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相对静坐,待燕秋尔的这一壶茶煮好,才各自有了动静。
齐渊执起一杯茶,喝茶之前先仔细闻了茶香,而后叹道:“这种茶香当真是阔别五年了啊,自五郎君离开之后,不论是常安燕府还是洛阳帝府,再无一人有与五郎君不相上下的茶艺。”
燕秋尔谦虚笑道:“齐先生过誉了,秋尔在燕家接受了十五年的教导,最后拿得出手的却只有茶艺,这实在是叫秋尔汗颜。”
燕征呷一口茶,听了这话之后便斜了燕秋尔一眼,道:“秋尔你这样说,才是叫我汗颜。”
燕秋尔微微一笑,而后看向齐渊,问道:“齐先生认为征哥如何?”
齐渊轻笑一声,暗道这燕秋尔叫他来果然还是为了燕征的事情。仔细回想一下,燕秋尔似乎还真的没为他自己的事情来找过他。
齐渊将茶水咽下肚,道:“少主聪慧,心性又多像主君,是可塑之才。”
一听这话,燕征便认为齐渊只是在客套。
而燕秋尔却并不这样认为。齐渊说的是实话,只不过用了种客套的方式。
燕秋尔眼中的笑意加深,看着齐渊道:“齐先生,燕家现在所需要的少主可不能是可塑之才,而应当是已经培养好的人才,我说的对吗?”
“五郎君既然清楚,便也不必问我,少主如何,五郎君心中也该有数。”
燕秋尔点头道:“征哥是怎样的人、能做到何种地步,这些事情我的确心中有数,但正因如此,才能给他突破的空间,齐先生认为呢?”
燕秋尔的这番话,齐渊倒是没太听明白,不耻下问道:“老夫愚钝,不太清楚五郎君此言何意。”
“秋尔惶恐。齐先生怎会是愚钝之人?只不过齐先生只辅佐过燕生一人,管理燕家的方法和经验也多来自于燕生,可齐先生,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燕生。”
齐渊垂首,琢磨起燕秋尔这番话来。
燕秋尔不急不缓地将齐渊与燕征杯中的茶水换过,而后继续说道:“齐先生,不管征哥与燕生如何相似,他终究不是燕生,他没有经历过燕生的经历,也未曾体验过燕生的体验。
未见过西北的狼群,便不会知其凶残,不会知非生既死的杀伐果断,不曾经历过亲朋诈骗,便不知其口蜜腹剑,不会知尔虞我诈的冷心绝情。
齐先生,征哥这样的人,注定做不到燕生的独断任性,齐先生何不也换一种方式帮助征哥尽快适应这少主……这家主之位?”
齐渊垂头思索半晌,时间久到燕征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
思考结束,齐渊抬起头,看了看燕征,而后看向燕秋尔,叹一口气,道:“老夫年岁大了,怕是要辜负五郎君的期待了。”
就如同燕秋尔所言,他这一辈子,只辅佐过燕生一位家主,在他心里,家主就该如燕生那般模样,故而他这五年来总是期望燕征也能做到燕生那样任性的果断,可他一直都只感到失望,如今听了燕秋尔这一席话之后,他方才明白,那并不是燕征的错,是他未能明白家主之道的异同。
可纵使已经知晓了,到了如今这样的年岁,他也已经很难扭转自己的想法了,这样的他,怕是不适合继续呆在燕征身边辅佐燕征。
“齐先生哪里的话。”燕秋尔不慌不忙地笑道,“齐先生乃是燕家之中有大智慧的人,征哥日后必然还是要多仰仗齐先生才是。”
燕征也赶忙说道:“如秋尔所言,征厚颜,还请齐先生多多指教。”
齐渊摆摆手,道:“人老了,哪里还有什么大智慧。”
燕秋尔眯着眼睛笑道:“齐先生比我们多活的那些年月正是智慧所在,征哥以及燕家后起之辈还要仰仗齐先生的人生经历才能博闻强识。”
齐渊又看了看一脸不安的燕征,叹一口气,道:“罢了,老夫这一生便是要为燕家而活,所剩的这些年月,也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少主。只是老夫尚有一事请五郎君相助。”
燕秋尔眉梢一挑,道:“齐先生尽管说便是。”
齐渊眯起眼睛,道:“当年五郎君与主君走得匆忙,六位管事又急着追随二位,虽说是都留下了继承人,可那些人的本领多少都还有所欠缺,老夫希望五郎君能躲在常安城逗留一段时日,只要五郎君在这儿,其余几位便会留在这里。”
燕秋尔一愣,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个自然。当初是秋尔考虑欠妥,才害得征哥与齐先生受累,齐先生的这点要求,秋尔不敢拒绝。为表歉意,齐先生若有用得上秋尔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秋尔定当鼎力相助。”
“那便请五郎君顺便教教少主该如何任性吧。身为燕家家主,这一点特质果然还是要有的。”齐渊笑眯眯地看着燕征。
燕征被齐渊看得脊背生寒,禁不住一抖。
听了齐渊这话,燕秋尔也将视线转移到燕征身上,瞧着燕征那般神情,也跟着奸笑起来,道:“齐先生言之有理,秋尔定当将这些年从燕生那里所学的任性之道统统教授于征哥。”
“如此,甚好。”
谈话结束,三个人便从燕府的西苑离开,到了腾远堂之后东西两苑的岔路口时,便刚巧撞上了从东苑大道走出的燕生和乌伦尔。
虽说发生在这燕府里的大事小情燕征都该有所耳闻,但是对燕生的事情,燕征还是不敢多问,故而就算燕征是大大咧咧地将乌伦尔带进燕府的,燕征也因着这避讳之心而未能知晓,故而此时与乌伦尔撞上个正着,燕征神色慌乱,竟是连调整都调整不好。
可反观乌伦尔却已不似先前见到燕征是那样动摇,只规规矩矩地向燕秋尔三人行了礼问候,而后便一声不响地站在燕生身后半步远的地方,脸上竟是连半点慌乱都看不出。
注意到乌伦尔的镇定,燕征的脸色一白,垂下了头,也不知是因为懊恼还是因为伤心。
燕生看了看对他恭恭敬敬的齐渊和燕征,蹙眉开口道:“四郎,燕家日后由你做主,哪怕是对我,也拿出些家主的威严来,莫要总是顾虑于我,我的颜面地位还无需你来顾虑。”
“是,主君。”燕征应了一声,可一听他那沉闷的声音,就知道他又因为这句话受到了打击。
燕秋尔撇撇嘴,朝着燕生的小腿踢了一脚。燕生那前面的话说得都挺好,做什么非要加上后边那句?不显摆一下他那不可撼动的地位和威望他就难受是不?
然而被踹的燕生却很是无辜。秋尔干嘛踹他?他不就说了四郎一句嘛。真是,做得不好还不让说啊。
齐渊是不愿意掺和到燕生与燕秋尔的那些私事里去,于是短暂的寒暄之后,便径自离去,去与继承梁成六人位置的新管事们聊聊方才从燕秋尔那儿学到的东西。
燕秋尔的视线在燕征与乌伦尔之间打了个转,而后牵起燕生的手往腾远堂走,一边走一边问道:“你这几日都与乌伦尔在一起,密谋什么呢?”
“你介意?”燕生改牵手为搂腰,凑近燕秋尔轻声问道。
因着燕秋尔与燕生走在了前面,乌伦尔和燕征就变成了跟班似的走在后边。乌伦尔是因着与燕生还有事情要走,不能走开,燕征则是因为太过在意乌伦尔的事情而没法走开。
燕秋尔斜燕生一眼,道:“你对着我以外的人皆是不举,这女人拿你没办法,男人……你总不会以为这天下间除我以外还会有男人想抱你吧?”
若是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燕生早已习惯了燕秋尔的这般口无遮拦,可现在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呢,燕生登时大窘,脸色泛红。
偏生燕秋尔说这话时也没有要避着谁的意思,故而燕征与乌伦尔也是听见了,燕征被惊得目瞪口呆,乌伦尔则更是夸张,脚下一歪身子一倒,竟是直接撞在了腾远堂的门框上。
听到乌伦尔撞门框的声响,燕秋尔转头,看着乌伦尔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了?酒喝多了腿脚不好?”
乌伦尔冲天翻了个白眼,实在想不明白燕秋尔这样既奸诈又yin乱的人怎么会是他们回纥高贵的王族血统!这青天白日的,他说的这是什么话?就算是在回纥也没人敢这么大胆啊!
不过最令燕征与乌伦尔感到惊讶的还是燕秋尔所说之言。
燕秋尔抱燕生?真的假的?!他们还一直笃定地认为是燕生在上呢。燕秋尔抱燕生……那画面……会不会有点儿惊悚?
这个时候燕征倒是与乌伦尔默契地对视一眼,皆表示不能接受。
“闭嘴!别乱说话。”见燕秋尔还是一副不在状况的样子,燕生红着脸在燕秋尔的侧腰捏了一把,待燕秋尔吃痛转过头来看他时,便狠狠瞪了燕秋尔一眼。
他累积了近三十年的英明和威望,都要给秋尔这小子败光了!
燕秋尔眨眨眼,一脸的无辜。
他又没说错什么,只要燕生对着别人不举,他就不用担心什么孤男寡女或者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而胆敢心生绮念想要抱燕家家主燕生的人,全天下恐怕就他一个了吧?
还是说他们觉得他会想要抱燕生是很奇怪的想法?他也是个男人啊!左右又没付诸实践,他想想还不行啊。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