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引赞按序引诸王臣子在环绕斗场的位置上落座,亲王郡王王妃太妃驸马及中书、左右丞还得着一张玫瑰椅,其余人便只能在黄綾包裹的蒲团上席地而坐。
片刻,内侍宫娥鱼贯而入,斗场四周黄幔高展,倒如个大穹庐,天色虽然阴沉,竟半点不觉冷。
不多时,《朝天子》悠扬奏响,永绍帝携后妃及皇子公主们驾临。
群臣离座拜伏相迎。
永绍帝年方三十九,为王时低调木讷,时人谓之老实,王府中除了王妃,不过几个叫不上名号的姬妾。
嫡长子即当今皇太子,次子姬妾所生,封为梧州郡王,梧州在黔,显见不得宠,也没人将他放在眼里。三子乃中宫皇后所生,今年不过十二岁,已封梁王,底下尚有两公主一皇子。
按大殷宗室规制,皇子公主们不用就藩,父皇驾崩后,兄弟登基,则必须在百日国丧满离京就藩。
中宫夏皇后,乃赵王原配明慧昭德皇后的嫡亲妹妹,故此朝野有人称之为小夏后。当年明慧昭德皇后有“殊色冠绝天下”的美誉,小夏后自然长得不差,三十几许年纪,看上去犹如二十出头的少妇,明眸皓齿,仪态万方,全套皇后冠服外,披肩领缘的水貂根根光华闪烁,贵气凌人,颇有女王气度。
她嫁与赵王后,一口气生了五个孩子,可见宠遇极盛,前头四个女儿,夭折了两个,如今宜静公主为长、东海公主为次,梁王是幺儿。
梁王生出了鲜卑与汉人混血的好看,小小少年容貌妍丽,几可比美律王,夏后整日里含着怕化,捧着怕摔,宝贝似眼珠子。
大凡皇后,必然难以容忍其他人的孩子登基,即使那人是姐姐的儿子。许多大臣暗中揣测,若非皇太子兵权如山,难以撼动,说不定会有好戏看……委实可惜。
永绍帝一改多年老实模样,眉目间隐隐透出难以掩饰的睿智,眼中寒浸浸两汪精光,修剪整齐的胡子衬得本已英挺的面容庄严肃穆,叫人不敢逼视。
梁王、梧州郡王与东海公主、松阳公主在四张凤椅上落座,有两名戴妃冠的年轻女子位列其上,其中一个生得精致妍丽,不过十五六岁,还未脱少女稚气,想是新封的丽妃董氏,另一个二十七八年纪,牵着一男一女两个幼童,应是鲜卑贵族出身的淑妃穆氏,她靠山硬,且生了一对龙凤胎,如今冒出头来,算是夏皇后的劲敌。
宜静公主并未现身,容毓祁略知其中原委,不由嗤笑。
太妃们比天子皇后略迟一步到,除原本的唐康太妃、蔡贤太妃外,另有顺祚帝的陈昭嫔和李瑞嫔以及几位长公主现身,臣下大礼参拜毕,司礼监掌印太监刘义执诏长声朗诵:
“大殷历世有十,践祚凡一百九十三年,四海升平,百夷臣服,昔周唐千年之治,亦不如今者;先帝文成武功,钦若景运,遗诏以命;朕方登大宝,念皇考之深恩,思奉养颐亲,化佐坤仪,令则早宣于兰戺。礼隆巽命,徽音聿播于椒涂。爰考彝章,式崇显号。”
众人一听,知道要册封太妃,又离座拜伏。
“皇考康妃,久隆恩眷,协理宫闱,淑慎垂模,度著珩璜。侍宵衣而矢恪,仪昭圭璧,式星掖以流徽。璇闱表翊赞之勤,彤管协臧嘉之颂,益茂芳型,宜奉崇仪,用彰懿范。谨以册宝尊封为皇考康慈皇贵太妃。于戏。康强逢吉。蕃厘增玉篆之辉,慈爱为怀。令闻焕金泥之字,谨言。”
唐康太妃离座拱手致礼,有司礼太监将册宝高举过头顶捧着奉上。
容毓祁唇角微抽,心道皇帝施恩,不知有没有自家老爹的份。这康妃能晋位为皇贵太妃,显然唐国公属于帝派,早前与他们结下了不小的梁子,今后会不会有麻烦?
刘义复宣:
“皇考贤妃,坤仪向著,徽音夙播于椒庭。巽命扬庥,宝篆聿辉乎芝检。敬奉鸿称,昭德珩璜,禔躬绳矩,位崇四妃。佐袆衣而禀职无愆。誉蔼六宫,标彤管而秉心有恪。载惟懿美,宜晋荣褒。谨以册宝尊封为皇考贤贵太妃。于戏。琅函焕采。紫闱之景福弥彰。珠树翔华,朱邸之春晖益永。”
如此这般,先帝留下的二妃,一晋为皇贵太妃,一晋为贵太妃,九嫔当中的陈昭嫔系十五爷临汾郡王生母,晋封为昭太妃,李瑞嫔乃十七爷宁德郡王生母,晋封为瑞太妃,四太妃分别移居慈宁、慈安、颐宁、颐安四宫。
一时,连几位皇弟亦出列谢恩,也算是新帝笼络兄弟的意思。
按理,应进入群臣献礼的环节。
谁知,四名太监抬着新上任的宗人府宗令忠王上了祭祀台。
鉴于朝廷已下诏要处死废帝、曾王,余人待罪,众人心中一凛,死也有不同的死法,皇帝选在今日公开结果,那是要一洗多年的鸟气,杀鸡儆猴了。
忠王天生足部有疾,行动不便,从小受兄弟耻笑排挤,导致性格乖戾,极不得顺祚帝欢心,因此终日饮酒作乐,不闻朝事。
废帝下狱,忠王为长,永绍帝诏命忠王出任宗人府宗令,位比中书左右丞,他难得意气风发,处置起骨肉兄弟来,自然眉头也不眨一下。何况当初魏王和曾王系先帝楼皇后抚养,处处以嫡子自居,忠王胸中恶气也积蓄许久,等着这大快人心的时刻。
忠王执锤击磬,一声清越:“带逆臣。”
白翎银盔的羽林郎自两旁甬道分别押上两队人。
左男右女,男的当首就是废帝容承曦,如今已被赐名彘,人未死,谥号已定,是为“悖”;排第二个的是曾王容承祀,赐名豕,与彘一家,已有明诏赐死,谥号倒还未有。
紧接着便是庄王容承圻……
庄王素称儒王,待人和善,容毓祁和铜陵王子王姬等看见亲叔叔,不免心酸,纷纷错开了眼睛。
容毓祁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女眷里头。
前头走了一大拨,甚至各王女、罪臣的内眷都走完了,尚不见那人踪影。
容毓祁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却听采芷不慎打翻了面前酒杯,再转头看,方见凌妆如一杆青青翠竹,抱扶着东倒西歪的孙太妃出现在最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