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老夏婆子见大嫂在堂屋里摆弄那些祭祀用的水果、点心。就凑过去故意深深地叹了口气:“唉!”
大嫂听了奇道:“哟!祖母,这快过年了,什么事儿将你愁成这样。”
老夏婆子见她搭话了,就语重心长地说:“还不是你们大房!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不讨你婆婆的喜欢。你看看,早些年我就说,该让大哥儿读书。她倒好,非让他种田。”
大嫂神色不愉,干巴巴地说:“家里的地总得有人种吧。再说相公也不是读书的料。”
“延续是不是读书的料,现在说都迟了。可是如海是咱们长房长孙,那可是他们这一辈的表率。要我说可不能再像大哥儿那样给耽误了。”
说罢,又作出几分好奇地问:“如海课业还行吧?比不上七哥,但也不输六哥、八哥吧?”
问罢也不待她回答,只摇头说:“唉!你看看,怎么就生出那样主意。让自己的儿子去考功名,倒让侄子替他守着退路。你看看,你看看,唉!”老夏婆子甩着手,垂着头慢慢走远了。
大嫂被老太太一阵长吁短叹搞得心烦意乱。出来正看见自己的儿子,连忙拉了如海躲进房里。
“这心里乱的不行,五叔让你去县里做书办也是好事儿,可我总觉得这事儿耽误了你的前程。”大嫂搓着手,急得坐立不安。
如海心头一喜,找太婆还真是找对了。如海自小儿就听太婆说小夏婆子偏心,压着他们大房,不让他们起来。
没想到这次五叔要科举,就想让他顶了做书办。如海心里头颇不服气,自己读书也是不错的,为什么就不能走科举的路?偏要给五叔叔做嫁衣?回头五叔要是科举的路走不通,这书办的位子是还给他,还是不还给他?
如海定了定神:“娘,既然五叔都晓得科举比书办好,那自然是科举更有前途。我自幼读书,虽比不上七叔,但是在咱们夏家,也没有旁的孩子能比我强的了。”这却也不是他自夸。
夏大嫂呆呆坐在床边琢磨,要是日后五叔回来想要这书办的位子,他们也不好不给,上面还有个婆婆压着呢。那时,若是如海再想走科举的路,年纪就大了。怎么办才好呢?
当天晚上,就听见大哥、大嫂在房里争执不休。
吵了两、三日,小夏婆子也就知道一二了。将大嫂叫到房里:“既是不愿意如海去县衙做事,同我说就是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不能只顾着五哥。”
大嫂连忙说:“母亲自是疼我们的。我......”
小夏婆子一笑,抚着桌角慢慢说:“也是我的一点点私心,你们这些年为家里忙碌辛苦了,有些摘桃的事儿,也想尽着你们先挑。像咱们家这么多儿子、孙子,只有怕孩子没事做的,倒不用愁没人顶个差事。”
又说:“你这几年身为长嫂,为夏家操持,有功劳、有苦劳。这些事情,我自是以你的意思为重。”说得夏大嫂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又问道:“既不想去县里,可想好了以后的事了。”
大嫂这才回过神来,嚅动的了一下嘴唇,半响才轻轻地说:“如海读书也是不错的,打算继续考下去呢。”
小夏婆子笑了:“这也是极好的。只要孩子们有正经事儿干,做什么行当倒不拘。”
又问:“可是问过如海了?如山也不小了,有什么打算没有?”
大嫂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问过了,那孩子自己也是想试试呢,家里如今也有条件,倒也不差那点钱。如山、如山他自然是跟着哥哥。”
小夏婆子听了笑了笑,又点点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们兄弟肯互相帮衬,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么着又安慰了夏大嫂几句,又问了几句二哥和薛羽的外祖母家送来的年礼怎么归拢的,就让大嫂自去忙了。
过了几日五哥快回县城的时候,小夏婆子就跟大嫂说:“已经定下来了,问过了三叔、三婶和如驹,再过两、三年如驹考了秀才就跟着五哥学学。”
大嫂呆呆地听着这个消息,半晌无语。
三嫂子则高兴得从早笑到晚。却又跟大嫂说:“大嫂子你真是个有福的,就等着你儿给你请诰命吧。”
大嫂子心里又气又恨,却也无法。
小雨冷眼看了,忍不住跟小夏婆子说:“一个,是个蠢的。一个,是个搅家精。娘,您当初怎么娶了这么两个儿媳妇。”
小夏婆子嗔道:“莫要胡说。你大嫂子人虽笨些,心却不坏。别看她当年把你二哥挤兑走了。最苦的那几年呀,她吃稀粥,给你二哥盛的可都是干饭。”
“至于你三嫂子,当初还是你三哥高攀了人家呢。也是多少人求着呢,算盘打得好,货也理得明白。在酒肆里,那些三教九流的各色客人,也没有谁能占了她的便宜呢。”
小雨听了若有所思。又抱着小夏婆子问:“娘,那六嫂子是谁家的呀。咱能不能抢过别人家呀?”
小夏婆子就笑眯眯的看着她。这几年日子过得好了,娶儿媳妇也可以尽着自己的心意挑了。
小雨又跑到四哥那里,借了一把磨刀石,甩开了膀子就开始磨“剑”。
四哥在一旁摇头。
原来二哥过年托人送了她一只黄铜簪子,做成了宝剑的形状。也不值几个钱,小雨却喜欢的不行,没事儿就过来磨。
四嫂就问她:“你将这簪子磨得那么锋利,回头往头发上一插,还不变成个小秃子。”
小雨听了,就不敢再磨两边的剑刃,只将那尖磨的锋利无比。没事就拿它当飞镖在墙上乱射。
老夏婆子年纪大了就爱吃些软和的东西,五哥从县城的馆子里给她弄了几条泥鳅炖了豆腐。小雨就抢了这卖乖的活儿,给老夏婆子送了过去。
老夏婆子就说:“你娘这几日,心情不好,你可莫要惹她生气。”
小雨心里头暗笑,嘴上却说:“可不是,这几日事忒多。”又朝大嫂、三嫂房里呶呶小嘴,“那两个也都是不让人省心的。俺娘还说呢,这儿媳呀,还真得熬成了婆婆才知道这婆婆的辛苦。”
老夏婆子听了,抿着没几颗牙的嘴直乐。
小雨又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可后悔了呢。说当初若是都听了您的,哪里有这样的事儿。唉!要不怎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
老夏婆子听的越发高兴,又看了看窗外没人,这才摸到自己的柜子。开了上面的锁,小心翼翼从里面拿出个小匣子。又开了小匣子上的小锁头,里面摆着好些个金银首饰。有几个金镯子、金戒指、金耳环成色看着不错,想来都是这几年,二哥、五哥两个孝敬她的。
老太太在里面摩挲了半晌,就将那最大的金镯子套在小雨的手腕上。逗得小雨哭笑不得,那金镯子太粗大,小雨那小细胳膊如何带得住,不住地往下掉。
小雨就拿在手里迎着阳光把玩了半响,这才恋恋不舍地又还给祖母:“祖母,您的好东西可真多。可得给我留好了,这个出嫁的时候一定得给我添妆。”想了想,还是信不过,用那铜簪子在手镯的内里刻上---小雨。这才放心还给祖母。
惹得老夏婆子直点她的额头:“你个小人精。”
小雨也笑,又伏在盒子里翻捡了一会儿,挑了个小小的银耳环,看着有些年头了。
老夏婆子见了竟颇为心疼,偏又带着几分高兴,小雨就知道自己挑对了。
老太太犹豫了半响,才下了狠心说:“可得仔细收着,莫要丢了。”说着又留恋地看了一会儿,方给小雨带上。
倒是第二日夏秀才见了大吃一惊,训斥道:“你怎么把老太太压箱底的东西给要来了。”
又转头看着老夏婆子:“娘,这可是您的嫁妆。”
小雨立刻扭头心虚地看着祖母,老夏婆子了然地眨眨眼,示意小雨不用怕。祖孙俩都颇有默契地朝夏秀才一笑。
夏秀才见了,也就作罢。
二月的时候,夏家期盼已久的县试终于揭榜了。果然,夏家的几个小子都很轻松地考过了童生。到了四月,七哥也不负众望,得了案首回来。夏家的鞭炮不绝于耳,村子里道贺的人络绎不绝,让夏大嫂本有些动摇的功名心又坚定了下来。
小夏婆子就同夏秀才商量,想把六哥、七哥和如海送到府里的学院里去。那里都是各县的秀才,又有精通科举的老师,于他们的功课大有裨益。
六哥几个就跟王家兄弟和赵家兄弟在湖边烤鱼践行。小雨从家里拿了茶壶、茶杯,又揣了几把茶叶。大家以茶代酒,又是作诗又是舞“剑”。虽有几分伤感,却也玩的不亦乐乎。
一直闹到下午,一行人才说说闹闹地往回走。
快行至村口,远远就看见村里的小孩和村民四散奔逃,一只癞痢狗滴滴哒哒流着涎水正在后面追赶。有村民经过,就有人喊道:“快跑,快跑,不知道那里来的疯狗,刚咬了王家三哥。”
六哥慌忙背起小雨也往外跑。到底小雨长大了许多,六哥背着她如何跑得快,一会儿就落到了众人的后面。偏又慌不择路,跟着别人进了一条崎岖的小路,没跑多远就被一块石头绊倒,兄妹两个都滚在地上。
那疯狗见有人跌倒,立刻就弃了众人,奔着六哥和小雨扑了过来。小雨瞥见一旁不知道是谁将柴刀掉落在地上。忙连滚带爬地奔过去握在手里,正听到身后风声,急忙回身迎着那疯狗猛地劈了过去,正砍在了疯狗的肩头。
不想那柴刀嵌进狗骨头里,小雨力气太小,手里的柴刀便再也握不住,只得由着那刀脱了手。那疯狗斜落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站起来,到底肩头受了上,前面左腿就只能虚虚地点着地。此时瞪着血红的眼睛,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颗狗头左右摇摆,瞧了瞧六哥,又看了看小雨,似乎在衡量着要先攻击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