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咱们为何要请二公子代为转交啊?”
去往雅章宫的途中,竹吟瘪着嘴嘟囔道,显然对这事儿既不解又不平。
禾时没搭理她,竹磬瞧着禾时的脸色不似往日那般亲善,便偷偷撞了撞竹吟的胳膊,示意她少说话。
几人就这样一言不发的到了雅章宫。
“烦请大人通报,乌绥郡主请见二公子。”
宫前侍卫听闻是郡主,行了礼后便小跑进宫通报。
禾时一行人在门前等了不多久,便见顾辞从里面出来。
他依旧是背着双手,面色严肃,丝毫不见笑意的样子,哪怕是应有的礼数,在他脸上也完全瞧不见。
禾时看这一眼便明白了,顾辞之所以亲自出来,并非迎接而是打算将她拒之门外。
会意后,她朝后退了几步,也表示出未欲进门的意思。
“见二公子安。”竹吟竹磬见过礼后,禾时也微微福身。
“这是何意?”瞥见一旁的楠木箱,顾辞立刻蹙了眉。
昨日南潼送来几十箱嫁妆的事他亦有耳闻。
“奉元之事,想来你比我了解,我想尽些心意。”
顾辞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看着那沉沉的一箱金子,这个忙他不能帮。
于是又作出一副疏离的样子:“郡主要尽心意只管尽便可,与我雅章宫何干呢?”
“我······”
禾时倒也习惯了他这般的阴阳怪气:“他们说我不能随意出宫,这宫里我只认识你,便想请二公子你代为转交。”
“郡主可曾想过此举欠妥?”
禾时神色茫然,不知顾辞所指为何,但瞧着一旁竹吟竹磬心虚躲闪的目光,心里多少没了底气。
顾辞也看出了姐妹二人不大自然的反应,便顺势教训道:“郡主不懂事,就由着她胡闹吗?”
宫里人都知道,二公子是不常发脾气的,但此刻他声里显然憋了气愤,竹吟竹磬吓得腿软,噗通跪伏在地。
“二公子恕罪。”
顾辞轻轻一声冷笑,满眼不屑,而后又缓缓上扬着嘴角,饶有深意的盯着面前的禾时。
“郡主回去可要好好管管宫人了。”说罢便转身回宫。
留下紧紧蹙着眉头,一知半解,似懂非懂的禾时,和可怜兮兮望着她们郡主的姐妹俩:“郡主~”
“你们先起来吧!”
禾时这会儿一肚子愁,可没空指责她们呢!
雅章宫将她拒之了门外,人生地不熟的皇宫她竟连黄金都送不出去。
“郡主。”
竹磬试探道:“奴婢听说这宫里的各位夫人也捐了些首饰,都送去长秋宫了。”
“长秋宫?”
皇后是后宫之主,又是丽轩王的母亲,经她之手似乎没有不合矩之处。
禾时看了看那满满的一箱金子,眉头渐舒:“去长秋宫。”
这边禾时前脚刚走,雅章宫前的侍卫拔腿便进宫汇报。
听闻她去了长秋宫,顾辞倒不意外。
禾时也算是这后宫中人,理受皇后管辖。
只是照理说,禾时身边那俩丫头早该指引她往皇后处去的,不知是否有意为之,竟由着她出嫁前便把嫁妆往夫君宫里抬。
顾辞今日若真答应了她,明日皇宫内外不知要生起多少流言了。
另一边,途中还步履生风的禾时,临到长秋宫前却犯了怵。
她从小母亲便不在身边,这些年也极少接触此等身份尊贵的妇人。
此前面对西川王妃时她就十分的不自在,何况这回是皇后呢!
她走走又停停,几番徘徊在长秋宫前,犹豫不敢踏进,叫来往宫人都忍不住偷偷侧目打量。
宫前禁卫也不知该不该去通报。
“郡主您怎么了?”
“我···我见到皇后···我说什么呀?”
禾时巴巴地望着竹磬,两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腰襟,愁苦地鼓着一张脸。
“见过礼,表明来意便可呀!”
“若是再问我其他,当如何?”
见禾时这副仿佛犯了错不敢回家的模样,竹磬忍不住笑了:“郡主若无意讨好娘娘,只需礼数足了,何必多虑呢?”
“也对。”
禾时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以往都觉着上了年纪的女人不好相处,要哄着讨好着。
如今被竹磬这样一说,才明白,既无意相处,通理行事便可,又何必特意装个规行矩步的名秀模样呢!
“郡主可想好了?”
得了禾时的应允,竹磬这才上前去请通报。
不多时,便从宫内出来了一位掌事嬷嬷。
见着禾时,嬷嬷攀笑着热情地迎上来:“哟,是乌绥郡主大驾呐,快随老奴进来,怎好叫您候这么久呢!”
那嬷嬷虽挂着满脸的谄笑,这话却叫禾时听着刺耳。
跨进宫门的一瞬,她抬头望见”长秋宫“那三个烫金大字,心中竟有片刻的慌乱不安。
“郡主这是初次来长秋宫吧?”去往内殿的路上,嬷嬷不停地与禾时攀谈。
“是。”
“郡主进宫有些时日了吧?”
那嬷嬷似乎意有所指,禾时警惕未应,瞧了眼身侧的竹磬。
竹磬赶忙颔首回道:“回嬷嬷,十日有余了。”
嬷嬷听了话,蹙眉一惊,言语中仍是含笑:“那倒是怪了,进宫十日,竟未曾到过长秋宫。”
听到这里,禾时才明白了她此番阴阳怪气的话外之意,原是怪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来长秋宫请安。
禾时承认这事儿是自己做的不好,欠缺礼教。
可这尚轮不到长秋宫一个个小小的掌事嬷嬷说三道四。
“哈~”禾时闷声一笑,饶是轻蔑:“芳华殿未曾见嬷嬷来通传,禾时自不敢叨扰长秋宫。”
嬷嬷闻言先是诧异,没想到禾时竟这般狂妄,可转瞬又恢复了面色,低着头嘴里自顾自地念叨着。
“倒也无妨,婚期尚未定下,可慢慢教导。”
这话看上去是自言自语,实则声音不小,禾时等人皆听得一清二楚。
然眼看着便到内殿,禾时也无意在言语上与她计较什么了。
进入内殿后,端坐在凤塌上的皇后娘娘瞧上去与入宫那夜所见无异。
持着皇后该有的威仪和示人而分的慈笑,一双凌厉又诡秘的眼睛吊着风情,闪烁间让人不寒而栗。
禾时悻悻收回对视的目光,在心底深深吸了口气:“禾时见娘娘安。”
皇后轻轻抬了抬手:“起吧。”
随后又稳稳地半倚榻上,一手撑着头,也未有问话的意思,只紧紧上下打量着禾时一人。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瞧个姑娘,虽尚不觉艳丽之色,但仍可看出那藏于稚嫩面庞下端雅,清绝的骨相,又见那身段窈窕,腰肢纤细,周身气质之透。
竟生出了几分艳羡与好奇,难怪那禾荃从不与外人说道夫人半句,想来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否则仅凭的他禾荃年轻时那楞头的模样,怎生得出这样可人的闺女。
“娘娘,禾时听闻丽轩王正在筹备送往奉元的善款,也想略尽绵薄之力。”
见皇后只是淡淡盯着自己而并未接话,禾时示意宫人将箱子抬上前来。
“此处是十万两黄金,烦请娘娘代为转交王爷。”
听到这个数字,内殿所有人包括一向极沉稳的大长秋卿房仪都惊讶非常。
整个后宫,两千多人才勉强凑了四万两白银,她一个小小的藩王郡主竟一出手便是十万两黄金。
皇后不禁嘴角牵出一丝妒忌的冷笑。
房仪警觉,立刻上前稳了声色吩咐道:“掌事,后宫善款册录可在?”
“回房卿,在宣印殿。”
宣印殿是房仪日常处理长秋宫及代皇后处理后宫事务之处所,长秋宫一应储备及文书皆存放于此。
“好,将这箱子抬进去,点清数目后登册,按实数记郡主名下。”
“是。”
掌事嬷嬷应声退下,紧接着便来了两位公公将箱子从芳华殿宫人手中接去。
“郡主放心。”
禾时追随着箱子的眼光被房仪引了去。
“后宫捐赠善款向来是从长秋宫走,这是规矩。”
房仪面色温和,语气却严肃坚决,并不说客套话。
只是听他这样说来,倒真是禾时不懂规矩了,竟差点将这箱金子送进了雅章宫。
禾时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低着头偷偷朝身后的竹磬瞪了一眼,主子不懂事,下人也装聋作哑。
顾辞说的对,她回去真要管管这些丫头了。
见她埋着头挤眉弄眼的样子,皇后不觉轻笑,又悠悠然侧了身子故作苛责的埋怨房仪。
“郡主从小生长于东南边塞,不比康宁女子,自是不曾习得这些规矩礼教,房卿严苛了些。”
这话咋听像是在维护禾时,实则不然,其中的讽刺与蔑视跃然言辞之中。
房仪对皇后的意思自是了然于胸,温稳的目色之下藏着半缕窃笑:“娘娘说的是,臣见识浅······。”
房仪话音未落,禾时努力压着心头窜起的气性,抢言道:“皇后娘娘若是没什么要教训禾时的,禾时便退下了。”
她并非豁达人言者,诸如此类明嘲暗讽的招数,她碰上一个便要抗辩一个,即便对上如当下这般不可抗之人,她仍是要摆出态度来的,绝不做了那逆来顺受的苦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