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兄弟,别忘了临行前陈管家的嘱咐。”看着陶夭夭两眼放光的期待,红儿小心地提醒道。
“我记着呢,但是陈管家也没说不让我吃饭啊。”陶夭夭笑着接过宫女手中的托盘,将托盘上的酒菜一样一样地摆在了洛云锡面前。
“红儿姐姐,皇上和皇后都发话了,祭月节不就是图的一个热闹吗?哪儿那么多规矩啊!您说是吧,世子爷?”
陶夭夭将筷子和勺子摆在了洛云锡面前,开始勤快地给洛云锡布菜。
洛云锡眼角的余光扫过大殿里那一双双窥探的眼睛,扯了扯嘴角笑道:“说得没错,是忠叔太过小心了。”
“这才对嘛!”陶夭夭将满碟子的美味佳肴往洛云锡面前一放,“给!请世子慢用!”
“辣的,归我了。”她对洛云锡呲了呲牙,自己从盘子里扯了一根鸡腿下来。
今日的洛云锡,她看着格外舒服,没挑刺不说,似乎脾气也变好了,陶夭夭一边啃着喷香麻辣的鸡腿,一边在人群中搜寻着夏锦汐的身影。
没错,她将这一切都归结在夏锦汐的身上。
洛云锡这么一个不喜欢女子的人,竟然会主动邀请夏锦汐上马车,还对夏锦汐的聒噪不以为意,更重要的,是夏锦汐在马车上说的那些话,洛云锡竟然没有丝毫生气,这说明了什么?
陶夭夭偷偷看了洛云锡一眼,恰好就瞧见了他眼尾的那颗妖娆的桃花痣。
拥有桃花痣的男人多情又无情,这个洛云锡,怕不是看上这个夏锦汐了吧?
陶夭夭皱着眉头猜测,若真是这样,那就不太好办了。
夏家跟她有仇,她好不容易找着夏锦汐这么看似好欺负的,若是跟洛云锡再牵扯上,她就不好下手了啊!
这洛云锡,她可是惹不起的!
陶夭夭的视线在人群里转了又转,怕惹人注意便没敢往身后看。
大殿里的座位看样子是按官员品级划分的,男女眷并未分开坐,陶夭夭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夏锦汐,正坐在距离自己不远的桌边。
她跟一名衣着华丽的妇人依偎在一起,很是亲密,看样子应该是夏夫人,夏夫人的右边是一名中年男子,从他胖乎乎的肚子上,陶夭夭知道他就是祖父说的自家仇人了。
那个买通她的陶青爹爹将她从相府夫人身边抱走,后来又派人去陶家杀人放火的当今太尉夏远。
看着夏远一家其乐融融地坐在那里尽享天伦之乐,陶夭夭逐渐冷了脸。
顺着夏远那桌往右看去,隔了不远处,她看到了薛楚萧,身边跟随的是一名陌生的女子,已婚妇人打扮。
想也是,这种场合,是不适合带赵姨娘出现的——尽管她为薛家生下了唯一的孙子。
薛楚萧这一桌只坐了他们夫妇两人,陶夭夭正好奇为何不见她那个传说中的亲爹薛嵩,就听到了一阵敬酒声音。
“下官敬相爷一杯!”一个声音从左前方传来,陶夭夭循声去看,一眼就看到了紧挨着高台的那张桌子。
原来薛嵩和薛楚萧并未坐在一起,大概是因为身份尊贵的缘故吧,毕竟是一国之相呢。
陶夭夭啃完了鸡腿,又撕了另外一只下来,继续啃着鸡腿打量。
看那薛嵩大概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肤色略红,身体微胖,脸上留着子孙胡,不大的一双眼睛里闪烁着精明阴翳的光。
这是陶夭夭第一次看到她这个传说中的亲爹,可是不知为何,这个薛嵩给她的感觉总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戾气。
她的直觉向来很准,刚才薛嵩若有若无朝这边看的那一眼,让她敏感地感觉到了一种危险,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甚至还不如待在洛云锡身边安心。
陶夭夭只看了一眼,就慌忙从薛嵩身上撤回了目光,转而放到了他身边那名妇人和少女身上。
那名妇人同样衣着华贵,举手投足透着大家风范,正淡笑着跟身边的那名妙龄女子低声说着什么,定然是薛府的掌家夫人杜氏无疑了,至于她身边的那名少女。
那少女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身着桃红色绣花罗衫,梳着飞仙髻,容貌出众,比起大公主蓝景蓁的艳丽和贵气,她则是多出了几分娇柔,若是她猜的没错,此女十有八九应该是薛青墨口中的那个玉儿姑姑。
陶夭夭看着薛嵩那一桌人,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又想想自己的模样,根本没找出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看这模样,自己根本不是薛家人啊?
难道是祖父记错了?
要不就是……基因突变?
她摸了摸鼻子,心里正嘀咕,忽然听到一阵丝竹管乐声响起,十几名统一服饰的靓丽女子自偏殿款款走来,或抱着琵琶,或吹起管笛,站在大殿中央的位置弹奏起来,同时也挡住了陶夭夭看向对面那女子的目光。
“这祭月节,又是宫宴,难道不应该是各家女子比拼才艺的时间吗?”陶夭夭疑惑地对洛云锡问道。
她啃鸡腿啃得有些口渴,征得洛云锡眼神同意之后,她从洛云锡酒壶里倒了一杯酒出来解渴。
这一次,她没有等来洛云锡的回答。
倒是洛云锡另一边的红儿掩着嘴巴笑了笑:“比拼才艺?陶兄弟说的是前些日子的赏菊宴吧?长公主原本已经下了帖子,各府的小姐们连才艺都准备好了,后来却因为世子受伤一次取消了,长公主办菊宴的目的才是才艺比拼呢。”
红儿指了指大殿中开始翩翩起舞的宫女们:“祭月节的任务,纯粹就是吃喝玩乐,外加赏月,明日的秋猎才是重点呢,你没看到今晚好多座位都是空着的吗?”
陶夭夭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怪不得刚才她看到了好多空位置,她认识的那几个人,像是长公主,还有定远侯家的桃灼,他们就没在。
唯一一个脸熟的,还是那个夏锦汐,只不过跟来的路上相比,夏锦汐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正低着头时不时地往对面这边看上一眼,但是陶夭夭知道,夏锦汐并不是看的洛云锡,而是紧挨着洛云锡的那一桌空座。
桃灼没来,夏锦汐一定很失望吧。
“对了世子,你不是说莫谷主也会来吗?怎么没看到他人?”陶夭夭终于想起来了沈玉枫。
“他有些私事要处理,应该不会来了。”许是陶夭夭伸着脖子看那桌空座的动作有些大,洛云锡也顺着看了一眼。
那一桌,该是给定远侯一家留的位置,如今却空无一人。
随着歌舞的开始,大殿里逐渐热闹起来,原本端坐着的官员开始起来挨个敬酒,女眷们则是就近坐在了一起聊天。
陶夭夭填饱了肚子,坐在那里有些无聊,而且她还悲催地发现,这个时代是没有月饼的。
祭月节分明就是中秋节,只不过换了个说法而已,可是却没有月饼。
没有月饼的中秋节注定不是圆满的。
陶夭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轩哥哥的桃花斋里又将有招牌糕点问世了,既然认亲之路前途渺茫,那她只好先静下心来搞搞事业了。
她扭着头四处看了一番,见大殿里许多人已经离开了座位,便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高座,心里顿时明白了。
怪不得这些人忽然变得如此放松,原来是高台上的皇上和皇后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
看着那些走来走去的身影,陶夭夭非常希望洛云锡也能出去转悠一圈,她好有机会溜达溜达,可是洛云锡却似乎没有出去转悠的打算,恰恰相反,他们这一桌还有不少人围了过来。
“洛世子,下官户部刘奇,对洛王爷敬仰已久……”
“洛世子,下官国子监李力,敬您一杯……”
“洛世子,小女年方二八,精于琴棋书画,尚待字闺中……”
看到桌边围的一圈人,洛云锡黑了黑脸,他将手里的酒杯重重地搁在了桌上,忽然扯了扯嘴角。
“对不住了各位大人,本世子重伤未愈,又不胜酒力,诸位要是想喝酒,不如让我身边的小书童陪大家喝上几杯?”洛云锡说着,将陶夭夭一把拎了过来。
“陶季,诸位大人赏脸,还不赶紧陪着?”
陶夭夭整了整被洛云锡扯乱的后衣领,疑惑地看了洛云锡一眼。
她酒量不好,酒品也差,洛云锡是得有多信任自己才会将自己推出去挡酒?
不仅是她疑惑,桌边黑压压围着的那些端着酒杯弓着腰的官员们也心下疑惑。
洛世子宠信身边的小书童,他们是有所耳闻的,原本还不太信,可是方才看到这小书童跟洛世子同吃同坐,便信了一些,现在这洛世子竟然让小书童替他喝酒,这些人看向陶夭夭的目光顿时就带了些排斥。
不仅是排斥,还有满满的蔑视。
一个毛都没长全的臭小子,不过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又机缘巧合救过洛世子两回罢了,何德何能能担得起他们的敬酒?
众人眼底的蔑视,陶夭夭自然也是看得到的,但是洛云锡的话她倒是也不敢不从,于是便耸耸肩站了起来,一把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
“小人陶季,奉我家世子爷之命,敬诸位大人一杯。”
说完,她也不管那些人什么表情,自顾自地仰头喝干了杯中之酒。
好在今日的女眷不少,桌上也有果子酒,不然的话,她一杯下去估计就得倒桌子底下去了。
“咳咳咳!”果子酒虽然好喝,陶夭夭倒也没敢贪杯,一杯酒下肚,她装模作样地晃了晃脑袋,举着空杯子对着众人吼了一声:“好酒!再来!”
众官员面面相觑,犹豫了半天,只得各人喝了各人酒杯里的酒,却又听洛云锡说:“招呼也打了,酒也喝了,诸位大人请便吧。”
众官员脸色微微一变,他们虽然早已知道这个洛世子不好结交,可是却没想到他竟然一点情面也不讲。
众人讪讪地笑了笑,回头悄悄看了一眼对面的蓝景烁,却见蓝景烁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身为太子的蓝景烁,桌子周围一片空荡,一个前去敬酒的都没有。
“呕——”就在众人犹豫着是不是得过去太子那边赔个罪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极不雅观的呕吐声。
陶夭夭掩着嘴巴俯下了身子,众人便也再不停留,慌忙将桌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呕——”又是一声响亮的呕吐声,陶夭夭一把扯住了洛云锡的袖子,“不行了世子,我得出去透透气了,万一吐在这里就麻烦了。”
洛云锡嫌弃地甩开自己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吼道:“还不快去!”
“是是是,我去去就来!”
陶夭夭如获大赦,慌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猫着腰绕到了墙根,最后贴着墙角溜出了殿门。
山上的空气新鲜,陶夭夭一出殿门瞬间就精神起来。
农历十五的月亮,又圆又亮,比满处的灯笼光亮还要亮上几分,照得那些亭台楼阁和池馆水榭栩栩如生。
花园里的桌上摆满了瓜果,不少女眷围着鱼塘在对诗猜谜,陶夭夭对这些不感兴趣,加上鱼塘边多是女子,她便远远地避了开去。
一阵欢笑声从右前方传来,她远远地看到了一座精致的亭子,亭子的四周挂满了水晶灯笼,从自己脚下的这条水榭回廊过去,正好能通往那座亭子。
刚才在殿内,她不经意间往薛嵩那一桌瞄了一眼,正好看到薛楚玉被两名女子叫走,所以她才装作想吐的样子跟洛云锡告了假,可是等到她真的出了殿门,却不见了薛楚玉和那两名女子的身影。
陶夭夭想了想,便随手从一旁的桌上拎了一串葡萄,决定去那座亭子上碰碰运气。
她已经听到了亭子里传来的男子的声音,所以就算是找不到想找的人,她以男子的身份出现在亭中也不至于显得太过突兀。
这样想着,她便加快了步子。
谁料无意插柳柳成荫,她刚走了没几步路,竟然在水榭的拐角处远远看到了薛楚玉,她的身边围了不少人,隐隐还能听到女子的哭声。
陶夭夭犹豫了片刻之后放缓了步子,在廊下寻了个石凳坐了下来。
“……诸位姐妹们你们看看,一个贱婢生的丫头,竟然也配穿蜀锦做的裙子?”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气势汹汹的,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
陶夭夭微微皱了皱眉头,她远远地看了说话的那名少女一眼,不过十四五岁模样,说话竟然如此刻薄,只是这“蜀锦”二字,听起来似乎有些熟悉呢。
她愣了愣,暗自咂舌,不会这么巧吧?
陶夭夭站起身来,将座位换到了对面的石凳上坐下,这一次,她便看到了掩面低声抽泣的那名女子。
那女子身上穿的衣裳花纹,可不就是那天她在刘记布庄送给柳家二小姐柳如烟的蜀锦吗?
当天她离开刘记布庄之后,还去了苏记布料买了一匹几乎一模一样的蜀锦,假冒柳府的管家以回礼的名义送去了沈府,并叮嘱柳氏一定要用那匹蜀锦做成衣裙,让陶静和陶敏穿着来参加祭月节。
其实她当初的本意是想借着蜀锦一事挑拨柳氏和柳夫人的关系,让柳氏失去柳府的助力,只是她没想到的事,柳氏和陶敏陶静忽然相继失踪,压根就没来参加祭月节,她的这个小手段自然也没有得逞。
而让她更没想到的是,这个柳如烟竟然真的将衣裳穿出来了,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指着鼻子骂。
陶夭夭吐出一口葡萄籽,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真的不是针对柳如烟的。
“你还哭?你有脸哭吗?我看你跟你那姨娘一样,都是狐媚子转世,专门打扮得妖里妖气来勾引男人的!”那个说话尖利的女声再次响起,陶夭夭便也确认了这女子的身份。
敢对着柳如烟这么说话的人,一定是柳映的正室方氏所出的嫡女了。
据她所知,柳映有一妻一妾,一共有四个女儿,大女儿柳如云早已嫁为人妇,二女儿便是妾室所生的柳如烟,老三老四都是正室所出,三女儿柳如意跟柳如烟年龄相仿,四女儿则不到十岁。
如此算来,这个指手画脚数落柳如烟的女子应该就是柳三小姐柳如意了。
陶夭夭啧啧地轻叹了两声,柳映好歹官居五品,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女儿,连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都不懂,不过一身衣裳而已,竟然在行宫里大肆宣扬,平白叫人看了笑话去。
陶夭夭又往嘴里丢了一颗葡萄,并换了个坐姿继续坐着看戏。
“这位姐姐,你身上的天丝锦纱衣面料并不比如烟姐姐的差,为何非要这么咄咄逼人呢?”
说话的是一个绿衣少女,年龄看起来跟柳如烟差不多,刚才柳如烟哭泣的时候她一直陪在身边,陶夭夭便多看了她两眼。
也就是因为多看了这两眼,陶夭夭才恍然惊觉自己见过这女子。
她皱着眉头想了又想,终于想起了那女子的身份——定远侯府程姨娘的女儿桃依依,那次她跟洛云锡去定远侯府给桃峥那个小霸王送礼的时候见过。
说实话,她对这个桃依依的印象并不好,小小年纪就那么多坏心思,脾气不好推搡了薛青墨不说,还不惜自伤,意图嫁祸给薛府的侍卫李志。
不过,陶夭夭挑了挑眉梢继续看去,以桃依依的性格,应该不会主动帮人说话替人解围的吧?
听到桃依依替柳如烟出头,柳如意冷哼了一声:“我当时谁呢,原来是定远侯家里的庶女啊!”
“庶女”二字,她说得尤为大声,激起了周围女子们的好一阵轻笑。
陶夭夭也微微吃了一惊,看来柳如意是知道桃依依身份的。
定远侯背景可比柳府大了去了,她没想到的是,柳如意不过一个五品官员家的女儿,竟然敢得罪定远侯府?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柳如意既然敢对桃依依这么说话,那这桃依依想必在定远侯府里也是极不受宠的吧,上次在定远侯府的时候,她就看出了些端倪。
陶夭夭“噗”地一口将葡萄皮吐在手里,专心致志地做起了吃瓜群众。
“依依,算了,我们走吧!”听到桃依依因为自己而受辱,柳如烟擦去了脸上的泪痕,轻轻拉住了桃依依的手。
“行了如意妹妹,跟这种婢子生的孩子没有什么好说的,别拉低了咱们自己的身份。”
一个身着翠烟罗纱裙的女子上前拉住了柳如意的胳膊,伸手指了指在一旁站了好久的那名女子说道:“薛相家里的玉儿小姐在这里呢,别惹了她的不快。”
陶夭夭扯了扯嘴角,她猜对了。
那名少女果然是薛楚玉——薛墨那孩子口中的玉儿姑姑。
她并没打算出去替柳如烟解围,虽说这蜀锦是她的计策中的一部分,不过那柳如烟也不是完全无辜。
她至今仍然记得那天她说结账的时候,柳如烟眼神里流露出来的贪婪与逢迎。
正经人家的姑娘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接受陌生男子的馈赠。
正骂着人的柳如意回神,似是这才看到薛楚玉,她慌忙挂上一副笑脸,上前一步想要挽起薛楚玉的胳膊:“让玉儿姐姐见笑了,妹妹只顾着教训家里的奴才了,没顾上玉儿姐姐,实在是失礼。”
薛楚玉浅笑了两声,眼底划过一丝轻蔑,几不可见地朝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柳如意触碰。
这一退,便退到了柳如烟站的角落边。
她伸出胳膊,轻轻抚了抚水榭的栏杆,然后淡笑着回过头来。
“如意姑娘说笑了,我可当不起你这一声姐姐。”
薛楚玉似乎并不打算给柳如意留脸面,她看了一眼缩在栏杆边上的柳如烟,又说:
“这位如烟姑娘才是你的姐姐吧?你对我这样一个外人都能以姐姐想称,却称呼自己父亲的女儿为奴才,着实令人刮目相看呢。”
柳如意脸上的笑意猛然一僵,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薛楚玉已经带着身边的侍女抬步离开。
薛楚玉离开的方向恰好是陶夭夭所在的位置,她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薛楚玉,整了整衣裳从石凳上站了起来,然后装作闲逛的样子走到了水榭中央。
“这位公子请留步!”就在陶夭夭跟薛楚玉错身而过的时候,薛楚玉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陶夭夭扯了扯嘴角,缓缓地停住了脚步,然后慢慢转身,挤出一个在她看来最合适的微笑出来。
“这位姑娘是在叫我吗?”
薛楚玉淡笑着打量了陶夭夭一眼,温柔地开口:“敢问这位公子,你可是洛世子身边的那位书童?”
陶夭夭“啊”了一声:“公子不敢当,在下陶季,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你不认得我家小姐吗?我家小姐是薛相最宝贝的千金……”
薛楚玉还不待回话,她身边的侍女就对着陶夭夭开口了,颇有些狗仗人势的嫌疑。
“玲儿不得无礼!”薛楚玉的声音沉了下来,低斥了那名侍女一声,然后对着陶夭夭客气地笑了笑:“让陶公子见笑了。”
“哪里哪里。”陶夭夭摆了摆手,眼珠子一转笑道:“薛姑娘叫住在下有何贵干?我家世子可没跟我在一起哦。”
陶夭夭的直来直去让薛楚玉的脸色红了红,她张了张嘴,原本已经想好的措辞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不知薛姑娘芳龄几何?我家世子尚未婚配,方才在大殿当中,好多大人可都是带着自家闺女的生辰贴过去敬酒的,我们家世子长那么好看,本事又大,若是薛姑娘有什么想法,可得提前下手啊!”
陶夭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将自家主子卖了个干净,将薛楚玉的脸说得一红到底。
“你怎么说话呢?我家小姐是相爷的掌上明珠,自打开春小姐行过笄礼以来,上门提亲的人早就踏破门槛儿了,又岂能跟那些世俗女子相提并论!”
薛楚玉身边的侍女数落起人来倒是嘴巴挺顺溜。
“玲儿!”薛楚玉狠狠地瞪了那侍女一眼,也不知是真气还是假气。
陶夭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薛墨身边那个叫李志的家丁没有说谎,这个薛楚玉果真是刚刚过了及笄的年龄,也确实跟自己的年纪对不上。
陶夭夭皱了皱眉头,已经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消息,她便也没打算继续在这儿待着。
“薛姑娘,世子那边还等着我去伺候呢,在下就先告辞了。”陶夭夭对着薛楚玉客气地笑了笑,已经没有了继续搭讪的耐心。
“陶公子慢走。”薛楚玉对着陶夭夭低了低头,右手不经意间轻轻抚了抚自己右耳上的翡翠耳坠。
“玲儿,咱们也该回去来了。”她的手指微动,笑着招呼了一声身边的侍女。
“是,小姐。”玲儿福了福身子转过身来。
然而,还没等她们几个迈开步子,忽然听到“啊”地一声尖叫,紧接着便传来“噗通——噗通——”两声重重的落水声音,之后便是一阵骚乱声和呼救声。
“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水榭回廊上站的多是女子,此刻见到有人落水,她们惊恐地抱成一团大声呼喊,却没有一个人跳下去救人。
“有人落水了!”薛楚玉的步子一顿,脸上现出了几分焦急之色。
她推了推身边的侍女:“快,玲儿,赶紧去叫人!”
“知道了小姐!”巧儿答应着匆匆离开。
薛楚玉觉得身子被人轻轻推了一下,等她回过头来,就看到陶夭夭已经推开她朝人群里跑了过去。
“谁落水了?”陶夭夭沉声问道。
廊下虽然吊着灯笼,却照不了多大点儿的地方,水面上一片漆黑。
她看了一眼,只能看到水花四溅,却看不清是谁落了水。
廊上的众女子因为受惊各自三三两两抱成了一团,根本无人回答她的问题,她也不能用排除法判断落水之人。
“别叫了!我再问一遍,谁落水了!”陶夭夭的声音又大了几分,声音里带了几分厉色。
众女子被陶夭夭的厉声呵斥吓到了,其中一人颤巍巍地指了指水中:“是如意小姐,还有定远侯府的桃小姐……”
“真该死!”陶夭夭低斥了一声,她原想低调,不想强出头,可是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个活生生的人死在她面前。
更何况,现在这里一群女子,就她这么一个“男子”。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叫人!”
陶夭夭对着身后低吼了一声,在原地蹦跳了几下之后,她一把扯下了自己的外衣,连带着挂在身上的那两个大荷包一起,随手堆放在了廊边的木质靠椅上,之后便小心地翻过了栏杆跳进了水里。
深秋的水已经带了凉意,她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之后就在心里骂开了。
这池里的水至多有一人高,根本不深,稍微懂点水性的人都淹不死。
就算不熟水性,只要懂半点常识,知道最先闭气的话,也不会有太大危险。
而且她刚跳下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感觉到了,这小池应该是才开凿不久,水底并没有任何水生植物,就更不用惧怕水草缠脚了。
这池水,想淹死人,太难了!
但是,怕就怕那两个大小姐心生畏惧死命挣扎。
陶夭夭叹了一口气,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游去。
“救命!救我!”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陶夭夭一把扯住了那人的胳膊,水里一个旋身游到了她的身后,一把捞起她就朝岸边游去。
她已经听到了岸上传来的脚步声,也看到了明晃晃的火把,更听到了廊上叽叽喳喳的喧哗声,是那些聒噪的女人在跟来人说明情况。
当然,还有一些女子的哭喊声。
池子不算大,岸边离得不远,陶夭夭便放弃了从落水处往廊上递人的打算。
她用一只手扯着救起来的女子,另一只手划着水往不远处的岸边游去。
接近岸边的时候,火把照出了她身边那人的模样,是那个绿衣女子——定远侯府的桃依依。
“快!赶紧去救人!”岸上不知传来谁的呼喊声,有几名侍卫已经朝她的方向游了过来,水榭上面也跳下了几个人,有两个速度快的已经到了她的身边。
“是陶季兄弟吗?”最前面的一名侍卫沉声问道。
“是我,赶紧将人带上岸去!”陶夭夭浮出了水面深吸了一口气。
她心里惦记着另外一个落水的柳如意,所以将桃依依交到那人手里之后,她折身又游了回去。
这柳如意尽管再怎么尖酸刻薄,但好歹是条人命,况且以她的本事,别说在水里救两个人了,就算让她扛着重物游上几圈都没有任何问题。
不远处的扑腾声虽然微弱,却依旧在响着。
陶夭夭心下稍安,看准了位置之后,她深吸一口气之后一头又扎进了水里。
“救命!——救——”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谁忽然扼住了喉咙。
这声音,不太对劲!
陶夭夭心里一沉,慌忙浮出了水面。
“火把呢?快举火把过来!”陶夭夭扬声对着水榭之上的众人喊道。
水榭太高,又有栏杆阻挡,就算救了人也拉不上去。
柳如意落水的地方是水榭下方,若是多用一些火把照一照,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陶夭夭的话起了作用,水榭上顿时伸出来许多火把。
她焦急地在水中寻找柳如意,可是任凭她来来回回绕着回廊下方游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柳如意的身影,从那一声戛然而止的呼救声之后,也再没了任何声音。
身后岸边赶过来救人的侍卫已经陆续快游过来了,陶夭夭松了一口气,准备再去远一点的水域找。
还没动身,她忽然看到水榭的正下方有一道黑影闪过。
“找到了,在这里!”陶夭夭惊喜地招呼了一声,铆足了力气率先朝那个黑影游去。
然而,就在她眼看就要游到黑影身边的时候,忽然看到水中有一道亮光划过,像是……
糟了!
那道黑影不是柳如意!
陶夭夭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她立刻放弃了继续赶过去的打算,转而使劲蹬腿朝着身后那群侍卫游了过去。
但是身后那个黑影仗着水榭上方视线受阻的优势,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已经速度极快地朝她追了过来。
陶夭夭的体力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哪里是身后那人的对手,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她露出头来朝水榭之上一看,赫然看到了洛云锡的身影。
火把照亮了洛云锡的脸,脸上是若有所思的疑问,似乎还带着些隐隐的担忧。
“洛云锡,救我!”陶夭夭从水下冒出一个头来,下意识地对着洛云锡吼了一嗓子,吼完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连名带姓称呼起了这位世子爷。
听到陶夭夭的声音,洛云锡猛地低头,他快步朝陶夭夭呼救的方向紧走了几步,不假思索地对着身后的祁风开口,似是根本未曾留意陶夭夭对自己的称呼。
“祁风!快!”
身后的祁风看到洛云锡凝重的表情,连答应一声都没有就跳进了水里。
就在祁风落水的那一瞬间,陶夭夭看到水里的那个黑影对自己扬起了刀子。
祁风距离自己还有几米的距离,而那个明晃晃的刀子映着火把的光亮已经朝她飞快地刺了过来。
陶夭夭知道自己躲不开了,情急之下她只得在水中使劲扭转了一下身子避开了重要部位,扬起自己的胳膊去挡那把匕首。
只听“当”的一声脆响,紧接着是东西落水的声音。
她预料中的胳膊刺痛并没有传来,微愣的片刻,她被祁风扯住胳膊一把丢到了一边,而祁风自己则朝着那个逃跑的黑影追了过去。
身后过来营救的侍卫陆续赶到,陶夭夭彻底松了一口气,这一松气,连惊带怕的,她的力气也用了个差不多,想游回岸上去是不大可能了。
而身后的几名侍卫正在水里寻找着柳如意,自然是顾不上她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水榭廊台,一眼就寻到了洛云锡的身影,便游了几步到了洛云锡的正下方。
水面距离水榭的路面至少有两三米,水榭上还有栏杆,她会爬树,努努力倒是也可以爬上去,可是她就是不想动了。
她救了人,有底气居功自傲了,她也是弱女子,她也需要救援。
“世子,我游不动了。”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花,“呸”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浊水出来,再然后,便像只布袋熊似的抱住一根木头柱子不动了。
洛云锡低头,看着陶夭夭那张笑得灿烂的小脸,他忽然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直到陶夭夭一声响亮的喷嚏声响起,他才猛然惊觉,之后便迅速将头撤了回来。
“夏大人。”陶夭夭在水榭的正下方,上面的人不探头出来她是看不到的,只能听到声音,听出了这是洛云锡的声音。
“下官明白!”又一个声音从上头传来,虽然听不出是谁,不过想也能想个八九不离十,能在这里出现的姓夏的大人,除了太尉夏远还能有谁?
“你们几个,赶紧将人救上来,迅速封锁现场,通知闲杂人等,速速离去!”依旧是夏远的声音。
随着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几名禁军走上前来,持枪将岸上围着想要旁观的众人都请了出去,只剩下隐隐约约传来的一阵陌生女人的哭声。
“陶兄弟,长矛不够长,我们已经在找东西救你了,你再坚持片刻!”水榭上面探出一个头来,陶夭夭伸着脖子看了一眼,果然是夏远。
胖乎乎的脸,比陈管家稍稍黑一些,胖肚子抵着栏杆,有些碍事。
想到夏锦汐口里的“胖老头”,陶夭夭顿时有些想笑。
“知道了夏大人,您可赶紧的啊!我在水里快冻死了!”陶夭夭夸张地嚎了一声,再抬头时栏杆边缘处已经不见了人影,只能听到上头传来的阵阵低语声。
虽然听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可是她却从那种说话慵懒得腔调里听出了洛云锡的声音,知道洛云锡在头顶上,她忽然没来由地一阵安心。
又过了一会儿,一条长长的带子垂在了她的面前,顺着带子朝上看去,洛云锡的俊脸出现在栏杆之外。
“还不上来。”洛云锡晃了晃手里的带子,陶夭夭揉了揉眼睛,确定是洛云锡亲自抛下来的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