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好和崇高的事情总不外是征战和狩猎。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祖述尧舜,宪章文武。
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尚书.说命》
赏善罚奸,国之宪法也。—《国语·晋语九》
永垂宪则,贻范后昆。—《旧唐书》
英国人很理解宪章,他们本就有《大宪章》和国会。
中国人至少也很理解宪章这两个字,原因如上。
地球早期文明共同的特点是祭祀和神权。祭司沟通神与人,而神又是国家和权力的来源,有些时候,祭司甚至是国家的实际统治者。
祭祀以及由此产生的一系列礼仪制度,构成了一个政治共同体的根本规则。这个共同体共同意志和共同利益的公共而生死攸关的规则,任何人都(必须)认同、遵守、奉行这套规则或礼仪制。
那时候,祭祀的礼仪就是国家的宪法,代表着国家共同的世界观。
千年帝国天邑商发明了文字,发明了青铜器,将中国从蛮荒拖进文明,成为所有人只能高山仰止的地上神国。小邦周却以一隅偏僻把商灭了,原因有很多,周礼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
周公旦做了两件大事,一是通过封禅这个重大宪法性仪式建立合法性,二是对商的军事再征服。《大诰》、《康诰》、《酒诰》等一系列文书就是当时封建制度下的宪章。
祀与戎有密切联系,世界由战争主宰。宪章始终为的是塑造统一世界观,加深军事动员。
这里有一个权力的合法性问题。古往今来战争只是一种暴力,暴力不是政治的唯一本性。对于人民来说,战争的暴力或统治的权力,要具有合法性,要得到人民的认可、接受和主动的服从。
联邦是纯粹的地上世俗国家,所有的权力来自于人民,而不是神。
为了最广泛地动员人民,使其参与战争,就必须在权力设置上对人民让步。
联邦太平洋宪章尊重私有产权和法律,带有一些人文进步要素。
太平洋宪章摒除所有神权神圣的外衣,超脱宗教,超脱信仰。**裸地为了权力、土地、财富和人间正义等国家理由而战,为了共同福祉、公共利益而战。
为保卫宪章,经下议院和元老院通过,明确设置联邦常备军和相应的公民权力。
在下议院震天的掌声和元老院部分议员忧心忡忡的目光中,守序离开了贝勒米宫的联邦大议会厅。
胡果·格劳秀斯在1645年死了,留下《战争与和平法权》。
格劳秀斯把国际法从神学桎梏中解放出来,根据自然法来阐明战争的动机、方式和结局等关系。对于实际战争中的各种复杂情形,他提出了许多合乎自然法的人道主义的看法,使之形成了独立的法律理念,从而对世界各国之间的政治、经济关系问题的处理发生了重大的影响。
《战争与和平法权》是三十年战争在意识形态上的总结,也是各国其后战争指导的方法论。
格劳秀斯关于战争法权、和平法权的论述,充分展示了这个时代的精神,即不同于宗教神权的现代国家的构建机制的法权。
这个法权的关键不是古典的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也不是阿奎那的神学大全,或者但丁的教会帝国论,而是崭新的基于自然法的战争法权与和平法权。
三十年战争的理论核心由雨果.格劳秀斯构建。他是威斯特法利亚合约和威斯特法利亚体系的法理之父。
是的,欧洲和平了。
大战结束,西班牙与荷兰结束八十年战争。
现在是1649年5月25日,在金.菲尔比远航3年后,他们从英国回来了。带回3艘崭新的40门炮战舰,带回威斯特法利亚合约签署的消息,带回800名来自欧洲各国的移民,多数人来自英国和德国。
“菲尔比元老,我记得格劳秀斯有两本书。”
“是的,执政官。一本是你手上拿的《战争与和平法权》,另一本是《海洋自由论》。”
“菲尔比元老,《海洋自由论》的内容是什么?”
“格劳秀斯抨击了葡萄牙对东印度洋群岛航线和贸易的垄断,他认为海洋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是不可占领的;应向所有国家和所有国家的人民开放,供他们自由使用。”
“是啊,我的参议员先生。”守序哈哈大笑,“公海自由航行和自由贸易。”
菲尔比:“是的,阁下。荷兰追求海洋自由,很显然是因为葡萄牙垄断了印度洋航线。”
“参议员,荷兰与西班牙停战,他们能最大限度集中殖民地的资源了。一只强大的舰队,正向马尼拉集结,荷兰人只有四个可能的目标。”
菲尔比:“我猜猜看。果阿、科伦坡和澳门,剩下一个以前会是马尼拉,现在我想不到。”
守序没有直接回答,“菲尔比先生,你在外三年,回来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首都城市变化太快,面积扩张了一倍。城市周围充斥着种植园和劳作的人。”
“没错,我们发展的速度令人惊讶,也令人恐惧。”
“我明白了,阁下,第四个目标是我们的首都。荷兰人总有一天会把目标对准我们,不过我觉得不会是现在。”
“说下去,参议员。”
“我在伦敦获知的消息,荷兰人与西班牙停战,西班牙国王给菲律宾都督的训令是撤出蒂多雷岛,彻底放弃在香料群岛的权益。荷兰政府给西印度公司和东印度公司的训令则是向葡萄牙全面开战。可想而知,巴西、印度和西非将会是重点战场。”
梳理一下荷兰的战争对手。
首先是曾经的死敌西班牙,接着是西班牙与葡萄牙合并后的卡斯提尔王冠。
其实严格意义上说,在三十年战争的背景下,荷兰与西班牙的战争有世界大战的意思。
世界一半以上的主要国家卷入了这场战争。欧洲打得一塌糊涂;美洲战场遍布巴西海岸;西非在黄金海岸、安哥拉、刚果来回拉锯;东非荷兰人猛烈打击葡萄牙在沿海的殖民据点;亚洲英国打击波斯湾口,荷兰打击锡兰、菲律宾和澳门。
在亚洲,除去东印度群岛和马来群岛的小国,中国明朝的倾向性也很明显,站在葡萄牙人一边,贸易垄断权只给葡萄牙,为此不惜与荷兰大战数次。
1640年,葡萄牙独立,荷兰与葡萄牙至少在欧洲实现了停战。巴达维亚山高皇帝远,在亚洲又将战争继续了几年,直到锡兰停战,葡萄牙继续保留科伦坡,荷兰获得加勒港。
1640年条约对荷兰和葡萄牙只是中场休息,最主要的影响是英国退出了战争。
现在荷兰与西班牙终战,获得战争胜利,中场休息结束。
荷兰拔剑四顾,舰队炮口之下就只剩下葡萄牙这个弱国。
巴西战场与亚洲太远,战争结果暂时无关紧要。仅就与联邦关系最密切的亚洲战场,巴达维亚一力同时挑战马尼拉和果阿两个战场尚且占据优势,现在西班牙退出,巴达维亚的势力对果阿是压倒性的。
实际上荷兰在葡萄牙任何一处殖民地都能集结十几二十艘战舰和两三千士兵对其予以打击。
问题只在荷兰人需要多长时间终结葡萄牙人在印度洋最后的一点霸权。
菲尔比:“我听说科伦坡是一座强大的要塞。”
“没错,科伦坡是亚洲最大,最坚固,火力最完善的棱堡之一。”
“阁下,那意味着荷兰人只有陆地包围,海上封锁。”
“是的,参议员。如果战局正常发展,葡萄牙人绝不会坐等失去科伦坡,他们将会集结最后的舰队和陆军与荷兰殊死一搏。”
葡萄牙不能忍受失去锡兰的香料。而且锡兰同时也决定了印度南方马拉巴尔海岸的权益归属。
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历史战争的惯性与能实际控制的权益,锡兰对巴达维亚都是更美味的目标。
“阁下,只要战争开始,那就意味着至死方休,必有一方彻底倒下。葡萄牙虽弱,他们也能抵抗数年的时间。”
“那就是我们的机会,菲尔比参议员。我很抱歉,虽然你刚回来不久,恐怕我又得把你派出去。”
“哦,阁下,请问是什么任务?”
“你与约翰公司合作三年,对他们最熟悉,我决定派你去马德拉斯。”
菲尔比微笑道:“圣乔治堡吗?阁下,这不是问题,与联邦只隔着孟加拉湾,总比这两年隔着印度洋和大西洋近得多。”
“是的,参议员先生。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葡萄牙人不是荷兰人的对手,他们只能拖时间。我们假设到战争结束,荷兰人获胜,他们取代了葡萄牙人曾经的地位,垄断海上的贸易……”
“阁下,那么英国人就会处在荷兰人曾经的位置。”
“参议员,你把《战争与和平法权》与《海洋自由论》结合到一起看,会发现很有趣的现象。”
菲尔比歪头思考了一阵,“阁下,我想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为了追求国家利益最大化,荷兰人将会寻求垄断,他们将违反《海洋自由论》。而英国人基于同样的理由,会高举自由贸易的大旗,两国必有一战。”
“战争需要一些偶然的因素,没人敢下定论。但很显然的是,我们与英国人之间有一些共同的立场。我希望你能在圣乔治堡扩大与英国人的共识。”
守序沉吟一阵,挥着手道,“在短期内,荷兰人依然是我们最大的贸易伙伴,所以你的工作将是基础性的,更多是感情上的沟通,而不是实质的合约与盟约。你最重要的工作依然是借助英国公司的渠道获得欧洲的移民和技术,如果有资金,那更好。”
捆着双手跳舞,需要高超的技巧。
菲尔比眨眨眼,“阁下,虽然任务难度比较大,但我接受了。我只有一个要求。”
“请说。”
“我需要更大的权限,不仅是与英国人联系,印度诸国和在印度活动的欧洲国家,也交给我负责。”
“丹麦、瑞典这些国家都没问题,不要插手葡萄牙。你将是联邦驻印度全权代表。”
菲尔比右手摘下礼帽,优雅地行了一个法式贵族礼,“我很荣幸。“
菲尔比兴冲冲走了,他需要一些时间来组建团队。
现在联邦的实力只能在圣乔治堡设立商馆,也许以后能在高尔康达或是哪个印度王公手里买下一片领地。
守序登上马车,他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需要处理。
新来的海盗到了亚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