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秀才见女儿这些日子身子好了,薛羽又领兵打仗去了,总算松了一口气。他虽然喜欢薛羽,但是对他频频造访独女还是颇有微词的,若不是夏太太劝着,早就将他撵出去了,现在他去了北寒,夏府总算安宁下来。夏秀才也就恢复了往日的消遣,无事的时候便到外面茶楼寻人下棋讲古。众人晓得他们家里要出国公夫人,有那逢高踩低的便奉承起来,而那傲气清高的却又故意不理睬他。
夏秀才本来颇交了几个好朋友,不想如今连冯秀才陪他下棋都时常让他几分。心里就有些不爽利,偏偏一旁有个大汉,穿了件天青色的绸缎棉澜衫,袖了手看棋,看了一会儿,便指了那棋对冯秀才道:“你这个子儿走错了。”
冯秀才脸上一红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那大汉长着一张方脸,浓眉小眼,鼻直口阔,听了这话便悻悻地哼了一声:“你这是故意给他子吃。”
夏秀才脸上一热,心想:“他这人倒憨直,只是未免太不晓得变通了,倒似我年轻时的样子。”这样一想,便没有帮着冯秀才说话。俩人默默下了一盘,那大汉道:“我来跟仁兄下一盘。”
夏秀才一面拣着棋子一面问道:“这位仁兄瞧着面生的很。”
那大汉道:“我近日打算搬到这附近,今儿过来看房子,左右无事就到这茶楼转转,你这个朋友不实在。”
夏秀才抬头瞧了瞧面红耳赤的冯秀才笑道:“我们素来交好,他是怕我连输几盘,脸上不好看。”
冯秀才听了索性就坡下驴道:“夏兄客气了。小弟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夏秀才一听这话,怕他心里不痛快,急忙起身挽留,冯秀才这才舒服了几分,笑道:“咱们这些年的朋友,不讲这些虚礼!”说着便拱了拱手,下楼去了。夏秀才见冯秀才走远了,才转头问道:“这位仁兄怎么称呼。”
那大汉摆了摆手,似乎根本没发现自己得罪人了,嗤笑道:“你们这些秀才就是这般酸气。我的朋友都叫我卫卿。”
夏秀才便道:“原来是卫卿贤弟,在下姓夏,表字纪山。”
那大汉也不理他,帮着他将棋盘收拾干净,俩人便下棋来。卫卿执意要让他五子,夏秀才从来没遇到这么执拗的人,挣了半日也只得同意。一盘下完,卫卿便输了五子,夏秀才笑道:“这次你晓得我的厉害了吧。”
卫卿面红耳赤,气呼呼地说道:“再来,我就不信了。”
夏秀才赢得也不爽快,便道:“这次就不要再让了。”
卫卿沉吟了一下:“让你三个子好了。”
夏秀才有了之前的经验,也不与他争论,果然卫卿又输了三个子。
夏秀才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两个人互不相让,又杀了起来。
一直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夏太太派小厮出来寻他,俩人这才分手,又恋恋不舍地约了明日再战。
这般又过了几日,婧县主派人给小雨送信儿道:“过两日励郡王要带着王妃和县主去进香,想请姑娘一起过去玩。”
小雨支腮想了一会儿,这才点头道:“还请县主到了日子过来接我。”
映雪瞧着小雨恹恹的,便不解的问道:“这一趟咱们六爷和薛将军联手,肯定能将哲合部落击溃。姑娘还担心什么呢?”
小雨叹了口气道:“映雪,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映雪停了手里的活儿,歪头想了想答道:“姑娘为人大方,又聪明,对我们也和气。”
小雨便歪在大迎枕上,摆了摆手道:“不是问这个,比如说,如果你哥哥娶我,你乐意吗?”
“啊!”饶是映雪晓得小雨的意思,还是忍不住惊叫着跳了起来,吓得外面正送安歌离开的林子快步走了进来,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映雪委屈地嘬着手指,心有余悸地瞧了瞧小雨道:“被针扎到手了。”
小雨却微微颔首,暗想:“你看,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吧。”
映雪仔细地瞧了瞧手指,见扎得还算不深,这才叹气道:“姑娘又在瞎琢磨什么,我们是奴才,您是主子……”
林子听得莫名其妙,忙问道:“什么主子,奴才的。”
映雪瞄了小雨一眼,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小声嘟囔道:“要是给太太知道了,还不扒了我们的皮!?”
林子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看小雨道:“你跟她说这个,她哪里懂得。”
外面小丫头听到映雪没好声地尖叫,把纹娘也叫过来。纹娘进来只听了半句,急忙问道:“懂得什么?”
小雨暗想:“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问问她们,心里多少也有个底儿。”便笑道:“你们来的正好。”摆摆手要她们坐下,指着林子道:“你已婚妇人多少年了,你给纹娘说说。”
纹娘脸上一热,转身要跑,林子一把将她拖住。小雨便咯咯地笑起来:“你怕什么,哎呀!我就是奇怪,前些日,一瞧见孙护卫就好似乌眼鸡一般。结果一转眼的功夫都不到,你说说,怎么就这么不矜持呢,人家才来提亲就点头应了。”
纹娘又羞又气,一张脸红的好似映雪手里的红肚兜,林子忍不住大笑起来。纹娘便点着她的额角道:“笑,笑,笑,前儿是谁听见安歌跟银娘一起说了两回话,唔,让我想想,有三日还是五日,没好好跟安歌说话吧,急得安歌都想给自己按个尾巴了。”
林子大笑起来,转身去掐纹娘:“这小蹄子,嘴巴太毒了。”
小雨静静地看着她们笑闹,心里倒舒坦了许多,暗想:“纹娘虽然不够漂亮,却胜在功夫好,孙护卫家是多年的武将,听说家中女眷也多习武,俩人倒也般配。”转头再看细眉细眼的林子,不由叹气:“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丫头,除了皮滑肉嫩,正是女子的好年纪,哪里配的上现在的安歌?”
小雨便轻声问道:“林子,安歌在外头名气可大了,好多出身好的姑娘都喜欢他。你没事就欺负他,也不怕他娶了旁人吗?”
不想林子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混不在意地说道:“他想娶谁家的姑娘,便去娶好了,我正好自梳跟着姑娘。”
进来添茶水的文甲听了这话笑道:“姑娘,那您是没瞧见师父去盘帐的样子。上次她去盘帐,是奴婢侍奉的笔墨。”说着站起身来,仰着下巴,鼻孔朝天地走了几步,众人立刻笑成一团。
文甲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别笑,这还没完呢。安大哥一瞧见师父,眼睛立刻就亮了,跟姑娘匣子里的夜明珠似的,刷~刷~地冒着金光。”她一面说着,一面张开五指比划着冒金光的样子。
纹娘揉着肚子道:“哎呦,哎呦。将来林子成亲了,夜里若是起夜,也不消点灯,只管说:‘夫~君~,请睁眼。’就好了。”
文甲放了手里的茶壶,半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凑到林子跟前,学着男子的样子略一拱手,涎着脸谄媚地笑道:“小的瞧着今天早上紫气东来,正不知是什么彩头,原来是林子姑娘来了。快,快去预备香茶。”说罢转身面对小雨正色道:“姑娘,您听听,我师父去盘账,店里头要预备香案和茶水。”
这下连老成持重的映雪也撑不住了,笑得打跌道:“林子,这哪里是你的徒弟,这分明是安歌的徒弟。哎呀,姑娘,这妮子放在咱们府里可是浪费了。这要是到外面说书,能给姑娘赚多少银子。”
几个人正说笑着,外面守门的小丫头蝉虾高声问道:“孙护卫派了小厮过来,说有几处拳脚不大明白,想请教请教纹姑娘。”
小雨眼珠一转笑道:“你去跟他说,纹娘每次都输,不去。”
纹娘刚要阻拦,蝉虾已经如飞跑远了。
小雨笑得在榻上打滚,纹娘却道:“输就输,赢就赢,哪个稀罕他让着。”
林子在一旁大摇其头,笑嘻嘻地说道:“说的时候自然是大言不惭,可惜每次输了,外头那些小丫头们就要多站一炷香,这些小丫头日日巴望着师父能赢个一回半回的。”
纹娘红着脸喏喏不语,好半天才说道:“我这也是为她们好,将来姑娘有事都是她们顶着,练功夫不吃苦怎么行。”
小雨笑道:“说得我很能闯祸似的,其实有一个会点拳脚的丫头也就够了。”说着瞄了文甲一眼道:“你看把她吓得,为了躲着练功,哭着求了林子多少天。”
映雪瞧了林子一眼,暗暗叹气:“唉,我那会儿怎么没想过学点什么呢?那时我还是姑娘身边的大丫头。林子进府的时候连字都不认得一个,话都说不利落,哪里能想到有今日。如今,她和纹娘都有一技傍身,走到哪里都有口饭吃。便是这些后进府的小丫头们,姑娘也都安排她们学梳头,学针线。我以后可怎么办呢?我针线虽然好,可是等年纪大了,就做不成了。再说,真要嫁到国公府,府里都有针线房,哪里还要我做了。”
小雨伸了个懒腰笑道:“这会儿,还没娶你们过门,当然小心翼翼。等以后嫁过去了,还能这样,才对得起你们的一片痴心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