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马车在苏合的操纵下稳健地向北行驶着,天空一碧如洗,轻云山岫沿路不断,木樨带上了天一四婢和流砂,留下了白夏三人。三萘掀开暖帘,眺望四周,满目草色,偶有红花点点,可她却无心赞叹,想到木樨一月前已将华香阁半数财产转移至京城的百晓巷,那里有一处她的宅子,可三萘是土生土长的肃城人,远离故土不由得伤感。

从肃城到京城骑马一刻不停只需一日半,若是乘坐马车再快也需要三日,木樨决定明日去王邪山谷休整一晚。

王邪山谷位于肃城与京城之间,山谷幽深,终年云雾缭绕,但这里素有“医家圣地”之称,前一任太医院院使就出自于这里,不过并非人人都能进谷学医,谷内有一处瘴气林,如能通过,便有了学医的资格,如走不出那林,那便葬身此处,也怨不得人。

马车疾行一夜,流砂一夜未合眼,静坐在车内,王邪山谷她再熟悉不过,马车行驶到谷口,她换下苏合赶车,眼前的景象竟仍与幼时一样,雾气缭绕的山谷,郁郁葱葱的大树,再往里去应有一座茅草屋。

马车停在了茅草屋前,流砂激动地下了车,双手抚摸着屋前的篱笆,还有门前那棵冷杉,那是她幼时亲手种下的。

木樨一行人下了马车,三萘不解地问道:“阁主,流砂为何如此激动?”

她刚想开口,又记起流砂不愿将身世告知他人,淡淡地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三萘撇撇嘴,嘟囔道:“像是到家了似的。”

木樨上前应门,开门的是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童,身着青色长衫,长衫看起来不太合身。小童老成地上下打量着她们,小脸绷得紧紧的,装作粗声粗气地说道:“又是来学医的?快走快走,不收徒弟了。”

白芷扑哧一笑,上前轻轻掐着小童的嫩脸,说道:“小娃娃,你说不收就不收,你是谷主吗?”

小童将她的手掰开,揉着自己的脸,皱着眉头,说道:“你懂不懂男女授受不亲,谁是小娃娃!我好男不跟女斗,你们快走吧。”说着就要关上门,木樨伸手一挡,笑道:“还烦请小哥拿着这根玉簪,替我们通报一声,木樨求见。”

小童拿过玉簪,疑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玉簪,见白芷伸出两根手指,害怕又被掐一次,一溜烟儿地跑掉了,边跑边说:“你们等着吧。”

“这小孩儿真可爱。人不大,脾气倒大。”白芷笑道。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与小童一道来的还有一位鹤发松姿的老人。看见木樨,笑吟吟地说道:“木阁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木樨施以一礼,微笑着道:“贾谷主,是我们叨扰了,事前未先言明,今夜我们怕是要在谷里打扰一晚了。”

贾谷主哈哈大笑,笑声爽朗,让人顿觉好感丛生,“老夫说过木阁主想来便可以来,想住就能住,并不要这么客气。走吧,我带你们进谷。”进入王邪山谷还有一种方法,谷主亲自带领,就不必接受瘴气林的考验,也曾也有人擅自闯入过这里,不过都死在了八卦阵里。

越往里走,越是雾重如烟,抬头望去隐约能见到四周的山体和树木,谷中种着各种草药,走到谷底只见三间并排着的屋子,一间是学医的人休息的地方,一间是炼药房,另一件是谷主的房子。

贾谷主推开房门,木樨走了进去,屋里还坐着一人,身着藏青色长衫,两人都有一瞬的诧异,随即神色如常,笑着寒暄道:

“木阁主。”

“风眠公子。”

贾谷主进门笑道:“原来两位相识,那我就不多做介绍了。两位请坐吧。”木樨坐到木椅上,徐风眠坐在她的右手边,天一四婢站在她身后,流砂并未进屋。

徐风眠为木樨斟上一杯茶,含笑问道:“木阁主,此番可是要去京城?”

“是。”

贾谷主接过话,说:“那你们可真是巧了,子仲也正要去京城。”子仲是徐风眠的字。

“不知木阁主去京城所为何事?”徐风眠端起茶杯,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一半的脸,只留下炯炯有神的双眼,似笑非笑。

“只是游玩一番而已。”木樨嘴角上翘,与他四目相对,又问道:“风眠公子去京城又所谓何事呢?”

“去见我的父亲。”

木樨的眉毛一扬,徐风眠的父亲?谁都知道他是随母姓,被母亲养大的,从未听说过他的父亲,木樨见他神情并无异常,随即说道:“风眠公子父子二人相见,终也是好事一桩,我以茶代酒,祝风眠公子心想事成。”

手刚刚抬起,就被徐风眠轻轻摁下去,说道:“何必以茶代酒,今日就让贾谷主拿出陈年佳酿才好。”

贾谷主闻言,笑着摇摇手,无奈地说道:“子仲,你这三番五次想骗我的酒喝,今日还拉上木阁主。罢了罢了,看在木阁主面上,今日就让你得逞一次。”

木樨笑着目光在两人身上游了一圈,看来贾正经和徐风眠也是旧相识了。三人又随意闲聊几句,门外传来小童急切的呼声:“谷主,谷主,不好了,不好了。”

贾正经猛地起身,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刚一开门,小童就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谷主,有。。。有人。。。闯进来了!”话音刚落,只见一男一女身着绀青劲衣,提着剑出现在花圃前,贾谷主随即走了出去,指着二人,厉声说道:“来者何人?胆敢擅闯王邪山谷。”

女人上前一步,神情焦急,朝着贾谷主拱了拱手,说道:“贾谷主,还请息怒,擅自入谷,事出有因,我家主人想求取两颗还魂丹,如贾谷主同意,自会有千两黄金奉上。”

贾正经哈哈大笑,嘲讽道:“我会看得上千两黄金吗?你们能穿过瘴气林,想必也有点本事,快快回去吧。没有什么还魂丹。”

见他态度坚决,女人正欲继续相劝,男人拿着剑指着他骂道:“老东西,给脸不要脸,我家主人身份尊贵,要你的东西是看得起你,还不速速奉上,我们还能饶你一条性命。”

“就是皇上来了,我也不给!”贾正经指着二人,“滚出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好,我就见识见识你个老东西怎么不客气!”男人倏地拔出剑,直直向贾正经刺来,只见贾正经往左一躲,男人的剑刺在木头上,随即又向他劈去,剑如流光飞舞,剑锋割破了山间雾气。

贾正经取出袖口里的迷药向他撒去,不料男人似乎早有准备,掩住口鼻,轻松横掠而过,贾正经触不及防,左手臂被刺伤一剑,仓皇向前逃去,男人又掠至前边,剑架在贾正经脖上,正当男人神情得意之时,一只茶杯破窗而出,砸在他的右手上,男人怒不可遏,大声喝道:“谁!暗箭伤人非好汉,滚出来!”

徐风眠手执玉笛如风一般掠了出去,木樨心里暗赞一声好身法,随即也跟了出去。

男人一愣,紧张地说道:“风眠公子也在此。”

趁着男人松懈之时,贾正经像滑鱼一般溜走了,女人见状立即上前追去,木樨射出三根玉簪,唰唰唰,钉在女人脚边,女人抬起头,惊恐地哑声说道:“华香阁主,木樨。”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男人大声吼道:“怕个鸟!管她什么华香阁主,什么风眠公子,今天都地死在我们剑下。”男人的话让女人恍然大悟,咬咬牙,拔出剑向木樨刺来。只见花圃里,徐风眠与男人打斗,木樨与女人打斗,天一四婢进了药房保护贾正经。

女人的剑法明显不如这男人,木樨只用了七八招便将女人制住,点了她的穴道。

只见徐风眠身法极快,重重叠叠地游走在男人四周,而男人每一次向他刺去,都是虚影,无论男人的剑法又多块,每一次都慢了一步,男人怒声喝道:“有种的就跟老子真刀真枪地干。”

话音刚落,徐风眠定在他的面前,男人提起剑如猛虎下山一般向他刺来,突然只觉胸口一疼,往下看去,徐风眠的软剑已刺入胸口,他再往前一分剑便又刺进一分。

女人急得直掉泪,偏偏木樨又点了她的哑穴。

徐风眠一脚踢向他的腹部,男人瘫倒在地,想要再爬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胸口的血已经浸湿了衣衫,木樨解开女人的穴道,女人急急向男人跑去,吃力地扶着他逃向了瘴气林。

木樨走到徐风眠身边,斜睨一看,笑说道:“风眠公子好身法,令堂的虚渺步果然名不虚传。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佩服。”

徐风眠擦掉软剑上的血,木樨还未看清楚,软剑已缩回腰间,木樨心中一震,面上却不显,这徐风眠武功在她之上。

“木阁主,客气了,那女子剑法也不弱,木阁主只凭三五招便将她制服,子仲佩服。”徐风眠含笑看着她,这人的眼睛太有诱惑,木樨微微别过脸。

“你们两个佩服来,佩服去的,还不快进来,好酒好菜已备好。”贾正经拿着一坛子酒,招呼他们进门。徐风眠飞快地接过,打开封口一闻,赞口不绝,说道:“好酒,好酒。贾正经,要不是我们今天救了你,怕你也不会拿出这酒吧。”贾正经哈哈大笑,并不回答。

席间,屋里只有他们三人,两三杯下肚,徐风眠问道:“他们找的还魂丹是什么?我怎么从未见你有这么宝贝的东西?”

提起还魂丹,贾正经苦着脸,说:“哪儿有什么还魂丹,都是那些学医不成的人胡乱传出去的,我要是有这东西,早就去京城大街上开药房,早就发了,我还用呆在这山谷里吗?”

木樨问道:“那他们说的主子贵人是谁,你知道吗?”

“反正就是京里的那些达官贵人,一个个怕死得要紧,要有这还魂丹,多少墓地都用不上了。个个都能活千年。”

见他打趣,木樨和徐风眠都笑了,两人的目光相撞,又自然地移开。在这吃饭的时间,小童去了瘴气林,那里躺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脖子上都有明显的伤口,小童将他们拖到一处,念叨着:“又是求药不成自杀的。”

这周围还有多具白骨。

天渐渐黑了,在这山谷中抬头望天,一丝月光一颗星星都见不着,流砂一整天都呆在客房里发呆,三萘手托着脑袋看着她,心想也不知流砂在想什么,不过她一直都奇奇怪怪的,三年前阁主将她带回来,满身是血,见人就咬,还以为是疯子呢。

木樨披着狐裘,独自在谷中漫步,贾正经种的花草长势都极为喜人,还有很多她从未见过的草药。行至一片小树林前,她见到徐风眠躺在一块大石头上,丹凤眼微微张开,见她来了也不欲起身。

“风眠公子,好雅兴。”

“嘘,你听。”徐风眠神神秘秘地说。

“听什么?”

“嘘,别说话。”徐风眠起身,让出一块石头,让她坐下。

两人坐在石头上,徐风眠闭着眼,木樨疑惑地看着他,又竖起耳朵,什么都没听到。

“什么都没。。。”她的话还没说话,徐风眠用手捂住她,把她拉到一边躲起来,她将他的手打开,嗔道:“你干什么!什么都没有!”说着就站起来,却又马上蹲了下去,睁大了眼,压低了声音却盖不住惊讶,“有狼!”

徐风眠笑了笑,又将她往里拉扯一下,“山里有狼有什么稀奇的,你再往后看。”只见黑暗里走出一个人,拖着两具尸体,丢在这七八只狼前,木樨见识到了什么叫饿狼扑食,三五两下将两具尸体吃得只剩下白骨和一些内脏。狼群走后,这人又将白骨收好,走向了瘴气林。

木樨和徐风眠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徐风眠依旧云淡风轻,木樨闭了闭眼,说道:“那人是谷里的小童吧。”

“小童?”徐风眠轻笑两声,说:“看来他把你也骗了,他可不是什么小童,年纪许是比你我都大。”

“狼吃人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我经常来王邪山谷,自然知道了。”

“那两具尸体是不是今日的那一男一女?”

徐风眠直直地看着她,眼带笑意,轻声说道:“或许是吧。瘴气林里尸骨太多了。”

即使木樨还有许多疑问,但她也没有再问下去,她与徐风眠交情不深,继续问下去未免有些交浅言深。

徐风眠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转身走去群狼出现的树林里,那里站着一个人,低声对他说道:“七皇子吩咐,一定要拿到还魂丹。尽快!”

徐风眠微微点头,随即又转身离去,心里冷哼一声,七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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