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仪嫔接着说道:“当日梅嫔看律王的眼神,便是个傻子也知她心意了,诸人都心惊肉跳,可先帝许是珍爱律王,并未表示什么。梅嫔却不知高低,做出夜奔皇子寓所的事来。”
两婢听到这儿已不敢接口。
先帝的宠妃喜爱上皇子倒也罢了,那时宫中男子除了顺祚帝只有尚未算成年的律王,一干年纪小的,诸如叶御姬、权御姬、桑更衣、甚至张才人等,都未必没有隐晦的心思,但梅嫔敢做出夜奔之事,真算不知死活了。
明明已是过去很久的事,张雪巧和严冬怜却还是忍不住代律王心急,尤其是张雪巧,捂着心口道:“定是没到撷芳殿梅嫔就被人发现了!”
嵇仪嫔道:“哪里,听说梅嫔进了撷芳殿,还买通太监入了律王的寝宫,投怀送抱,丑态做尽。”
两婢面面相觑,再说不出话来。
“律王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嵇仪嫔拢起秀眉,“可那时,他显得手无缚鸡之力,被梅嫔折腾得很是可怜……”
严冬怜只道主子与凌皇后交好受了她的影响,劝道:“奴婢愚见,先帝爷那般的龙性子,今上当时也是为了自保吧,他从小失恃,身边真心人也不见一个,自然要处处提防的。”
嵇仪嫔叹:“你这丫头心倒宽。可是之后梅嫔那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被活生生地剥皮萱草,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难道不是太冷情了么?”
张雪巧由梅嫔想到自己,不禁毛骨悚然,用力点着头道:“是呀,毕竟谁都知道宫规森严,梅嫔想是实在爱他得紧,竟顾不得生死了。”
想到他可能故意召帝宫的人来观看梅嫔出丑,更眼睁睁看着美人剥皮,确实冷心冷情。
两婢的心也凉了那么一大截。
“也是缘于梅嫔之事,先帝才不得不割爱许他出宫建府,否则只怕还要在宫里养两年的。”嵇仪嫔说到此处,忽然若有所思。
难道当日,律王竟是利用了梅嫔,才得以脱离父皇的完全控制,王府里毕竟由他说了算,想来做许多事,也方便得多了。
一念及此,她缩了缩身子。
严冬怜忙又取了件袄子替她披在肩头,这才起身出去让小宫女捧了壶热茶来,替主子倒上一杯让她捧在手心里。
嵇仪嫔呷了一口,显得有些困倦。
严冬怜便扯了张雪巧道:“娘娘不妨歪一会儿,奴婢去点几个您爱吃的小菜,晚上就在阁子里吃罢?”
嵇仪嫔实则没什么胃口,却微微点了点头,由她们服侍着卧在湘妃榻上闭上了眼。
严张二人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顺带阖上了门。
嵇仪嫔这一闭上眼睛,眼前即全是那人的模样。
金发碧眼的男子,一手持刀一手持盾,或进或退,阳光唯美。
他与其余广宁卫一起被凌皇后遣出了宫,想来不是去了西域就是去了东海,两人竟未能匆匆一晤。
许是男儿不如女儿家多情,一个个皆若律王般薄幸……
嵇仪嫔有些灰心,朦朦胧胧倒也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几刻,外头响起爽朗的笑声:“你们家主子大白日的,一直在懒睡么?”
是尉安嫔的声音。
嵇仪嫔挣扎着从梦魇中醒过来,出了一头冷汗。
宫娥打帘传报未毕,她就带着一阵冷风走了进来,一路走一路说道:“今儿怪冷的,也只有我呀,舍得出门看你!”
嵇仪嫔忙从榻上下来,迎上几步,已在花梨木落地雕花罩前接住了尉安嫔。
“唉,一个人吃什么都没味道,这不,带了两壶瑶池醴来与你一同买醉,可好?”尉安嫔指了指身边宫娥手中的提篮。
嵇仪嫔强打精神道:“正闷着,多亏姐姐记挂,还不去烫了来!”
这头两人携手至抱厦的通炕上对坐,宫娥们忙着吹起水火炉,热上酒,移炭盆、上炖锅,姐妹二人是相处惯的了,絮絮叨叨从刚入宫那会儿直说到将来白头要如何。
直吃了一个多时辰,尉安嫔酒量浅窄,不觉已是酩酊大醉。
嵇仪嫔也是桃花满面,星眼迷离,却还知事,拍着尉安嫔道:“罢了罢了,露寒霜冷,妹妹薄意,今夜就在凤藻望春歇了罢。”
尉安嫔猛地抬起头挥了一下手,不屑地道:“你这破屋子……一年到头……没几日不黏答答……我……我是娘娘……咱们都是娘娘,怕什么……风寒露……冷?有一大堆人……伺候着呢……”说着站起来就走。
却差点撞上温着酒的水火炉。
幸亏宫娥们眼疾手快扶住了,一边一个架起来,其中一个常侍朝嵇仪嫔道:“仪主子恕罪则个,咱们娘娘喝多了,屋子是早就拾掇好的,不碍着娘娘歇息,没几步路,让小子们拿暖兜一抬就到,先告辞去,明日再来给仪主子请安。”
尉安嫔的住处谓之妙韵轩,在竹林的另一隅,确是离凤藻望春最近的,嵇仪嫔便也不留,由着她们扶了尉安嫔回去。
这头宫娥们又服侍嵇仪嫔梳洗一番。
夜已深,她脑子倒渐渐清明过来。
凤藻望春早已形成不值夜的规矩,张雪巧和严冬怜见她无事,送上了床放下帐子,留了屋角一盏灯,便率着余人退出去。
人走屋空,室内一下子陷入安静。
嵇仪嫔独对昏黄的帐幕,思绪飘飘,辗转不能入眠。
一时又觉口干舌燥,胸口憋闷,并不想唤宫人,撩开绫帐下了地。
倒了杯隔水热着的暖茶喝下,她觉得稍稍好一些,望一眼紧闭的槛窗,却如中了邪,缓缓走过去,伸手推了开来。
一阵带着细雨的冷风灌了进来,冰冰凉凉,似乎又下起了雪米,芭蕉枯萎,只余外头的竹林,千节万叶,沙沙地承受着雨雪,静谧到了极处。
嵇仪嫔伸出手,想要接住什么。
收回来愣愣地看一眼,不过是满手的水珠。
她正自怔忪,一个黑影掠过,蓦地将她拥进怀里,滚烫的唇贴在她耳边道:“你傻呀?大冷天半夜开着窗子站在风口!”
没来由地,眼泪瞬间弥漫了双眼,嵇仪嫔呜咽一声,紧紧抱住来人,没头没脸地印上香吻。
火焰在彼此间点燃,图利乌斯忘记了来意,捧着心上人回以同样的思念。
两人纠缠着倒在了拔步床中。
“画楼……”
男子低低的呼唤伴着女子的呢喃摇曳了红烛,陈设古旧的太嫔宫中满是春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