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问问你敢不敢……”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孟琦琦艰难地把手伸出被子,先在床头柜上摸索半天,才摁掉了闹铃。
微信提示新讯息,是未婚夫白珂发过来的:“起床了没?记得吃早饭。”省掉了爱称“琦宝”,说明他还在生气。
昨天晚上的越洋视频两人不欢而散,早上的例行问安,算是白珂主动给了个不情不愿的台阶,但这台阶儿孟琦琦不想下。
好不容易两人攒了一个星期的年假,孟琦琦想去浪漫的土耳其,而白珂却想带着孟琦琦回老家。白珂总是这样,表面上什么都可以,但拿定了主意就油盐不进。
两个人在一起眼看第十年了,好像是白珂处处让着孟琦琦,实际上最后都是孟琦琦默默妥协。正如四年前,白珂决定外派,孟琦琦很不情愿两地分居,可是在白珂晓之以情动之以礼下,竟也这么坚持下来了。
去年两人在东四环外边贷款买了房,订了婚,再坚持一年半载,美好的生活似乎就唾手可得。可是这过程中的酸甜苦辣也只能留着给孟琦琦自己慢慢消化。
孟琦琦准备晾着白珂,期待他进一步的妥协。她从温暖的被窝里挣扎出来,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眼皮肿得快睁不开了,昨天夜里她是带着泪痕入睡的。
她需要在有限的时间里,给眼睛消肿,化好妆,然后神采奕奕地去上班。毕竟订婚戒指已经在手上blg、blg地闪了半年,顶着双烂桃眼上班不知又会惹来什么流言蜚语。
孟琦琦在冰箱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眼膜,灵机一动拿了两把不锈钢的汤勺急冻起来。接下来的时间快速冲个澡、吹好头,戴上隐形眼镜,然后拿出冰好的勺子给眼睛消肿。
趁此功夫,她拿起手机偷瞄一眼,没有新讯息,这个时间白珂还没有睡,往常两人总要在这紧迫的时间里通过微信维系着情意缱绻。
异地恋就像是和ai谈恋爱,说好听叫做柏拉图式,实际上就是“触不到的恋人”,坚持这么久孟琦琦都觉得这爱情真是枯燥又伟大!
然而床头打架床尾和这样的事对他俩来说是太难了,每当孟琦琦气急败坏的时候,白珂就这么晾着她,意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难道昨晚的争执就这么翻篇儿了吗?到底年假怎么过?就这么一直拖、拖到最后机票酒店定不上特价的只能回他老家?
孟琦琦心中无比烦闷,想要发讯息质问白珂,可刚拿起手机,却又放下了,如果对方刚好看到对话框上“正在输入……”,岂不是意味着她又是那个沉不住气的人?就这么晾着吧,这次一定要给他一点危机感。
“地铁国贸站到了……”就像强心针一样,前一刻孟琦琦还在车厢里睡眼惺忪地晃悠着,这一刻就战士一般整装待发了。
从出地铁到进办公楼,要穿过国贸商业区,想当初来面试的时候,走进商场的刹那,冷气瞬间吹干了一身的臭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高级的香水味儿。
身边步履匆匆的男人、女人,无不穿着精干的套装,梳着利落的头发,手里捧着咖啡,用好听的英语相互问着早安。
那时候的孟琦琦穿了一套衣恋的格子裙,被挤在电梯的角落里,像只受气的小鹌鹑,到了楼层,都不好意思大声说:“请让让。”等坐过了几层,才慌忙挤出来,从消防通道下到自己要面试的楼层。
当她大汗淋漓地把身份证交给前台的时候,那个画着精致妆容的漂亮姑娘微笑着跟她说:“你迟到了,面试官已经把人都带进去了。”
孟琦琦傻傻的问:“那怎么办啊?”
前台礼貌而又不太热心地说:“我打电话问问吧,请稍等一会儿。”说着,手指翻飞地敲着电话号码,显然电话那头没什么回应。
身边不时有衣冠楚楚的男女进进出出,视她如无物。孟琦琦焦急地等待着却又不敢催促,只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这家外资银行的面试,是白珂的师兄推荐来的,也是她最后的留京机会。正当她觉着缥缈的未来正在眼前慢慢阖上大门的时候,有个充满磁性的男声在耳边响起,“hi,dasiy!麻烦名单给我?”
前台立马绽放出一个明媚而娇俏的笑容:“好的,请稍等一下哦。”孟琦琦没敢抬头张望,视线所及处是一只整洁而修长的手。
“来面试的?”半晌,孟琦琦才反应过来是问她的,赶紧连连点头。“那你跟我走吧。”
之后的面试过程,就像梦里一般,那些遥远的细节已经被时光割得支离破碎。
唯有一幕一直深深地印在孟琦琦的脑海里:她随着那位身材颀长,风度翩翩的男人走在铺着柔软鼠灰色地毯的走廊上,那双好看的修长的手为她推开了进入职场生活的大门。
直到现在孟琦琦也无法确认当初那株救命稻草究竟是谁,她整个人都懵的,只记得那个俊朗的背影。
可入职之后才发现穿上西装的男士,从背后看都差不太多。然而那男人好听的声音和漂亮的手却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中,这也是为什么她实习结束会定岗在现在这个以加班著称的部门,跟着部门里最爱加班的领导一干就是五年。
五年换了三个前台,dasiy、ay、sunny的分不清楚,但都年轻漂亮,满脸职业微笑,如今的孟琦琦已经被后辈称为aggie姐了,有自己的半开放工位,办公桌上有实习生提前准备好的咖啡,还有出差回来的同事送她的精美小食。
国贸真是个神奇的地方,似乎一叫cbd就比别处高端洋气了许多,连这里飞过的蝴蝶,都不好意思自称“butterfly”,要叫“aillon”或“farfal”才更有逼格。
撕开国际大公司的华丽外皮,拿掉印着花体英文的漂亮title,脱掉熨贴时尚的versace,下了班可能依旧要钻回五环外的出租房內。
“虚头巴脑的,其实还不是一个球样?”曾经在北四环上班的钟爱户外运动装的白珂,顶看不上东三环的浮华,“别看那边儿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嘴里动不动就上亿的融资并购,说白了还不都是别人地里的韭菜?”
这就是个面子和里子的问题了,孟琦琦大学毕业的时候,父母催她赶紧回老家,省城里现成的房子和工作。可是当时白珂已经留京了,为了爱情,更为了理想中精致优雅的金领梦,孟琦琦累死累活也要这份儿体面。
现在正是旧项目的收尾期,事情不算太多,孟琦琦习惯性地望向身旁的玻璃隔间,百叶窗阖着,老大还没来。
看看手机,白珂依然没发来消息,这不是他俩第一次冷战了,可那种挠心挠肺的感觉早已不如以前那样强烈。孟琦琦想着上周老大提到的新项目,走到同事david的工位,说道:
“david,老大上周提的那个case,有跟进吗?”
david同她一年入职,两人算是老大的左膀右臂,通常david跟着老大出去谈判,孟琦琦带着组员们写分析报告。在这个合作无间的团队里,孟琦琦任劳任怨,发自真心地有了归属感。
可今天david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神秘兮兮、欲言又止地说:“那项目你就先别管了,那个……等开完会再跟你细说!”孟琦琦心想这话唠今天怎么不对劲儿啊?吞吞吐吐地拿例会搪塞我。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电脑显示新邮件,是老大发给所有同事的:
“亲爱的各位同事:
我因为个人原因,要离开我们共同奋斗过的地方了。衷心感谢与大家共处的时光,祝各位前程似锦。
陆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