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的眼神像是射出了几把刀子似的向我冲来,我一愣,感情这个沈先生是在说我啊!我还真是有点后知后觉了。
沈先生继续说,“光天化日之下,**男女,蛊惑无知百姓,扰乱民风人心,成日里拿他人闺房之事取乐,简直没有脸皮,不知廉耻,妄称读书人……”
他话还没有说完,阿淼就先不高兴了,虽然脸色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显露,但是我跟那么多年的交情,难道我会不知道他轻轻挑眉的同时,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笑意的表情是代表他现在心情很不好吗?
“额……”我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沈先生啊,我一直有一个很不解的疑惑啊,不知道您可否为我解答一下?”
“小姑娘,你说!”
我特别真诚地看着他,“我听说大约是三十多年前,在我们这个临安城里,有一家富户的公子喜欢咱们怡红楼当年的花魁。咱们的花魁呢,是个比较有眼光的人,看不上富家公子,给自己从怡红楼里赎身出来之后就自己开了一家绣院维持生计。那富家公子也是个有心的人啊,竟然不惜投掷千金为博美人一笑,就公开将整个凌波街的大大小小店铺都给买了下来。听说那位公子还干了不少为爱痴狂的事情,比如说为博美人一目,不惜化为女儿身潜入绣院。”我看了沈先生一眼,他的脸色果然是已经不大好看了。
我呵呵一笑,“沈先生啊,您在这条街上住了这数十年了吧,不知道可有听说过这号人物?”
沈先生的脸色就跟吃了苍蝇似的,吐又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我想了想,继续恶心他去,“听说这个富家公子,原本也是姓沈,说起来和沈先生您还是同个姓呢!不知道会不会凑巧还是个宗亲什么的?”
沈先生脸色越发白了起来,连看着我的眼神都不住带上了一层厌恶的气息,当然更多的还有一种恐惧,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这种恐惧的眼神我觉得很眼熟,有可能是看过很多次,因为当你面对一个你从来都不认识的人,她却能将你最不想要面对、最想要隐藏起来的过往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扒出来的时候。
我笑了一下,“其实我觉得像我刚刚所说的那个人要是听到了你方才对我那么慷慨激昂、义正言辞的话,我想他一定会羞愧地五体投地,从此不会再出来见人。又或者说先生应该再早生个三十多年,遇到那位富家公子的时候,当着他的面狠狠地教训他,这样方才能显出先生您的大义凛然,指不定还能骂醒那糊涂的富家公子,怎么可为了一红颜而折腰,最后还被赶出了家门,逐出了宗谱,成就一方臭名!”
沈先生颤抖着手指指着我,“你,你,你……”
我一见不好,连忙扶住沈先生,“那个沈先生,您是不是太想去骂那个混账的富家子弟了?要不您去满大街问问那个富家子弟是谁,要是没死,最好,到他病床前多骂两句那个畜生,好让他赶紧去见阎王爷。要是死了,你就去人家坟头多骂两句,指不定你骂两句,他还能从坟墓里跳起来跟你对骂呢!”
王管家也忍不住在一边捂着嘴偷笑,那缨娘的样子看起来就有些十分解气了!
沈先生好容易才平缓了呼吸,“你,简直欺人太甚!”
说罢,拂袖而去,我站在门口挥挥手欢送他离开,“沈先生,好走不送啊!”
末了,阿淼问我,“沈先生看起来不像是个省油的,要不要……?”
阿淼狠起来的时候,从来都比我厉害千百倍。
我想想算了,“他也不过是为了生计来和我们闹上一闹罢了。这种人,没什么好计较的。”我挥挥手遣散了那些看热闹的人们,“行了,该散的都散了吧!”
对于我的手下留情,阿淼自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表示的意思是,他觉得这样其实不是很好。
我当下一点都没觉得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好,但是五天之后我就觉得了。白居易说得好啊,“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斩草要除根!
要是我早些知道这么轻易放过了沈先生会给我带来那么大的麻烦的话,我真是死也不该心软,任由阿淼把他给弄死才对!
但是,弄死,好像又觉得不大好,好歹也是一条人命,但还是要好好教训教训才行的。
这天,王管家身子有些发热,于是我和阿淼就让王管家先在楼上休息一下,可是一打开门,便是一堆的官兵围了过来,想起来自从上次林炳派兵围了嫏嬛馆之后,嫏嬛馆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那些穿着红衣黑帽的来知府府衙的人了。
奇了怪了,我想了想,最近除了沈先生,我还真没有惹过事情,可是就算我把沈先生给骂了,他至于找一堆知府的兵来找我的麻烦吗?
我的答案是不至于,但是我说了不算,人家沈先生的答案是至于,他的答案就算。
官兵们先是在我们面前稍息立正站好,然后整队之后是分列,从他们的后面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新上任不久的临安知府洪锦纶,也就是接替了林炳成了杨步练新一任丈夫的那个知府洪锦纶。
听说也就是一个多月前,洪锦纶那个青梅竹马的糟糠之妻已经被他给休掉了,三天前他才刚迎娶了杨步练进门。这速度,这效率,比起之前的林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杨步练可以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是勇气可嘉。
咳咳,这个是题外话。
哦,还有跟着洪锦纶身后一起走出来的那个第二个人就是沈先生,沈先生指着嫏嬛馆的门,“大人,这里,那个人就藏在这里。”
沈先生抬头对着我挑衅了一眼,我也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比眼睛大,谁怕谁啊,单眼皮了不起啊,本宫还是双眼皮呢!
沈先生撇过眼睛去不看我,反倒是洪锦纶走近了两步,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两眼,“本官听闻嫏嬛馆私藏钦犯,所以特地来查上一查,姑娘若是问心无愧,本官查完之后自然会给姑娘一个交代,姑娘可否给本官行个方便,让本官到嫏嬛馆内查看查看,也好还姑娘和这个嫏嬛馆一个清白。”
酒淼看了我一眼,接了上去,“洪大人来查嫏嬛馆,我们自然不敢阻拦,只是也可否告知一声我们嫏嬛馆是怎么了,还需要洪大人亲自前来走一趟。这一来呢,我们也还知道一下,毕竟这大人忽然兴师动众地前来,实在闹得有些人心惶惶;二来,咱们若是真有什么不是的,也给洪大人赔个不是。”
洪锦纶看了酒淼一眼,“看来,这位公子才是这嫏嬛馆的主事了。既然是如此,本官也明人不说暗话,有人举报嫏嬛馆里私藏朝廷钦犯。”
我看了一眼洪锦纶的身后,那个所谓的“有人”自然就是那个沈先生了。
酒淼奇道,“那在下就更加糊涂了,不知道洪大人口中的那个朝廷钦犯是何许人也,可有画像供在下认一认呢?”
洪锦纶往身后看了一眼,立刻就有人将一张朝廷的通缉令拿了出来,阿淼接过一看,然后再递给我。不看还不知道,一看,我差点要倒吸一口凉气,那画像上的人和王管家有八分的相像!
我心下就了然了,给阿淼使了一个眼色。
阿淼将画像送还给那人,“这画像上的人和我们嫏嬛馆的王管家倒是有几分相像,我们嫏嬛馆里除了我和飒飒,也就是王管家了。”
沈先生从洪锦纶身后出来,对着洪锦纶点头,“就是就是了,小老儿说的人就是那个王管家,分明就是那画像上的钦犯了!”
我不禁皱眉,这个沈先生真是惹人烦,要不是当着洪锦纶的面不好下手,非得要好好教训他一下才好。只是洪锦纶的眉头也微微动了两下,分明也是不耐这个沈先生了。的确,换了谁看见沈先生这一副小人做派都是会觉得很不爽的。
沈先生还想要再说什么,洪锦纶看了他一眼,“是与不是,本官自会定夺!”
沈先生这才住了嘴,洪锦纶回头对阿淼道,“那么不知道现在嫏嬛馆的王管家如今人在何处?”
“哦,王管家这两日身子不大好,还在楼上休息着。如果洪大人要见见管家的话。”阿淼看了我一眼,吩咐道,“飒飒,你去把王管家扶下来见见大人。”
沈先生立刻不满了,“让这个小姑娘上去,不是要包庇他吗?谁知道你们暗中要搞什么鬼!”
我翻了一个白眼,“你还有完没完啊!怎么,你不是认得他吗?难道还会怕我大变活人啊!”
洪锦纶伸手止住了沈先生下面的话,“好了,就按公子所说的去办,让这位姑娘去把王管家扶下来,这里那么多双眼睛,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见过王管家!”
酒这个东西,人人都喜欢,所以洪锦纶手下的一些人也都在嫏嬛馆买过酒,就连洪锦纶自己也是,来买过酒就自然是见过王管家的。
我暗中对着沈先生做了一个鬼脸,然后上楼去了。
王管家早就听见下面的动静了,见到我上来,脸上神色显得很是不好看,我留意到他的神色很是紧张,完全不像是平日里那个淡然悠闲的王管家。
“姑娘!”
我也不和他说什么废话,从怀里取出一块忘川石雕琢的玉佩挂在了他的腰间,王管家连道不可,我伸手按住他,“你要是想要躲过这一劫,就好好听我的!”
第3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