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那些折子都是太子手底下那些文采非凡的家臣谋士写的,字里行间都透出太子对此次失误的悔意。然而悔虽悔,太子还是把大部分的责任都推到了底下那些谋臣,以及地方办事官员的头上。
他深感自责,请求皇帝惩罚,甚至表示自己不配担当太子之位,应该让贤于其他皇子,无奈二皇子体弱,七皇子鲁莽,其他弟弟不是年幼就是无心政事,不能为皇帝分忧,他心里如何惶恐,如何着急……
太子倒了,那么得益的人就是二皇子,所以太子的谋臣们很聪明地把苗头都指向了他。意在告诉皇帝,有太子在尚有人能制衡二皇子,若是太子没了,在皇帝的子嗣中,二皇子就会一人独大了。
也就是说,太子与凌后失势之后,荣贵妃母子就会权势滔天,如此势必会影响皇帝的皇权。现在有太子与凌后的存在,至少整个朝廷的局面是平衡的。可一旦这种平衡打破,要在短期内建立起一种新的平衡,就难了。
说实话,皇帝不满意这个儿子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一来是为了稳住手握重兵的凌威,二来也是为了现在平衡的局面。他年纪越大,就越希望四方安稳了,除非太子犯下十恶不赦的大错,否则,他也不会真的去废了太子。
奏折中,太子除了点明这层意思,他还提到了一点,就是皇太后的寿辰将近,他一时糊涂做下错事,也是为了想给让皇太后开心。以孝道为名,这罪过似乎就轻了许多。
虽然皇帝看过这些奏折,并没有召见太子,仍旧把他软禁在太子府里,可是最终此次案件的判定却是,太子身边的一应谋臣以及很多地方官员都被砍了头,可是说从上到下都受到了极其严厉的惩罚,唯有罪魁祸首的太子还好好的活着!
不仅活着,甚至连太子之位都没有废去,只是罚了一年的俸禄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消息传到燕世子府里,听得魏珣好不生气,“死了那么多无辜百姓,居然都能让他给逃脱了!哼!皇帝老儿如此行事也不怕天下人不服吗?”
赵莘呷了口茶,声音淡淡地说道:“这偌大的天下都是他的,谁敢不服呢?即便不服了,又能拿他怎么样?太子的立废关乎国本,难道要皇帝挥泪斩太子吗?就算他愿意,人家大将军凌威还不干呢!”
“那也不能就这样轻饶了他!如此废物,哪有治国之能?至少应该废掉他的太子之位!”魏珣越说越恼,就不说废为庶人了,甚至没有将他贬为普通王爷。皇帝这老糊涂,就不怕失了天下民心吗?
赵莘道:“皇太后寿辰将近,这给了太子多么好的一个借口,孝字当前,皇帝就是有心怪罪,也会收敛三分力气,再说,不是还有凌威将军一连上了几道加急折子吗?恐怕他已经联合了镇藩的大将一起联保太子,皇帝又怎么敢不卖他一个面子呢?”
镇藩的将领们一旦闹腾起来,三藩趁机反扑,这尚吴的天下就保不住了。皇帝如何能不怕?
虽然这些年皇帝一直派自己的心腹前去凌威的营地,试图架空他的权力,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他派去的人反倒被凌威给孤立了,做个有名无实的官职,根本无所作为,反而惹得凌威对皇帝的不满愈来愈盛。
若不是指着自己外甥将来能当皇帝,帝将二人怕是连现在这样虚伪的平衡也没有了。
“可……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魏珣生气,更替灾民们不平。
“当然不能算,你见过哪个皇帝不记仇的?”赵莘的嘴角斜起了一抹阴冷的弧度,“首先,这次的账皇帝是给太子记下了,倘若日后他敢再犯错,必是老账新账一起算。其次皇太后对太子的印象越来越坏了,贪了灾银害死了那么多人却打着孝敬她的名号,用她的名头作孽,她不生气才怪!”
魏珣愤然道,“那又怎么样?皇帝还不是舍不得自己的儿子,皇太后还不是舍不得自己的孙子?”
赵莘冷冷一笑,“可是皇帝不止这一个儿子,皇太后更不止这一个孙子,舍不舍得还得看他究竟犯下了多少错事。只要不断地往牛的身上压稻草,总有一天牛被会稻草压垮,经历了这件事,皇帝与太后对太子还能剩下多少亲情?”
太子自以为聪明,以为只要度过难关,保住自己的位置,就万事大吉了。殊不知感情这种东西也是称得出斤两的,损耗一点儿就会少一点,等到他将皇帝对他的那点为数不多的感情全部挥霍光的时候,他就连哭都来不及了!
这时,一直坐在赵莘身边的燕雲澈接着道:“这件事还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皇帝又受到了凌威的威胁,联合镇藩大将一起担保太子,这不是明摆着告诉皇帝他凌威功高震主吗?皇帝绝不会一直容忍他,只要我们再在这当中下点力气,帝将二人反目为仇的日子就不远了!”
赵莘道:“不错,太子到了现在这种情形下,也没办法说灾银是被盗了,那只会让人以为那是他为推脱责任找的借口。可是太子又说不出大笔灾银的下落,皇帝定然要怀疑这些银子是不是落进了凌威的口袋!”
太子给凌威那么多银子是为了什么?凌威要那么多银子要干什么?皇帝自然会去怀疑,去调查,只要燕雲澈从中捏造出来一些假相,以皇帝老儿多疑的个性,以及他这些年来对凌威的成见,一定会向他开刀,而凌威绝不会坐以待毙!
到那时候,可就热闹了!
“……”魏珣看了看燕雲澈与赵莘心有灵犀的模样,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在榻上病了那么久,他必须越来越跟不上现在的形势了,本来他对时局的见识就不及燕兄深入。
“莘儿,咱们再多忍耐几日,总有报仇的时候。”燕雲澈牵住赵莘的手,柔声安抚道。
“我从来就没指着一两件事就能把太子给拉下马来。不着急,现在凌后被软禁,以太子那个蠢脑子,再难断的父子亲情也总有被割断的时候!”到那个时候就是太子赵炽的死期!
“莘儿倒是越来越有耐心了。”燕雲澈笑道。
“时势靠英雄嘛,”赵莘笑着摇头,做出一个苦瓜脸,“我是被逼的。”
燕雲澈与魏珣都笑了,亏得这家伙到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燕雲澈道:“皇太后的寿辰将近,咱们也该为太后她老人家准备贺礼了。”
赵莘点头,“得准备一份大大的贺礼,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才好!”
燕雲澈笑道:“宫里可是荣贵妃与二皇子的天下,我该去提醒一下赵焰,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要错失了。”
赵莘道:“那可不?体现他友爱兄弟的时候到了,还有荣贵妃,该演一场姐妹情深的戏码了。”
燕雲澈摇了摇头,“幸是莘儿无心入宫,不然宫里的那些女人都该哭了。”
赵莘忽然起了玩心,顺着他的话道:“若是我入了宫,先灭妃嫔夺皇子,然后一包药毒死老皇帝,再拥立幼帝登基,做太后垂帘听政,再把皇子一个个除了,最后登基做女皇帝,设一个控鹤府,广招天下美男,册封位分等级,男皇后啊,男贵妃啊,然后夜夜欢愉,真是想想都——唔!”
燕雲澈怒了,剥了个桔瓣塞进了赵莘的嘴里,“难道为夫一个还满足不了你吗?”
赵莘把桔子吃下,才道:“人一旦有了权力就会产生欲望,要不然皇帝的后宫为什么有那么多女人呢?”
燕雲澈伸手捏了捏赵莘的脸,“永远都不能让你这样的人入宫!”
赵莘点了点头,笑道:“对喽!远离权力,保障生命!”然后站了起来,说道:“我去看看小喜那么看账看得怎么样了。”
燕雲澈将一个剥好的桔子放到她的手下,才让她走了。如今的赵莘对燕世子府已经了如指掌,完全不需要任何人引领,一路走得飞快。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魏珣道:“嫂子是玩笑的吧?她可不是那种利欲薰心的人啊。”
燕雲澈回道:“她是在提醒我……”
魏珣不解,“提醒燕兄什么?”
燕雲澈微微一笑,不再回答了。
他的莘儿是如此聪明的姑娘,只要他稍加试探,她就明白了他的野心。她是在警醒他,只能在她与皇权之间选择一个。唉,人一旦有了权力,很多事情就身不由已了,比如纳妃纳妾,不然如何平衡前朝的局面?
宫里很快传出来了消息,荣贵妃不日病倒,为了不耽误皇太后的寿宴,荣贵妃力荐凌皇后出来帮忙,说是以往太后的寿宴都是她办的,她最是知道皇太后的心意。皇太后为着这次赈灾的事情,已是郁郁寡欢,这次寿宴必须得让她老人家开心起来。
皇帝一听到凌皇后三个字就生气,怎么也不愿放其出来,最后还是勉强同意了荣贵妃的建议。凌皇后的禁闭还得关,但是她得在后头出出主意,指点一下怎么办,至于具体实施的事情都交给赵贤妃赵萱嫔等一干妃嫔,用皇帝的话说就是让她们历练历练。
圣意一下,赵贤妃就在宫里坐立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