑的身影便嘟哝着骂开了,“她年纪大了不爱睡觉,难不成我们也都不必睡了?祖母前些日子还同我说呢末日小女子全文。我这年纪合该是多睡才会好的,她这岂不是故意不想我好?二姐你也是,为何帮着她不帮我?”
嘟哝来嘟哝去。她又迁怒到了叶葵身上。
叶葵在这种事上向来不惯着她,猛地一下将被她紧紧握着的手抽出来,自顾自朝前走去。叶明宛愣愣地看了两眼自己的手,蓦地清醒过来,狠狠一跺脚。提着裙子追上前去,腼着脸笑着对叶葵道:“二姐,方才我还没睡醒呢,说错了话你可别生气。”
“哦?”叶葵故意不理她的话,“你方才说话了?我怎的不曾听见?”
叶明宛嘴巴一瘪,扯扯她的袖子。眼睛却看向了越来越靠近的玉溪姑姑,道:“二姐,我真知道错了。你快别生我的气。”
话音刚落,后头忽然传来了个令人熟悉又不喜的声音。
“哟,这是谁呢,跟只小狗狗似的围着骨头转!”叶明珠尖刻的话语猛地钻入众人耳中,“呀。我倒是没看清楚,原来是五妹妹啊!”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慌忙将头垂了下去。跟着三小姐果真是要命的差事。前头那站着的可是二小姐!如今二小姐又同永安侯的幺子定了亲事,在府中更是横行无忌,三小姐怎的还敢这般说话,真真是不要命了!
可叫她没想到的事,叶葵并没有用她一贯清凌凌的声音说话,反倒是换了种更叫人毛骨悚然的温柔语调道:“三妹可真有趣,五妹像小狗,那三妹你又该像什么?我们本是一个父亲生的,三妹同五妹还能不像?若是说不像,那恐怕秦姨娘听了该害怕呢。”
“你这分明是在拐着弯说我不是父亲生的!”叶明珠咬牙切齿,“你看我不去告诉祖母,且叫她治你一个诽谤之罪!”
叶葵轻笑,不紧不慢地道:“三妹可不要胡说,你若不是父亲的孩子还能是谁的孩子?这种话可万万说不得。”
她越是这样轻声细语,便越是衬得叶明珠目无尊长,全无教养。叶明珠也就越发气恨,可她却又不敢同叶葵动手,只得将视线对准了旁边小小的叶明宛,道:“二姐这话倒是说对了,兴许出了问题的是五妹才是!”
叶明宛小小的拳头握紧,恨不得砸到叶明珠的鼻梁上去。
叶明珠比叶葵还要小两岁,却不知为何长得似乎特别快。个子虽然只是同叶葵齐高,可她的身段却是直接赶到了叶葵前头去。若非众人知道两人的长幼顺序,绝对会有人将叶明珠当成年长的那一个。
她的容貌又继承了叶崇文跟秦姨娘两人身上最好的地方。
眼睛鼻子嘴巴无一不精致,若非前头有个绝色的堂姐叶明烟,后头又冒出来个气势凌厉的嫡姐叶葵,以她的样貌的确是不该被埋没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叶明珠愈发恨起了叶葵。
她虽然年纪不大,可自小跟在贺氏身边被养歪了性子,又加上有个叶蒙那样丁点大便对美色着迷的哥哥,自是极早便懂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庶女婚事多半定的不好,她连生母也不顾,只顾着巴结贺氏,为的可不就是将来能嫁个好人家吗?
所以当那道指婚的圣旨下来的时候,她心里的嫉妒便再也忍不住了,像是往篝火堆上猛地浇了一桶油,轰地燃起了冲天的火焰。
“让开!”她见叶明宛只用溜圆的眼睛盯着自己,连话也不接一句,不由觉得无趣,索性越过两人往前面去。
然而就在她擦肩而过的刹那,叶葵忽然凑过去轻声道:“三妹,那狼蚁咬人可疼不疼?”
叶明珠的身子明显一僵,而后飞也似地从她身边溜走了九重紫。
见了她近乎逃跑的模样,叶明宛总算是觉得舒服了些,老老实实贴在叶葵边上进了亭子。
几人又等了会,叶明乐才姗姗来迟。
她才一进亭子,玉溪姑姑便率先发作了。她动作快如闪电,一眨眼的功夫人已到了叶明乐的面前,笑眯眯地道:“四小姐来迟了,要罚三下。”话音落,戒尺随着“啪啪”地声响飞快地落在了叶明乐掌心上。
三下打完,叶明乐还有些愣愣的。等到掌心处的疼痛猛地传上来,她才蓦地嚎哭起来,道:“我的手被打坏了……”
可事实上,玉溪姑姑常做这样的事,她的板子打得极有技巧。叶明乐的掌心除了微红外,竟似乎一点旁的动静也没有。若是换了往常,这样的三下板子下去,那立刻便是要高高肿起的。
所以叶明乐哭得伤心,众人看得却似乎并非很疼。
叶明珠见人就撒气,又怎会放过叶明乐,登时幸灾乐祸地笑道:“四妹妹,多睡一会便要混三板子,这觉睡得可真是不容易啊。”
叶明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她这话一说更是哇哇大哭。
“四小姐,咱们该上课了。”玉溪姑姑脸上仍是笑眯眯的,但口中的话却是一点不客气,“您若是再哭,奴婢的板子可就不敢保证会不会落在您身上了。”
叶明乐哭声立止。
亭子里终于开课。
玉溪姑姑的为人且不说,她懂的那些东西的确都是上品,比起池婆来也是不逞多让,甚至要更厉害一些。
所以该学的时候,叶葵亦认真跟着学。
可她学的认真,另外几个可就不行了。
叶明宛年纪虽笑小,拿着针的模样倒也勉强算是有模有样。叶明乐方才哭得太厉害,这会不停抽泣,浑身打颤,手中的针拿得也晃晃荡荡。可就也就罢了,最出人意料的反倒是叶明珠。
她一个庶出的女儿,长到这个年纪竟然连拿针也不会?
真不知贺氏到底想将她教成什么模样。便是没什么用处的庶女,也不该这样不学无术吧?好歹将来若是个琴棋书画皆通的人,兴许还能嫁个好人家当做棋子。可如今这样,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
“哎哟——”
叶明珠哎哟来哎哟去,不知哎哟了多少声。再低头一看,十根手指头,至少有七根是被扎破了指尖的。十指连心,针戳尤其痛。何况是一下子多了这么多针孔,她又勉强在玉溪姑姑的戒尺下绣了几针,终于忍不住猛地站起身,将东西尽数丢在地上,大声道:“不绣了不绣了!真是痛死人了!我再也不绣了!家里那么多丫鬟婆子养着她们做什么?哪里有叫主子自己绣花的道理,谁爱学谁学去,我总归是不学了的!”
说完,她猛地往外跑去,一溜烟便没了人影。
这亭子本就在园子里,周围花木较多,她这一跑,便寻不着人了。
叶葵冷眼看了玉溪姑姑一眼,若是方才她想拦,叶明珠便是多长两条腿她也能拦住,可见她根本就不想拦。
谁也没提起叶明珠的事,几人默默低头绣着花。可若是叶明珠出了什么事,这里的几人都免不了要被折腾一遍,叶葵烦了这些事,便将针“扑哧”一声扎在了一旁的针插上,吩咐秦桑道:“你领着人去将三小姐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