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从一见讲经说法的老方丈旁边,正是先前那人,他三次戏耍自己,先是冒认亲长、跳江寻死;接着变幻成老家人王福的样貌,假传消息;又在房中伪装触壁、血流满面。可如今完好无伤,还被慈云寺方丈请到主位,齐头并坐,自然不是凡人了!
不过如今四下里游人太多,大殿内外挤满了上香、听法的信众,云从只得耐着性子,寻隙往里面挪动。
不一会,老方丈讲完佛法,对人群稽首道:“敝寺今日蓬荜生辉,有位远来的道友,乃是当世高人,便请他为诸位宣讲三教合流、同出一元的妙法!”
老方丈当即施礼,侧身而坐,请主位上那个落魄邋遢的汉子讲法。
不少信众心中不以为然,觉得好生奇怪,不过大多碍着面子,也有几分好奇,便看那人要讲些什么。
那懒散的汉子,慢腾腾坐直了身形,四下张望,抓耳挠腮的,显得十分不耐烦,气呼呼道:“哪有什么妙法真言?我不过是路过你这破庙,来看看热闹,便被你们这大小光头拥了进来,可有上好酒菜款待?若是没有,莫要耽搁我睡觉。”
说罢干脆倒头便睡,不再理会众人。
周围的香客不禁大失所望。
老方丈也是面色不悦,将知客僧唤来,耳语了几句,接着对周围信众稽首道:“今日蔽寺庙会,请诸位施主自去礼佛,毋庸理会这个闲人!”
说罢,自有小沙弥领着,回后堂休息不提。
周围香客也是一哄而散,还不住指责那个无赖汉子。
云从也有些失望,却也十分奇怪,就他看来此人必有些不凡,哪里会这样叫诸多信众失望呢?
他忙趁着人群散去,来至那人身前,拱手道:“这位兄台,请了,可还记得在下?”
那汉子转过脑袋,盯着他看了一会,笑道:“原是是我的乖孙子,太好了,快去买些酒菜来给我享用,以尽孝道!”
周围有些暂时未走开的百姓,见这个秀才相公,居然对这无赖慢声细语地交谈,忙来凑趣,又听那人唤秀才作孙子,不禁好笑,越发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
云从已然笃定此人必是游戏风尘的异人,不去管旁人闲言碎语,依旧恭谨道:
“先生若是饥饿,等出了禅寺,自会在酒肆中请先生饱餐,可这里毕竟是佛门清净之地,怕是有些不妥呢!还望鉴谅!”
那汉子依旧不理,骂道:“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孙子,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的坏水,若是小气吝啬,舍不得银钱,便不买就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借口!”
又将手一指周云从道:“你若不去买,便快些滚蛋,免得叫爷爷我看了心烦!”
周围香客哪见过这样的无赖,纷纷上前斥责,几个年轻后生实在看不过去,撸起袖管便要上前来,将那人揪出去。
周云从忙作揖解释道:“不麻烦诸位了,自有我来和他分说!”
诸人这才罢手。
那汉子反倒不依不饶起来,骂道:“你这孙子合着外人一起来欺负我老人家,好无天理,罚你跪下,一个时辰内不许起身!”
说罢转过头去,依旧闭目酣睡。
围观之人不由愤懑不平,哪见过这样的无赖,怕是疯癫之人,忙劝说周云从离去便是,勿要搭理这等痴汉。
周云从也是十分尴尬,这人这般得寸进尺,叫自己实在是难以忍受,可是又有些不甘离去,将心一横,撩袍跪倒在那人身前。
周围众人一齐惊呼,觉得这两个人均是不可理喻,说什么风凉话的都有,不住冷嘲热讽。也有好心之人前来劝说,叫周云从莫做傻事。
云从笑着止道:“无妨,便当是礼佛便是,所谓众生是佛,佛是众生。我今日来此礼佛上香,心中见佛便是真佛,何必拘泥执着外相!”
诸人觉得他说话也是颠三倒四,没头没脑的,索性由得他去,都传言说有一个傻子秀才给一个疯子乞丐,叩头下跪,看热闹的人毫不见减少,反倒多了起来!
云从自小娇生惯养,受人尊敬爱护,哪受过这般羞辱,面红耳赤、无地自容。索性将双眼紧闭,不管不顾起来。
耳旁的闲言碎语也不去管他,只当是与自己毫无干系。
这般也不知等了多久,双腿已是跪得发麻,周围嬉笑之声渐渐不闻,正想开眼去看动静,只听一阵朗笑,一个声音道:“乖孙子,快快起来吧!”
云从这才睁眼看去,不由惊异,自己先前还在大雄宝殿中,现在居然已然身在殿后方丈禅房之中,上前端坐两人,一个乃是先前所见的慈云寺老方丈,另外一个羽衣星冠的年轻道士,确是未曾谋面。
老方丈轻念一声佛号道:“周施主,你怕是还云里雾里,不知所以吧?这位便是五台掌教、护国真人赵师祖,他见你是可造之材,这才前来三次试探,点化于你!”
云从这才醒悟,忙又要跪倒行礼。
赵坤元摆手将他止住道:“贫道乃是玄门,不喜俗礼,我早知道你是个有根骨的好孩子,不过日后在我门下修行,且莫要搞那一套心中有佛,眼里便是佛的歪理。若是这般说法,日后你遇着对头,如何能与之对敌?”
云从忙躬身受教,又请赵坤元收自己为弟子。
赵坤元道:“你且莫急,如今你俗事未了,哪能便入道山,一心修行?况且你几代单传,没有留下子嗣,怎能抛家弃业?你如今也无须在乎朝廷功名了,回到家乡,禀明父母,早日成婚,留下子息。
我这里有《剑法入门》一书,上面记载我五台由外而内的功法心诀,你成婚后,可朝夕用功。日后我自会令人寻到你家,再秘传道法,接引你回转师门。”
说罢,由腰中怀中出一本手卷,交于云从。
云从连忙跪受。
赵坤元又从案桌上取来一柄佩剑,长不过二尺八寸,剑壳古旧,雕饰却非常精美。又说道:“此剑名为霜蛟,乃是汉光武时的名剑,削铁如泥,来历不凡,又颇为灵异如今赐你,权作见面之礼。你须要好好保藏,不要辜负我一片怜才苦心。”
周云从忙又上前接过,起身站立,一手拿着佩剑,一手拿着手卷,止不住地高兴。
赵坤元笑道:“你莫要傻乐,这几日便在寺中安歇,将入门之法修习开悟,再按着我的吩咐行事!”
说罢,对老方丈道:“晓月道友,贫道这便告辞了,容后再见!”
当即一挥袍袖,满室金光耀眼,周云从再睁眼看去,室内已不见护国真人的形迹。
老方丈道:“你便安心在这里修习,有什么不解之处,便来问老衲,日常饮食用度,自有人去送你!”
周云从忙又谢过,这才有一个知客进来,将他领了下去。他怕老家人等候自己,又请寺内的小沙弥前去送信,叫他们莫要着急。
如此周云从便在寺内安置下来。日常只仔细研习那本手卷所记载的功法,早晚用功。他虽是出身富庶之家,从小又是娇生惯养的,但却天生异禀,一点便透。有寺中晓月禅师指点,又得五台心法真传,十几日过去,便已慢慢开悟,粗通功法。一柄霜蛟剑,更是用五台剑法,练得有模有样。
那柄霜蛟神剑,乃是昔日东汉光武时袁公归仙所藏,赵坤元自东海归来,想到此处藏宝,顺便将其取出。
这一日,寺中小沙弥来到近前,说是方丈有请。云从忙去拜见。
晓月禅师与他道:“你来了也有十几日了,虽还未能身与剑合,倒也进展神速。老衲按着掌教真人指点,算定你近日便可离去。你须凡事小心在意,机缘一到,自有你师父前去接引你!”
云从乃稽首谢过,收拾好宝剑和那卷道书,回到客栈与老家人王福和小厮见面,主仆俱是十分高兴。王福只是有些遗憾地告诉云从,前几日放榜,云从却未得中。
周云从毫不为意,只命他收拾妥当,即刻回转家乡。
他修习剑法颇有小成,已有自保之力,乃叫王福自行回转,他欲要出门游历一番再行归家。
王福哪里肯答应,苦劝不止。
云从宽慰他道:“实不相瞒,我近日得了高人指点,修习功法,你且看我此剑如何?”
即刻将霜蛟剑取出,一道寒光过去,剑已出匣,银光四射,冷气直侵人毛发。在室内不好施展,然剑上面也发出两三尺长的白光,往地上青砖稍微扫着一下,便如刀切豆腐一般,被割为碎块。
王福实在拗不过他,只得多多给他盘缠,嘱咐他万事小心,莫叫家人挂念,约定一个月内便急速回转,不要太多耽搁。
云从含糊着应下,取过备好的盘缠,自出门而去。
除了成都府,若是按着原路返回多是官道大路,云从不愿再走旧路,因为多听人说,云南莽苍山一带,多有仙家洞府,又多灵药神物,如今有剑法傍身,胆气粗壮,乃打算绕道云南,游历一番,再回贵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