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陆炳一进入大殿,就朝着嘉靖跑了过去,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但是嘉靖那精神状态,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见到陆炳来了,嘉靖很是意外,但还是挤出一丝笑容。自从嘉靖继承皇位,陆炳就不能像以前在兴王府那样,天天一起玩了。
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到到宫里来一次,而今天不是该来探望的日子。
随即嘉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眼睛看向黄锦,后者只是尴尬一笑。
知道黄锦是一副好意,嘉靖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后,就和陆炳闲聊了起来。
不过并没有多少时间,嘉靖就让黄锦带着陆炳去其他地方转转。
接下来,嘉靖直接将沈秋招了过来:“知道朕这么急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沈秋先是点了点头,接着有摇了摇头。本以为可能是因为袁宗皋故去这事,但是马上又联想到,自己都算不上嘉靖的亲信,还轮不到不叫别人,单叫自己来商量。
自己几斤几两,沈秋心里还是有谱。
“袁先生走了。”
沈秋点了点头,他还做不到装出一副全不知情的样子。与其粗漏的欲盖弥彰,还不如坦荡一点默认知道。
退一步讲,李芳是在进入奉天门之后,才告诉沈秋这事。完全可以理解是李芳为了让沈秋尽快理解到嘉靖的心情,而做出的提醒。
当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太监不傻,都知道只有忠于皇帝,才是自己的正道。故而,谁又能保住,李芳与沈秋的结盟,不是嘉靖授意呢?
嘉靖的权术,在历代所有皇帝中,那都是佼佼者。他能布下这种局,完全有可能。
嘉靖接着对沈秋说道:“朕让你来,是有事情要你办!”
皇帝让干活,沈秋能说什么呢?
“皇上请吩咐,臣尽力去做。”
“你也知道,朕自兴邸入继大统,一路上遇事万般,所赖惟袁先生一人而已。”说着话嘉靖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自兴献王薨,袁宗皋对嘉靖的意义就不同了,虽君臣名分,却有师生之情,情同父子。
“然而自上月,袁先生有疾,到今不过一月,暴病而卒。朕,不甘心。袁先生年不过五十,正是鼎盛之年,为何会是这般结局……”
嘉靖说着,沈秋只是默默听着。
嘉靖接着话锋一转道:“上次鞑靼人之事,张锐全跟朕说了,差不多是你一己之力破案。故而这次朕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无论如何你要给朕一个合理的结果。”
直到这时候,沈秋才完全反应过来,原来嘉靖对袁宗皋的暴卒,有深深的怀疑。
作为大礼议与嘉靖站在对立面的官员,嘉靖全抱着怀疑的态度,他做不到信任。
而嘉靖自己人本就不多,兴王邸带来的故人,多是太监侍女,根本不足做这些事情。
于是嘉靖在矮子里拔高个,让沈秋充当查案人。
当然沈秋也有自己的难处,但是嘉靖如今不是和他商量这事,而是直接下命令。被皇帝委以重任,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羡慕不来的事。
无可选择的沈秋,只能受命担当此任。
嘉靖接着说道:“你放心,朕会让人全力配合你的。”
说完,嘉靖看了黄锦一眼,后者会意,立马退出大殿。
很快黄锦就带着一位身穿大红宦官袍的老太监进入了大殿。老太监一进入大殿,走了几步,就找了一个位置,往地上一跪,给嘉靖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到:“老奴扣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即,嘉靖亲自上前扶起了老太监,对其敬重之情,可见一斑。
黄佐对沈秋介绍道:“沈大人,这位是张佐张公公,今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
卧槽,东厂厂公啊。
大人物,沈秋赶忙躬身一礼。
在嘉靖面前张佐也不敢托大,他可知道,这个时候能在嘉靖附近的人,那都是重要人物,一个都不能小瞧,故而也非常客气的对沈秋打了招呼。
“张公公,事情你也知道了,从现在开始,你东厂全力配合沈秋处理这件事情。”
“是,老奴明白。”
……
之后就是一些细节事情,完毕之后,沈秋就与张佐退出了大殿。
沈秋原本以为,还是锦衣卫与自己协同查案。没想到,居然是东厂出面查案。沈秋不由心中感叹道:看来,嘉靖对锦衣卫没有那么信任啊。
其实也对,锦衣卫职责中有一样是监察百官。而东厂职责里也有一条差不多,不过是权利更大的监察百官,其中还包括锦衣卫。
这就是锦衣卫会变成太监附庸的最大原因,从添设东厂的那一天起,锦衣卫就不再是皇帝最贴心的机构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东厂。
“唉,虽然委屈沈大人,但是为皇上办事,大人就放宽心些吧。”张佐一边看着沈秋的这身装扮,一边宽慰沈秋道。
沈秋自然知道张佐说的是啥,沈秋自己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还行,蛮合身。
原来嘉靖让沈秋和东厂一起查案,但是为了掩人耳目。就给沈秋整了一身太监服,充当张佐身边的小太监。
沈秋作为翰林院庶吉士,要是光明正大的和东厂搅到一起,必定会引起不少人的警觉。
这是嘉靖不愿看到的,于是嘉靖就想出了这招,进行掩人耳目。
沈秋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回了一句:“还挺合身的。”
随即躬身学着小太监的样子说道:“公公,咱们走吧。”
这一幕让门口的黄锦与李芳,都忍不住掩口止笑。
张佐也很认真的点点头道:“不错,沈大人学的很好啊。好了咱们走吧。”
站岗守门的自然不敢问这些大人物,怎么多人了,他们反正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但是张佐的亲信随从太监就不同了。突然自己服侍的公公身边多了一个小太监,怎么能不让他们多想?
不过张佐一眼就看出了这几位随从太监的心思,直接指着沈秋对在宫门外等候自己的随从太监说道:“这位是皇上吩咐,到咱们东厂办几天事的大人,你们的嘴都给我严实点。谁要是嘴不严,漏了风,咱们东厂的刑法,可是等着你们的,那个时候就是我都救不了你们,知道吗?”
小太监们一听是这么回事,脸上先前的妒忌神情立马消失殆尽,瞬间就换上一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表情,巴结之意明显的一塌糊涂。
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沈秋可不敢小瞧这些太监,不过也不愿意与他们有太多交涉。直接与他们点头打了个招呼之后,沈秋就像张佐问道:“公公,咱们如今是从哪里下手?”
“哟,沈大人,这可是你说了算,咱家就是奉命协助你,至于怎么审,从哪里入手,都得大人你说了算。我这东厂就给沈大人打一回下手了。”
“公公言重了,沈某区区一个庶吉士,哪敢在公公面前托大啊。”
“年轻人,若是平日,我自然自视甚高。但是今天,咱们都是给皇上办事,位高不高,官大不大都没有什么关系。
皇上今日是嘱托你查案,哪怕你就算是一介草民,那我张佐也会对你唯命是从。因为这是皇上的意思。”
沈秋其实对张佐是有过一段了解,他本是当年随着兴献王从京城前往封地的随从太监。不客气的说,他这一辈子的尽头就是做到兴王府的管事太监,也就是王府总管。
而他确实也做到了这个位置。
兴献王倚重,王妃信任,世子敬重,王府上下信服。
他甚至连自己的墓地都做了准备,作为将来要陪着兴献王的人,他已经开始准备起了自己的陪葬品。
然而造化弄人,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回到京城的张佐。因为嘉靖的龙飞御天,而水涨船高。
嘉靖也毫不客气的在第一次整顿内监之后,直接将这位兴王府管事太监,提拔为二号太监——司礼监秉笔太监加提督东厂。
若说袁宗皋是随从官员中升迁最高最快,那么在近身亲随中,张佐就是升迁第一人。
故而沈秋不怀疑,这位厂公对嘉靖的忠心,毕竟这是他的小主子,从小看到大,最后更是看到他成为天下第一人。
当然这位厂公,自接手东厂之后,一改往先王府总管的宽厚之风。
对于凡是被东厂幡子查到违逆皇帝意思的官员,那可是能找到光明正大理由的就光明正大的弄。
找不到光明正大理由的,就想着法子弄。当然还有一种是暂时弄不了,那就先记账,等有了机会在一起弄。
总之威胁皇权的,不听皇帝话的,违逆皇帝的,都要被记上东厂的小本本,将来在秋后算账。
或许这就是撇开锦衣卫,设立一个只对自己忠心耿耿,只为皇帝利益着想的东厂原因吧。
毕竟锦衣卫,有些时候还会为国家未来考虑,而东厂不需要。
故而沈秋也不在刻意畏首畏尾,那不是他的性格,对张佐说道:“那沈某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公公就请多担待。”
“好说好说,只要能为皇上把差事办好,其他的事都不是事。
咱们其他的不说了,你现在就说咱们该怎么办?”
沈秋脱口而道:“那就从袁大人的病情开始吧。”
闻言张佐一笑道:“好,太医院我已经让人先去了,咱们现在就去。”
太医院会把各种医治过病人的资料整理成册,进行保存。一方面是积累案例,另一方面是作为资料储备,以供太医院里的太医查阅。
医生一直都是靠经验吃饭的行当,一个好医生必定是有非常丰富的医治经验,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对病人的病情拥有准确的判断。
但是太医院的医案,有明文规定,除了太医院内的太医之外,是不允许其他任何人员翻阅。
包括太医院里的文吏,他们都没有资格进入其中。因为里面有皇家很多的隐秘,任何一样流传出来,都会是惊天的秘闻。
沈秋等人到达太医院的时候,东厂的爪牙已经将太医院团团围住。
太医院里,院判陈由带着一众太医,在大厅里正生着闷气。
东厂这帮人,简直油盐不进,无论他们怎么说,无论他们拿出什么理由,东厂这帮爪牙只有一句话:“无厂公令,任何人都不得出去。”
至于太医院的那些兵部卫兵,直接就被人家下了械,站在旁边去了。
沈秋跟在张佐身后,进入了太医院。
“张公公,你这是何意,我太医院的事情还要不要继续做下去了?”
“哈哈,院判大人,稍安勿躁,东厂事情处理完就会让你们出去。要是宫里有贵人需要,咱们会让人送你们去。除此之外,就委屈各位大人,等我东厂办事了。”
陈院判自然是气的一塌糊涂,可又能怎么办呢?只能带着手底下的太医们,干瞪眼。
既然反抗不了,陈院判只能选择配合:“那请张公公,赶紧办事,我太医院大把的事情要办。”
张佐嘿嘿一笑道:“放心,事简单。”
随即挥手将陈院判招了过来,附在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陈院判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
转而对手底下的众太医说道:“除了李太医,你们都先回去做自己的事吧。”
当然,除了李太医,其他人都是一脸茫然。因为按照太医院的规矩,太医只负责医治,至于其他的事情,在当事人一方不公布的情况下,太医是不能将这些事说出来。
所以,其他太医,包括院判大人,理论上都不应该知道这事。当然这仅仅只限于理论上,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位太医都会遵守这条规则。
太医们离开之后,张佐随之也挥手将身旁的几位小太监打发出去,沈秋自然是留下的。
李太医也注意到留在大厅里的这位‘小太监’,不过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在他的感知世界中,东厂厂公是绝对不可能亲自找某人谈话,所以会留下一些亲信帮他问话。
这样才能凸显出厂公的不同地位,不过他的揣测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