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睡得迷迷糊糊的瑶铃猛然坐起身子,从皇宫的方向传来厚重的钟声响彻在暗夜的帝京。片刻后听得见马蹄的声音奔驰而过。有悠长悲伤的唱叫声随着马蹄声响起:“上皇驾崩——”
一滴泪从瑶铃的眼角滴下。
起身穿衣,她出了屋门。
寂静深邃的夜空繁星点点,风沙沙而过,像老者行走的脚步声,廊檐下的灯笼闪烁着昏暗的光明明灭灭。
她抬头仰望了漆黑的天,片刻起步出了院门向着后花园的方向而去。
竹林暗动,树木摇曳在暗夜里有着怪异的模样。
兰草想要跟随了她被她阻止了去。
“你去前院嘱咐他们将府内所有的喜庆的物事撤了去。”
依照大龙法规,皇帝驾崩举国入丧,凡是在朝为官的皆要戴孝,府院内一律换成白色。
兰草应了一声急匆匆赶往前院而去。
寂寂的走在小径上,脑海里却有着风青那威严中带了揶揄的笑的模样。
还有着长若璃淡淡忧伤的容颜,转瞬又有了风珃温淡的模样,最后是风照深沉阴郁的神情。
“哎”
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声。
转过月亮门踏上湖面上的浮桥,桥下水波暗涌无声。
寂然伫立在湖心的亭子里,不经意的就生出些茫然,曾经一心想要帮了风照取代了风青,而如今风青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这个尘世,她却没了方向。
如今风照已是大龙的大将军掌管了大龙的军队,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而小风的心她却忽然的不确定起来,或许这个皇位他已经不在意了,那样自己就不用为风青昨日的那番话难过头疼了,但是对蓟国开战却是是毋庸置疑的。
曾经她是那样的无法无天为了风照可以做任何的事,不惜生命不畏战争,可这一刻蓟如锦那双含笑带情的隐藏着惆怅眼眉就那么不经意的进到了她的脑海里,心忽然的疼了一下。
“战争多残酷呢,如果能够回到过去….”脑子顿了一顿,“可是那样又怎么能遇到娘亲呢?”
是啊,如果一切都回到以前,风照还是延龙的宁郡王,蓟如锦亦是蓟国太子,那样多好,不会兵戎相见,不会有生与死的选择。可是那样就会永远见不到娘亲了。
“难道这一切都是天定的么?”面向了黑漆漆的夜她低低的问了一句。
暗夜无声,湖水微漾,夜风清凉。
“我这是怎么了?”低低淡淡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怎会如此的忧伤?”征战蓟国一统天下是小风最大的愿望啊,她曾经是那样迫切的想要帮他横扫了这天下,可是现在….
身后传来轻浅的脚步声,她回头看了去。
一盏灯火宫灯出现在湖面浮桥的那一头。明亮的灯光照亮了周围的黑暗,带着淡淡的温暖与光明向着她缓缓而来。
心在那一刻就有了些许的淡淡的温暖。
借着昏黄的灯光,月明深情的看了眼前的瑶铃。
这个女子就如一道光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时候照进了他寂冷的心并且温暖了那颗心。
他自幼长于寺庙所见都是严谨肃然的僧人和庄严伟岸的佛像,不曾见有人对他笑过,不曾见有人与他亲近过。
而瑶铃的笑容有着蓝天一样澄澈明媚,有着太阳一般的灿烂光芒。第一次见她她才有五岁,可是那笑容就像一只带着火焰的箭射进了他的心里扎了根再也拔不出去。
很想走上前抚摸了她娇嫩的脸庞,很想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为她遮了这一世的风雨。
二人就这样立于凉亭内,彼此保持了沉默,片刻后瑶铃轻声问道:“你说小风的娘亲会难过吗?”
“难过又怎样,如果可以重来,姑母还会选择离开。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只能装得下一个人罢了。”
灯光下的瑶铃眼眸里有着些愣怔,过了一会儿她接着小声的说道:
“小风如今已经随了心愿恢复了王府世子的身份,又手握兵权,想来新皇也不会再要延龙派质子了,你……”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
月明脸色平静一如沉静的夜空。
“延龙派不派质子于我何干呢?我只追随了我所爱即使天涯海角又何妨。”
瑶铃的身形微微的抖了一下。
她抬眼看了一眼月明,而他也看了她,虽是暗夜里,可那眼眸里的爱意扑面而来。
她忙转身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凉亭的边缘。
星星在遥远的天际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一池湖水无声的荡漾在星空下。
远处的树木在夜风里左右摆动。一阵风吹过带起微凉的湿气,瑶铃不自主的抱了一下双臂,虽是夏末初秋季节可是她却觉得好似深秋般的凉意。
月明上前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给她披在肩上。
“前日我得到消息,蓟国加强了对延龙的边防。”
瑶铃转身看了月明,满脸的迷茫。
“他们对加强对延龙的边防是什么意思呢?”
月明微微的沉吟了一下低声说道:“蓟如锦要对大龙用兵了。”
“什么?”
瑶铃一脸的惊讶。
“蓟如锦如今用兵是什么意思?”
“蓟国自去年天灾之后,虽然蓟如锦举国赈灾博得了百姓的好评,然而蓟国已经是一个空壳了,成年旧制使百姓更加困苦,蓟国的权贵们又不肯失了自己的利益,蓟如锦有心改革无奈那些权贵地位根生蒂固,难以撼动。而国内盗匪横生,他只有利用战争来消弱那些权贵的势力。激起百姓对蓟国的热爱。”
瑶铃怔怔的听着,心里面只是想了蓟如锦那忧郁的模样。
“那小风知道吗?”
“我昨日已将这个讯息告诉了他,想来他已经有了安排了。”
瑶铃没有再问下去,二人又恢复了沉默。
“如果大龙战胜,你说小风会怎样处置了蓟如锦?”良久瑶铃低低地问了一句。
月明看了瑶铃一眼,沉默会轻声说道:“蓟如锦是不会让自己活到蓟国灭亡的那一刻。”
猛然的瑶铃娇小的身子的震了一下。
“他是蓟国之主自当与蓟国共存亡。”月明淡淡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感情。
他不想告诉瑶铃风照的心不止是蓟国,还有延龙,江丽、西吴三个国家。
他不想让她现在就为这些事而伤神。只要有他在他就要保护了她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包括风照也不能伤了她,他只愿看到她明朗的灿烂的笑容。
那一夜瑶铃与月明在凉亭内站立很久,回去时东方天际已经有了一线白。
月明没有回自己的居所带着荣江海直奔皇宫而去,而瑶铃只觉昏昏沉沉的头有些疼,蒙了锦被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觉得有一只绵软的微凉的手抚摸在了她的额头。
“玓姐姐是你吗?”闭了眼她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应她的问话。
“嗯,我在做梦吗?”她想要睁了眼可又懒得放弃了,这个府里能够随意摸了她额头的只有吴玓了。
想到吴玓,她的眼泪就滚了出来,此时此刻的她只觉的自己像一株漂浮在水上的落叶,那般的无力与寒冷,她很想找个暖暖的角落守了小风晒了太阳。
“姐姐我冷呢。”
感觉一只手帮她捂了肩头的被角,捂了额头的手抬起轻轻地帮她拂去眼角的泪。
“姐姐,我想哭呢,我想娘亲,我想见小风了。”她终究忍不住轻轻的啜泣起来。
“我也想那个皇帝呢。他对我很好的,他送给我一匹宝马还送我好多的金银珠宝……”
絮絮叨叨的她像一个孩子一样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
那只抚在她额头的手不时的为她拭去眼角溢出的泪。
“瑶儿,瑶儿。”
“娘亲,娘亲是你么?”
瑶铃想着自己是做梦了,怎么听见了母亲的呼唤声。
“瑶儿,瑶儿。”
呼唤声再一次在瑶铃的耳畔响起,那般的真切。
“娘亲是你么,我怎么看不见你?”她着急的问着。
“傻丫头,你不睁开眼睛怎么看得见娘亲?”
温软的江丽口音非常温柔。
瑶铃努力的将眼睛睁了个缝。
明亮的烛火里她朦胧的看到一张微黄的脸,那不是母亲的脸。
她微张了嘴想要说什么时,忽然的脑子清醒过来。
“吴妈。”她张嘴轻叫了一声。
微黄的脸上一双明亮如点漆的眼眸里含了淡淡的水雾正满是怜爱慈祥的注视了瑶铃。
“瑶儿。”
呼唤间抚了瑶铃额头的手抬起将她眉间的发向耳后轻轻的捋去。
瑶铃睁大了一双美丽的眼眸,定定的看了那张微黄的吴妈的面容。
片刻后她反应了过来,猛然想要坐了起来。
“娘亲,娘亲是你了,真是你了。”
易了容的吴玉伸手将她按住,“你受了风寒,已经昏睡了两天了,今日辰时里明太子殿下将我接了过来。”吴玉说的时候嘴角微含了笑,可是眼里分明的有泪光闪烁。
瑶铃伸手将母亲的手紧紧的抓住,喜极而泣。
曾经她是那样的渴望能够躺在母亲的怀里,如今母亲真真切切的守在了她的跟前。
“娘亲,看见你真好。”躺在母亲怀里的瑶铃满脸的幸福。
“娘也一样了啊,看到我的瑶儿就像是做梦了。”易了容的面庞上有快乐有悲伤。
“娘天天在屋内都想了我的瑶儿,想着我的瑶儿是不是在熬了茶,制了药摆弄了她的小铃铛。”吴玉将瑶铃的头揽在她的怀里,低低浅浅的诉说着,桌角的烛火映照了母女俩相依偎的身影。
“太子哥哥奉了父王的命令到帝京来寻访你了。”忽然的瑶铃想到了荣江海。
吴玉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哦”
她轻轻的应了一声,却再没有了反应。
躺在她怀里的瑶铃微仰了头看了母亲一眼,见她面色没有任何的变化。心里有些紧张起来,些许后她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听哥哥说父王越来越是思念娘亲您了…..”
易容成吴妈模样的吴玉,身子微微的僵了一下,眼睛里倏忽的滑出痛的神情,握了瑶铃的手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他不是思念我,他只是为寻求一份心安罢了。”语气淡冷的让瑶铃仿佛身处在冬天。
“可是父王…..”
“瑶儿”
吴玉打断了瑶铃的话:“你父王眼里的我早已死去,而今的我只是一个叫吴玉的人罢了,能够活着与你和你的舅舅、吴玓相聚那是上天可怜了我,也是伊峰拼了自己的命将我救出才有今天的你我母女相依。”说到这里她美丽的大眼睛里滴下一滴晶莹的泪珠。
“莫要再说那些了,那些往事足以让我的心再死去一次。”
瑶铃看了母亲眼里浮起的水雾,心痛了又痛。
那一夜她依偎着母亲甜甜的睡去,而搂着瑶铃的吴玉却是彻夜未眠。
“我若与你相见,又怎对的起我吴氏冤死的魂灵。”看了怀里熟睡的瑶铃,她轻轻的自语着,泪水夺眶而出打湿了眼角的发髻玉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