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天高云远,深冬初春之交,函谷关空气清新。墨川的到来让玉落沉闷的心情鲜活起来,再说玉落本也是豁达的人,不管前途多舛,总是要坦然面对。
墨川带来了李沐风的书信,玉落接过信笺拿在手中,却并不急于拆开,手指摩挲着那封书信,心里微微升起一丝暖暖的欣喜。
玉落小心翼翼的拆开了火漆,一张清白的信纸抽了出来。李沐风在信中讲到了本打算亲自到晋北来找她,但嘉祥帝苏醒下达了进京面圣的旨意,还关照有事就直接吩咐墨川。最后说,别担心,一切有我,等我回来。寥寥数语,却像一粒石子轻轻滑落到静静的湖心之中。
玉落握着信,觉得自己真的要陷进去了,这种感觉让她又欣喜又有些不安。
却说在将军府的书房里,卫江、卫溪都在,赵鸿歌也收到了晋北传来的加急信。原来嘉祥帝也传旨让赵鸿歌进京面圣。卫江沉声说道:“赵将军,嘉祥帝此举让人费解,此去京城局势难测,将军要小心。”
赵鸿歌嘴角牵起,冷冽的寒芒从他幽沉双眼里缓缓而出,他淡淡说道:“据闻,嘉祥帝也下旨让康王世子进京,这局势越来越扑朔迷离。既然如此,我们就把这水搅得更浑吧。”
卫江和卫溪点了点头,呼啦一声站起身来,手握剑柄,说道:“请将军示下。”
谁说晋北赵氏只能在战场上征战,朝堂上勾心斗角的阴谋诡计赵氏其实并不输于任何人,不是不会,只是不屑为之罢了。一切布置完毕,卫江领命出了院门。
卫溪留在房间里,只见赵鸿歌站在窗边,面色沉静,眉目疏朗,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卫溪迟疑了片刻,问道:“赵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赵鸿歌眉头轻轻一皱,缓缓回过头去,语调低沉的说道:“我明天就要启程去京城,你留在函谷关替我照顾她,如果她要跟墨川回青城府,就让影七和影六去保护她。”
卫溪惊道:“将军,京城龙潭虎穴,隐卫中影七功夫最好,还是让影七随你去京城罢。”赵鸿歌朗声笑道:“你去安排吧,爷还不需要别人保护。”
卫溪铿锵一声跪在地上,答道:“属下遵命。“
赵鸿歌大步走出房门,来到了玉落居住的院落外,想要进去告别,却踌躇了一会儿,才请侍女去通传了。
赵鸿歌进了屋,默默的望着站在桌案一旁的姑娘,只见她半垂着眼眸,眼睫在微微颤动,脸色微红,俏生生的如一枝凝雪的寒梅。赵鸿歌怔怔凝视了片刻,心中就被溢出的一腔柔情渐渐填满。
他柔声说道:“我明日出发去京城面圣,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等我回来可好?”
玉落愣了一下,想了想,奇怪的问道:“赵将军也要进京面圣?康王世子也进京面圣了,皇帝召你们进宫是何用意?”玉落顿了一下,虽然她对目前的局势并不如赵鸿歌了解,但也明白这中间的利害关系,于是抬头看着赵鸿歌,说道:“君心难测,万事小心。”
听到这样关切的话语,赵鸿歌“嗯”了一声,心头暖暖的,竟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忽又听到玉落说道:“赵雁回将军,可否带我一同进京?”
“不行。”赵鸿歌并未被满腹的柔情冲昏头脑,断然拒绝,复又耐心说道:“此番入京诡异莫测,我不能让你涉险。”
玉落低低的应了,心中却是暗暗打定了心意。
翌日一早,风轻云淡,正是出行的好天气。赵鸿歌黑发如墨,一身玄色织锦长袍虽华丽却不张扬,他高踞在大黑马上,转头望了望将军府紧闭的院落。玉落没来送行,这样也好,倒少些离别的愁绪。赵鸿歌驾马前行,指挥车队出发,向着京城方向缓缓而去。
崔渡也在车队里,这次她央了赵鸿歌一同赴京,赵鸿歌沉吟了片刻就答应了,想来也是考虑到此去京城风云际会,几大世族的人都到场,让这盘棋越乱越好。
不知为何,崔渡心里却有淡淡的哀愁。赵鸿歌答应带上她,她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就这样一口答应了,她也再一次知道,自己在赵鸿歌心中的位置,自己的安危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崔渡自嘲的苦笑,想她本是洒脱之人,也该醒醒了。
崔渡此去出行,恢复了男装打扮,赵鸿歌考虑到她的女儿家身份,给她安排独自坐了一辆马车。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上百人的队伍,昼行夜息,一路前行。路上虽然无聊,好在晋北的风光倒是别有特色,崔渡上次押运粮草倒未如此悠哉的观赏过。
翌日,已经前行了上百里了,车队在一处水草肥美地方休整歇息。崔渡下了马车,伸了伸手臂,松松筋骨,在车厢里坐了一整天,全身都酸痛了。她抬头望了望随队的兵士,还有人群中卓尔不群的赵鸿歌,想了想,赵鸿歌果然治军有方,晋北的士兵果然是铁打的,这一整天都在马上的,比她更辛苦,但军容军纪毫无瑕疵。
正胡思乱想中,突然,她听见自己的马车轿厢咔嚓一声,她一怔,发现轿厢门板掀开一块,一个小小的头露了出来。崔渡举剑过去比在他的脖子边,正要大声喝道,却看见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再看一眼,整个人就呆愣住了。
竟然是程玉落!住在将军府里养伤的那个女子,也是住在赵鸿歌心里的那个女子。崔渡虽然没有去跟她说过话,可是无数次,她在院子外面悄悄的打望过。她曾经悄悄的去看过,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走到他的心里,看他在她面前柔声细语,也许这样,才能让自己彻底放下吧。
一直以来,在崔渡心中,玉落都是一个温婉可人的女子,谁知道今天,却看见她像个泥猴从轿厢中钻了出来,还可怜巴巴的拉着自己的衣角,哀求道:“崔小姐,收留我吧,让我坐在你的马车里吧,轿厢又闷又热,气儿都喘不过来了……还有,你不要告诉别人,不要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赵将军会把我送回去的……还有,我又饿又渴……”声音可怜兮兮。
崔渡目瞪口呆,叹了一口气,收回了剑,拿出了吃食和水,递给玉落,说道:“你先歇歇吧。”
大概是太累了,吃过东西喝了水,玉落坐在车厢里,靠着轿门就沉沉睡去。
看着玉落安静的睡颜,崔渡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告诉赵鸿歌。再说,卫溪那边丢了人,肯定急死了,但想起玉落可怜巴巴的面容又觉得于心不忍。崔渡踌躇了很久,还是让赵将军自己来定夺吧,崔渡还是掀开车帘,轻声唤来了附近的兵士……
玉落舒舒服服的斜靠在车轿里,再也不用蜷缩在轿厢里,肚子也是饱饱的,美美的睡了一大觉。刚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铁青的脸,满脸怒容,见她醒来,厉声怒喝:“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跟来的?”
刚苏醒过来就被人当头怒喝,玉落毫无防备,吓的全身哆嗦了一下,半天没回过神来。怔了一会儿,这才看到赵鸿歌正怒不可遏的瞪着她,这才清醒过来,垂着头低声说道:“雁回将军,让我去吧。京城我熟,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能跟玉落朝夕相处一路到京城,赵鸿歌何尝不愿,可是这一趟凶险莫测,他实在不愿意让她卷入,他极力压下心中的不舍,冷声说道:“我派人送你回去。”
程玉落恨恨的呼了口气,迎上赵鸿歌的目光,说道:“你送我回去了,我会自己悄悄跑出来的,还不如跟上你呢。”
两个人静静的对视了一会儿,面对玉落的惫懒,赵鸿歌叹了一口气,声音软下来,无奈说道:“你暂且跟崔小姐在一个车里吧,到了京城必须听我的安排。”
玉落连声允诺,高兴的点点头。赵鸿歌摇了摇头,退出车厢,指挥车队继续赶路。一路上倒是相安无事。
却说几千里之外的京城,繁华异常。众所周知,青城府富庶甲天下,但比之京城仍少了宏伟的气势,在京城的大街上,放眼望去,建筑群气势磅礴、连绵起伏、一片富丽堂皇之色。一支来自青城府的车队一路行走,上百名护卫,进了京城。
这一队人,正是青城府康王的人马,而马车里的男子,则是奉旨入京面圣的康王世子李沐风了。李沐风一身月白华服,熨帖的穿在他的身上,更显得玉树临风。只是他眉心微蹙,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这次京城之行迷雾重重,嘉祥帝的旨意中本来也让康王前来,好在康王李汇川托病不出,他刚刚又收到了青城府发来的消息,皇帝又召了自己的弟弟李乘风,可皇帝到底是什么居心,现在还未可知。李沐风眼睛微微眯起,眼内光芒内敛。
半个时辰之后,墨砚当先跳下马车,撩开帘子,李沐风缓缓走下马车。触目所见,是一座巨大的府邸,这座府邸坐落在京城之内。器量格局都极尽大气辉煌,由十八个院落组成,占了大半条街。两人高乌墙上青砖成脊,铜瓦为檐。而迎面的便是一扇红木大门,门上更是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四个鎏金大字“林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