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恒没有留意医馆里老先生的情绪,也没想那位随时准备提携自己的前辈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会儿钱恒最在意的,就是李婶儿家里的鸡仔是个什么状况。
李婶儿家的宅子,在东平府的府城边儿上,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城乡结合处的位置。
土坯垒得院墙,大泥糊得墙皮脱落了大半,只有半人高的墙头,能够看到里面的所有摆设。院子里两棵枣树,大冬天的看着那么干巴,院子紧挨着正房跟前,摆着一口水缸,水缸周边拿稻草围着,防止水缸里的水因为天寒结冰。
三间正房,低矮不说,房顶上的瓦片,也都残破不堪,可以看得出来,夏天的时候没少漏雨,泥墙上从房檩一端淌下来的泥水印迹,足以证明这房子早就算得上是危房了。
李婶儿家不是富户,家里当家的男人,就是个帮人做点苦力的中年,平时闷声不响的,见了钱恒过来,也只是抱着双手,就那么瞅着钱恒一脸的憨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鸡舍就在紧挨着正房一旁的角落里,用篱笆扎起来的一个简陋的棚子。抱窝的母鸡,这会儿早就不带小鸡仔了,和其他四五只鸡一起,在院子里跑着。那些小鸡仔,被篱笆圈起来,粗略看了下,十几只的样子。
钱恒低头瞅了眼被圈起来的鸡仔,一个个干巴瘦的样子,一打眼就知道没吃饱,再加上这干冷的天气,不死才怪。
说得简单点,李婶儿家的鸡仔,没啥其他的毛病,就是冻饿而死的。
看这样子下去,剩下的这十几只,冻死只是早晚的事儿。
李婶儿似乎也知道怕冻着这些鸡仔,在这篱笆扎成的简陋鸡舍里,还铺了点稻草。
可养鸡又不是养猪,有点稻草就不怕冻着,小鸡仔哪里经受得起这种摧残?
“恒哥儿,您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这鸡仔还有救不?”
钱恒脸色有些发黑,回头说道,“李婶儿,我就问一句,你想不想让这些鸡仔活下来?”
李婶儿连忙点头,“想啊,这些小鸡儿养活了,明年开春长成了就能下蛋了。”
钱恒哭笑不得的瞅着李婶儿,“您也知道这些鸡仔明年就能下蛋啊,可是您光盼着它们下蛋,却不给它们提供最好的环境,怎么可能养得活?”
李婶儿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恒哥儿,您就吩咐吧,要我这么做,才能让这些鸡仔活下来!”
其实想要这些鸡仔活下来并不难,可是看李婶儿家里的这状况,男人是个闷声不响的老实疙瘩,更不懂得怎么养这些活物。两个孩子,大的不过七八岁,天冷冻得鼻涕都流过了嘴唇,身上的衣服,也是补丁摞补丁的一件薄薄的棉衣。
钱恒一阵摇头,李婶儿家的家境也不怎么样啊。
钱恒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吩咐道,“您先去找个簸箩过来,把这些鸡仔都装起来。”
李婶儿十分听话的去找簸箩,时间不大,一个漏了半边底儿的簸箩拿过来,钱恒也没法再说其他,找了点稻草,勉强把簸箩底儿垫上,一个个的把冻得一动不动的鸡仔,捧进簸箩里,俯身端起来,就朝正房里走。
“恒哥儿,您这是要做什么?”
钱恒哼了声,“当然是放到屋里了,外面冷得这样,在这么下去,这些鸡仔一个都活不了!”
“可是~”
李婶儿还没说完,钱恒的话就顶了回来。
“李婶儿,您可要算清楚了,这些鸡仔明年一开春,只要野菜喂得足,差不多三四月份就能下蛋了,到时候就都是收入,要是现在都冻死了,你算算你的损失有多大!”
平日里,李婶儿家的日子过的就紧巴巴的,一文钱都要掰开花的主儿。两颗鸡蛋就是一文钱呢,仔细算算,这些鸡仔长大了,每天产俩蛋,就是一文钱的收入呢。
可是,可是把鸡仔放在屋里养,李婶儿还是有点接受不来。
这时把鸡仔端进屋里的钱恒,四处张望了一下,空荡荡只有一张八仙桌的堂屋里,冷冷清清,冷得那叫一个通透。
北宋人冬天取暖,大部分都已经普及了煤炭,当然,当时是被称作石炭的东西。有些富贵人家嫌煤烟味儿大的,还是会用烧好的木炭来取暖。
可是李婶儿这家徒四壁的,别说炭盆儿了,或者烧石炭的炉子了,就连烧柴火的灶都没看到。
平常东平府周边的农户人家,冬天在烧不起石炭的家里,也会烧点柴火,盘个火炕取暖。
李婶儿的家里,可是连火炕都没有点着的。
钱恒瞅了眼堂屋一边早就冷膛的柴火灶,“李婶儿,您还是先把这火炕烧起来吧,把里屋烧暖和了,把鸡仔放上面暖着。”
没等李婶儿说话,钱恒又说道,“还有,您熬点小米儿,别太烂就好,一会儿端过来喂这些鸡仔。”
“什么?”
李婶儿再也忍不住,“恒哥儿,您说的这样,这些鸡崽子可是要比人还金贵了!”
钱恒也知道李婶儿家里贫苦,但是想要这些鸡仔活下来,就只能先把屋里的温度提上来,只要熬过了这最冷的几天,等鸡仔长得再大点,再放出去院子里,也就不怕天冷冻到了。
正这时候,李婶儿的男人,端着一个破了缺口的大碗,给钱恒端过来一碗热水。
“恒哥儿,先喝点热水,暖和下吧!”
李叔不是很会说话,钱恒也知道,这大冬天能有热水喝的,家里肯定是有石炭炉子的好庄户人家。
李叔能这么热情的给自己讨一碗热水过来,不知道费了多少脸皮才能要到。
对于李叔这种最淳朴的热情,钱恒心中一阵暖意浮现。
多好的乡邻,只是这穷是要改变下了。
想到这,钱恒注视着李婶儿,神色十分认真的说道,“李婶儿,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不要考虑钱的问题,我知道您家里现在很穷,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这一切的花销,我会让你在最短的时间里赚回来的!”
这是钱恒第一次动了主动赚钱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