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两个人之间情绪的波动很容易便能察觉出,更别提邱锐之这种久经欢场的,更是一眼就瞧出李冀宁的不对劲,他从昨天便觉察出这个双儿看向他的神情不对劲,眼下看来更是被他猜中了有八成。
心底嗤笑了一声,邱锐之心道看来云逍派的风水也不怎么样,前有段风流那等脑后生反骨的来祸乱师门,后又有这浮花浪蕊到他眼前来卖弄痴态,真是难为他的邪儿在这一群乌合之众里还能生得这般纯真可爱,简直就像上天刻意赐给他的一般,连一丝毫发都叫他赏心悦目、爱不释手。
不过话说回来,也就因为邪儿这种软弱可欺的性子,才总叫别人胆敢爬到他的头上来作威作福,只不过既然人被他邱锐之先寻到了,已经先行欺负了一番狠的,就再不能叫别人来放肆了。
只有他才能让邪儿伤心落泪,无论是痛苦的情绪也好,黯然的样子也罢,都要是对着他的,旁人顶多也就是个过客而已,却绝不会是能参与其中的。
邪儿识人不清也没有关系,自有他这个夫君来替他辨别,邪儿的一切都必须由他来掌控,他做得了这个主。
……
而那边李冀宁正胡思乱想着,却突然见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朝他伸了过来,堪堪停在他的脸侧,甚至只差毫厘,便能触摸到他的下巴。
李冀宁喉中发紧,吞咽了一下,却不免心神荡漾,颤声道:“邱阁主……”
“你挡着我的剑锋了。
”
李冀宁一愣,邱锐之要笑不笑的样子极为惑人,还未等他有所反应,便倏然将剑换到了另一只手,剑锋带起的气势横向擦过李冀宁的脸颊,他避闪不及,只得狼狈地后退两步,额前一缕扬起的发丝就这么被削断,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李公子无事就回房中歇息吧,我寒江阁虽没那么多规矩,却也是不宜随便走动的。
”邱锐之浑不在意方才危险的举止,两指并拢擦过锋利的剑刃,抬头一笑道:“幼子愚钝,我教他要用上十分心思,看来是没工夫与李公子闲谈了。
”
李冀宁站在原地,看着那散落在地的发丝,便咬紧了嘴唇,这算什么?羞辱他?警告他?或者是……在戏弄他?
此时此刻,他心底除了不甘和恼怒外,又奇异的有一丝悸动。
这个男人,一举一动总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与往日他接触过的那些正派少侠都有所不同,邱锐之身上总有一股吸引他的,游离在正邪之间的,离经叛道的气质,总是让他……目眩神迷,因此就算是眼下自己似乎被他欺负戏耍,李冀宁也难以对他生出什么恶感来。
他咬了咬牙,颇有些不服的眼角上挑,原本冰冷的凤目中含了一丝愤怒在其中。
说实话,这样的双儿与易邪软绵绵的性子不同,总叫男人能升起一股征服欲来,李冀宁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如此,他便以这样的神情开口道:“哦?邱阁主要是没有功夫,我便去找易师弟了,他必然是能抽出空来与我闲谈的。
”
“你想与邪儿说什么?”邱锐之抬首,踏前半步,冷冷道。
李冀宁以为他是紧张了,便想到他方才挥剑前的举止——是不是没有他想的那般只是在刻意羞辱他?其实那个举动中,也是带有着丝丝异样的心思在的?
李冀宁鼓起胆量回视他,道:“邱阁主说呢?你刚才的举止,可不像待客之道。
”
“那李公子觉得像什么?”
邱锐之态度居高临下,但尾音却夹杂着一丝慵懒,这个反问背后透露出的意思李冀宁不敢细想,他此刻只是听着便觉得心池波动。
果然,邱锐之这个态度的话,便是对他有几分……
他本该高兴的,可又觉得,这个男人既然如此轻易地就被他引诱了的话,又实在没他想象的那般好,平白地,他竟有些对易邪生出点可怜来。
李冀宁正左右纠结着,不知该怎么应答为好,忽然就从屋里传来一声怒骂,接着还未等他瞧清楚,一团白色的毛球就如同闪电般蹿了出来,风风火火地好似炸了毛的刺猬,直冲他们这边跑来,易邪在后面追了出来,扶着门框大吼一声:
“抓住它!之之,快把那玩意儿给我按住!”
邱锐之动作极快,一矮身子,掐着小八的脖颈就把它单手拎起来,特意举着离自己好远,一脸毫不掩饰的嫌恶。
偏偏小八还不老实,一抖毛,水滴全都溅在了邱锐之的胸前,邱锐之肯受易邪的指使,却又哪里能忍得了一只畜生?手登时一挥,就将小八扔了出去,狠狠撞在了梅树上,小八滚到地上就是一阵哀声惨嚎。
邱江冷“啊”了一声,赶紧颠颠跑过去抚慰着小八,奶狗叫人哀怜的惨叫声总算小了点,易邪本来之前被小八气得要死,这会儿也心疼起来,连忙走过去查看小八的伤势,在全身上下都摸了一遍,确认似乎没什么大碍后,易邪也算松了口气,转身就对邱锐之有点埋怨道:
“你下那么重的手干什么?小八就是条狗,他能懂什么啊?”
邱锐之早在他先跑去看那条畜生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了,这会儿更是阴沉着目光道:“邪儿说得对,他就是一条狗而已,有什么值得你这般跟我怪罪的?”
易邪看他表情就暗叫不好,怕是又触动了邱锐之哪块玻璃心了,说来他这阵也是大意了,忘了邱锐之那副神仙都碰不得的矫情劲,于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易邪赶忙走到他身边,乖巧地给他擦着身上早已不存在的水滴,又掂着脚摸摸他头毛道:“我哪有怪罪你?我的意思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对小八宽容点么……它毕竟就是条小破狗,你成天日理万机的,犯不着跟它一般见识,是不是?”
“我跟它见识什么?一个畜生而已。
”邱锐之冷哼了一声,拂掉易邪的手,捏住他的下巴摇了摇道:“邪儿这般是拿我当孩子哄了?”
不得不说,虽然易邪转折生硬,但邱锐之仍然受用得很,毕竟他就是喜爱易邪这副对他逆来顺受的模样。
邱江冷却看不懂气氛,见到易邪,就小跑两步扑过来,道:“爹爹,小八记吃不记打的……又跑没影惹……”
易邪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弯下腰来摸摸小孩的头跟他说着话,邱锐之站在一旁,又是一脸的不悦。
李冀宁攥紧了拳头,他此刻俨然被彻底忽视了,就这么冷眼看着他们三人自成一家,叫旁人连根针都插不进去的情境,他方才有些消退的心思却又是重新燃了起来。
果然,不论如何,他都想要将这份独一无二的情意给抢过来。
……
……
但就算李冀宁有这份斗志,上天却不肯给他这个机会,一连几日,他去寻邱锐之时都见不到人影,不是推说要伺候易邪静养所以拒不见客,就是干脆在主院门口便被玄衣卫拦下来。
这么连日拖着,转眼便到了十五,该是他留宿在寒江阁的最后一日了。
……
正月十五,正是上元灯节。
北疆虽然地处偏僻,但是该张灯结彩的日子却也是不会落下,尤其是坐落在寒江阁周边的集市,更是繁华的很。
还不到傍晚,长街两侧的花灯就此起彼伏的亮起,稍见暮色的天空上也偶有一两盏孔明灯飘过,放眼望去,摆卖花灯和一些小玩意的摊子,便犹如星罗棋布、不胜枚举,甚至更新奇的,还有那燃在冰雕里的灯火,叫一群孩子笑闹着围观,倒也算是这苦寒之地的一丝特色了。
这种日子,易邪不可能不出来。
他早盼着这段能出来放风的短暂时光了,邱锐之也没理由再拘着他,易邪心情好得很,任由幺蛾子夫君摆弄他,给他套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衫,最后外面还裹了件厚厚的狐裘披风,这么一来,本就因怀孕而有些臃肿的易邪,此刻更是像个会移动的雪球一般,但他本人却是不甚在意,反正他出去都是装的邱锐之的门面,只要邱锐之自己看得过眼,他可从来不觉得丢人。
于是也给小双儿穿上了红锦绣金兔子的对襟小袄,易邪牵着小孩的手,邱锐之走在后面,一家三口便这么出门了。
走在略显拥挤,人声鼎沸的街道上,易邪这才有真正过日子的感觉,在那一方院子里憋得太久,他都快觉得自己与世隔绝了,整天眼前除了邱锐之还是邱锐之,这样下去就算邱锐之不腻歪,他也要提前进入婚姻倦怠期了。
可此刻节庆氛围是有了,但人挤人的却也瞧不见什么花灯,只能随着大流往前挪着,人头攒动间连点亮光都瞧不清楚,实在没有什么观赏的劲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易邪感叹道:“虽然人多了是挺热闹,可这样也看不着啥,从前不出门,还不知道原来寒江阁外头这么繁华。
”
“所以还不如待在家里,邪儿想看什么花灯,夫君自然会为你寻来。
”邱锐之见缝插针道。
易邪全装作没听见,压根没去搭他的茬,其实最苦的还是邱江冷,小东西个头不高,一直被撞来撞去,易邪想护着他都有点困难,毕竟他现在自己也属于弱势人群,还要邱锐之一直在他身边护着呢。
忽然间灵机一动,易邪“啪叽”一拍手,就眼神放光的转头对邱锐之道:
“对了,之之,我有一个好主意,你让江冷骑在你脖子上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