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刻钟,海若木派出去的人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他们去了阿斯奇的大营,跟那里的副令说了半天,我离得太远听不大真切。我见他们又往康南喀什的营地去了,您也知道,他们跟咱们不对付,还不如盯着阿斯奇,我就没有跟过去,索性在阿斯奇的营里躲了一会儿。我听见他们营里有人说:汉人们派了刺客要来刺杀我们大帅。”
海若木是佐图的侄子,中等身材,他的母亲是色目人,白面黄须,长得与喜都人大不相同。个子不高却非常的壮实,上臂的肌肉比寻常人的小腿还要粗壮。他为人甚是谨慎,听了这话不免在心中盘算:“既是有人要暗杀,他们该往帅营里报信才是,怎么会往阿斯奇那里跑。居然不急着去报信,还回了自己营地,显然是有什么要同喀什商量。我们与大帅的部落不睦才被放到最外面,莫不是乎赤乐那里出了什么事了。”
想想又觉得不对:“他们在大营外面如何会得知帅营里出了什么事情?难道是那烟花有什么奥妙不成?”
他想不明白,急忙跑到佐图的帐篷与佐图商议。
佐图长得干瘦,一张脸好似喜都人冬天风干的山鸡似的,越发衬得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看人的时候,眼珠瞪的溜圆,目光森森好似能摄人魂魄一般,其实却是个不使心的人。
他性子急躁,听了海若木的话,立刻跳起来说道:“咱们十万的大军,刺客就算混进来,跑到大帅的营地还需要些时候,再说咱们这么多人难道是吃素的不成。我看你还是想得太多了,许是他们在哪里听到汉人们吹嘘什么刺杀之类的消息,又想凑到大帅那里卖好,顺便拉拢一下阿斯奇的人。喀什自己狡诈,连带着手底下的人也学得又奸又猾,只会溜须拍马。哼!”
海若木低头沉思了一下:“将军说的也有道理,只是…”
佐图大手一挥:“你既然不放心,我这就去大帅那里问个究竟。”
阿斯奇坐在自己的大营里,皱着眉头听着身边侍卫的话:“刚刚喀什的人过来说,在树林里听到汉人要用反间计。装作同佐图的人勾结,刺杀大帅,引得大帅疑心他。我本来信这话,刚刚却见到海若木的手下,在咱们营盘转悠,现在倒有些疑心他了。”
阿斯奇低头想了想,暗道:“汉人最是狡诈,尤其那个夏延寿一向喜欢用计。说不定他真的被汉人们收买了,故意这样说迷惑我们。大帅素来与佐图不睦,嫌他粗鲁,还故意将他们的士兵放在外面,如今瞧着却是大大地不妥。亏得喀什与我亲厚,特意过来隐晦地告诉我。否则待会儿佐图的人发作起来,他们的营盘毗邻我们,若想攻进帅营,头一个倒霉的岂不就是我了。”
他这里正想着,有小校进来道:“佐图要从咱们这里去大帅营里,说是有军情同大帅商议。”
阿斯奇听了这话,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你们先拖住他,我这就过去。”
小雨一路跑到喀什的大营,背上汗涔涔的,此时再被秋夜的冷风一吹,竟是从心底涌起一股寒意。她偷偷打量了一下陈泽,暗想:“到底人家是在沙场上真刀真枪拼杀过的,在这百万大军里镇定自若,如履平地。不像自己,平时瞧着张牙舞爪挺凶的,一进大营就已经吓得头目昏昏了。幸亏刚才机灵,讨了他过来,有他在背后撑着,还有点胆气,不然只怕还没进大营就吓得昏过去了。”
陈泽感到小雨的目光,扭头看过去,小雨笑道:“你刚刚说的很好,待会儿,到了喀什的营地,你就跟他手下的人说:你是哲合的人,刚刚有人在林子里放烟花,大帅派了人出去查看,到现在人还没有回来,哲合不放心派了我们出去接应。结果听到佐图在阿斯奇那里散布谣言,说大帅被人刺杀,现在已经受伤。要他们小心点,千别上了佐图的当,大帅这几日不爽利,正找人立威呢。”
陈泽听了暗想:“这些离间计从前也不是没有用过,却是头一回用得这么凶险,这么…花样百出。刚刚在阿斯奇的营地里。夏姑娘让我说话,吓得我声音都在打颤,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她听出来。想不到我一个堂堂的参军,还要靠个小丫头给背后给我撑腰。”
他们连过两个营地都颇顺利,心里倒也踏实了许多,等进了喀什的营地。发现素来治兵严谨的喀什营地里一片混乱,竟然连帐篷也没搭完,这会儿四处都点着灯火,军士们都忙着搭帐篷。不知道是因为乎赤乐经验不足还是外围的佐图故意占了大片的地方,留给喀什的营地十分的局促。小雨细细地打量,瞧着他们虽然看似混乱却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小雨心里一紧,暗自盘算:“我听说,喀什是个粗中有细的人,这样看起来果然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别处的营地只有几个军官的帐篷门口放了马灯,四五个帐篷中间才有一小堆篝火,我们倒还好蒙混过去。这里灯火通明的,我们只怕是很难再糊弄过去,不如想个法子从他们营地绕过去再说。”
她心里正想着,有个正在干活的小队长发现了他们,见他们是从阿斯奇的营地过来。他们刚刚听说将军跟阿斯奇和佐图因为两个营地边界吵了起来,佐图只给阿斯奇留了一小片地方,阿斯奇没有办法,又仗着与喀什交好便占了他们不少地方,弄得他们到现在还在搭帐篷。他心里正不大高兴,站起来沉声喝道:“站住,口令。”
陈泽忙道:“猛虎。”
对面的小队长眯着眼睛看着他们却没有答话,他身边的几个兵士也丢了手里的活计,站了起来。陈泽被他瞧得心里发虚,正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小队长一撇嘴,慢慢地说道:“口令不对!”
小雨听了厉声申斥道:“什么时候换的口令?半个时辰前阿瓦派我们去接应查看烟花的人。那时口令还是猛虎,难道…?”小雨的声音猛然一挑:“莫非…是营里出了什么事儿了。”说罢小雨眯着眼警惕的朝四周望了望,见附近几个处的管事的人听到声音都站起来张望,小雨便皱着眉头将手按在自己的佩剑上。杨宝臣等人见了立刻知机,也跟着握紧手里的兵器,只待小雨一声号令便要冲杀过去。
那小队长听见他亲昵地称呼乎赤乐为阿瓦,只当他是大帅营里的近卫。态度立刻和缓了许多:“没有,营里一切都好,只是我们营地画得太小了,到现在还没有安置好,弟兄们心里不自在。”
小雨听了立刻体贴地叹了一口气:“阿瓦也是没有办法,佐图,唉,这话不该咱们非议。”
果然那小队长面上又和气了几分,说道:“喀什将军刚刚将口令改成金戈和骏马了。”
小雨了然地点了点头:“我这就要回阿瓦那里交令。”
队伍中间的老梁叔见有士兵朝他们看过来,立刻用手捂着胸口,却又故意露出胸口的血迹来。梁成虽不如老梁叔机灵,见了老梁叔的样子也立刻垂着头做出痛苦忍耐的表情。
那小队长也朝着小雨的身后打量:“怎么不见哲合的人,那边出事了吗?”
小雨也顺着他的目光向后扫了一眼,突然跳下马来,挨着那队长低声说道:“我本不想说,偏偏你谨慎,被你看出来了。”陈泽见她突然下马,吓得险些从马上跌下来,众护卫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握在手里的兵器都攥出水来。
小雨神色凝重:“嗯,我这些人受伤的事,你千万不要同旁人说起,尤其是佐图那边的人。待会儿阿瓦肯定会叫喀什过去商量,军中此刻可容不得半点谣言,你这就亲自去跟喀什说一声,叫他留意流言,他晓得该防着哪个营的人。”她说罢又郑重地打量了四周的人一眼,却见有个兵士正好奇问韩豹:“你们是大帅的近卫吗?”
韩豹不懂喜都话,只得将脸绷得紧紧的,看着那军士不语。
小雨面色阴沉地咳了一声,扫了那小队长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队长见她神色不善,不由一寒:“奴才桑河。”
小雨暗想:“原来这是个奴隶兵。”便阴森森地说道:“看好你的人,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我手下这队人,他们都不会说话,只会杀人!”
那小队长见她目露杀意忙点头道:“奴才明白。”又转头呵斥身边的兵丁都去干活。小雨又郑重地朝他点了点头,这才翻身上马,朝大帅的营地跑去。
陈泽这才松了一口气,暗想:“这样再来几次,不要人家来杀,我自己就被她吓死了。”忍不住低声劝道:“夏姑娘,下次可千万不要随意下马了,实在是太危险了。”
小雨心中也有些后怕,刚才和那队长挨的那样近,他若是疑心她,一伸手就可以将她擒住了。小雨咽了咽口水点头道:“我省得,下次一定小心行事。”说罢呼出一口浊气,暗想:“这营地怎么好似走不完似的。”
她心里越急,越找不到方向,偏这营地的帐篷搭得颇紧密,马跑起来十分艰难。又跑了一会儿小雨忍不住低声问陈泽:“糟了,我们是不是迷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