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岳小非和林儒生都不由而然得升起了一股寒意。
赌坊老板看两人大概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点了点头之后就接着往下说着。
“虽然黑刺一直都没进入所有人的视线,但事实上,从十年前开始,黑刺的活动一直都没有停止,与之对应的正是青云宗,两者明面上一个众人敬仰,一个除了少部分人知道以外大部分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但二者无疑是两个极端,青云宗没有放弃不断阻挠黑刺的行动,但同时也不敢再说出要剿灭黑刺这种话。”
“二者摩擦不断,但在那之后,黑刺也没有再和洲府间的官老爷有什么来往,反而是回归了老本行,开始到处帮人完成暗杀之类的悬赏,但是都不是公开以黑刺的名义,得手之后只会留下一个蝎子尾巴一样的印记。但是不知情的人只会把他当做一种示威,而不会联想到十年前出现过的黑刺这个名字。”
“说回青云宗,他们好像是真的跟黑刺杠上了,只要得到消息有关于黑刺的行动,无一例外都会派人去组织,这样做不但没有好处,在损失弟子的同时,还会不断竖敌,降低青云宗在江湖上的威信,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十年前吃的那次大亏让他们耿耿于怀到了现在。”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段话,他停下来看着两人休息了一会,也让对面的两人先消化一下刚才他所说的内容。
“我爹是被冤枉的...我就知道我爹是被冤枉的....”
其实林儒生并没有将赌坊老板后面说的那些话听进去,只是在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前面的几句话。
岳小非意识到了林儒生又要钻到牛角尖里去了,但这涉及到他这么多年来的心结,岳小非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只能稍微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实林先生你也不用太过介怀,至少你现在也活下来了,这才是林将军最希望看见的事。”赌坊老板看着状况有些不对,沉声开口。
“我活下来有什么用!我现在活着还不如死了!之前为什么不让我跟傅姨一起死!李至这个小人贼子!为什么不干脆也把我杀了?”
林儒生有些抑制不住情绪,攥紧拳头猛锤桌面,喉咙发出沉痛的怒吼。
“李至?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赌坊老板闻言皱起了眉,难得提了问题。
林儒生此时不可能再跟他解释什么,岳小非只好把刚才前者告诉他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赌坊老板听完后沉默不言,指节敲打着桌面,眉头紧锁沉思着,良久之后才开口。
“首先,林先生,你一定误会了,李至不可能杀你。”
“怎么不可能,当初我爹那些人被处死,他紧跟着就出任府主官职,你让我相信这里面没有他的利益关系?”
林儒生情绪激动,说什么话都说怒气冲冲的,岳小非在一旁尽量控制着,不让他有什么出格的行为。
天知道这孩子压抑了多久,这下子全都爆发出来了,岳小非在心里无奈得想着。
“这就涉及另外一件事了,大源府这块地方的特殊性,我想你们应该知道,大源府建立时间不久,比起此洲的其他几府的动辄就有几百年历史,大源府城的每块儿砖都算是年轻的。”
岳小非点了点头,进城的时候林儒生就跟他介绍过,大源府是由最早的军事要塞演变过来的,时间确实算不上长。
“大源府城位置特殊,基本是在边疆前沿的城池,若是大战,这里便是首当其冲之地,若是管理好了,难免成了草原那些豺狼眼里最近的一块肥肉,若是管理不好,边疆之地实力淡薄,又会被上面怪罪,最关键的是,如果再次发生大战,这里是一个可以被舍弃的地方。”
赌坊老板一字一句,但是两人还是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前者也不着急,继续说着。
“所以,当初建立大源府城,根本没有什么人愿意主动来这里干这么个苦差事,所以每一个大源府城的府主,都是由上面直接任命,和地方的人员没有半点关系。”
“虽然事情不用那些官老爷操心,但是大源府这一亩三分地的权利他们却也想染指,李至作为独立于一洲之地固有的权利利益网之外的一个人,曾经也被诱导加入他们,但是李至没有同意,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这么多年来,李至一直没有和他们有什么利益来往。”
林儒生沉默,情绪略微恢复了一些。
“所以这么多年,李至的日子并不好过,守城将军与府主一直是一派的,只有他们事真正的一损具损,从林将军与上一任府主同时被清洗就可以看出这件事情来。但是越是重要的地方权力就越不可能集中,府主虽然表面上是一府之地的最高人物,但在他之下的三司两处依然分割着这一方势力的权力,虽然府主与守城将军较为关键,但这两处的权力加起来也不过只能管大源府十之三四的事情。”
赌坊老板顿了顿,看着林儒生的眼睛说着。
“你应该知道,张峰将军与林将军是至交,林将军死后,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都应该继任正将一衔,但就是因为林将军的缘故,张将军一直推辞这件事,就是因为有你的存在,让他不敢轻举妄动,若是他再被人视为威胁,再被清洗,你也会失去庇护。而李至,这么多年如果他要害你,说句不好听的,你早就投胎再活了一遭了,哪里等得到今天?”
林儒生默默得想着,许久之后终于叹了一口气。
“可是....傅姨....”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这些年,大源府其他三司两处的动作越来越大,隐隐有要完全架空李至权力的意思,要不是有张将军的支持,局面已经恶化了很多了,可是现在看来,大源府这块肉,没有被草原的豺狼盯上,倒是身边的毒蛇先下口了。”
赌坊老板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你们知道,李芸儿为什么要嫁给王甫么?”
林儒生一下子抬起头,目不转睛得看着前者。
“就是因为李至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缓住局面,大源府这一方土地,若是完全从他的手里失去,且不说这里的百姓会怎么样,单论那李府上下,哪一个可以独善其身。”
说到这里,林儒生彻底低下了有,让人看不清表情。
“可是,”赌坊老板话锋一转,面色有些沉重,“背后的那些人已经开始接着黑刺的手清洗这片区域不安分的因素,看来很快就要有大事发生。”
“不安分因素?”岳小非心里咯嗒了一下,疑惑着开口。
“没错,我说的就是岳先生你。”
什么鬼?得到了肯定回答的岳小非瞪大了眼睛,说的话语气当即都有些急促。
“关我什么事啊?我只是顺道来这里住了几天,他们你来我往玩儿心机,没道理要我的命啊!”岳小非大声抗议。
“岳先生,你应该知道劫持了李小姐和林儒生的人就是黑刺吧,你坏了他们的事,本来就已经被盯上了,后来又堂而皇之的住进了李府,这段时间没事就在府城里晃悠,还得罪了王甫,你说你这么个身份不明不白的人在那些人面前晃悠,是不是很刺眼。”
赌坊老板笑得不怀好意。
“那我走行了吧!”岳小非心想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看看你头上的伤,你觉得这还有可能么?”
岳小非苦着脸摸了摸被纱布包着的头部,心想当初就该死待在那个林子不走,虽然来大源府享受了几天,可现在被人盯上非要杀他,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所以他在心里把那个老头骂了无数遍,心里发誓如果能再见面就算他给自己烧鸡吃也要把他的胡子全拔下来泄气。
可是转而又泄了气,且不说他能不能打得过那个老头,能不能再见到他还两说呢。
岳小非苦着脸不知如何是好,看着一脸不怀好意笑容的赌坊老板,突然眼神一凝,缓缓开口。
“我记得,我被关起来的时候,你来见过我一次,你那时候是怎么进去的?还有,你说的这些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口口声声说这些事就算在十年前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好像就在你眼前发生过一样。”
岳小非第一次正眼看着眼前的青年,一旁的林儒生闻言,也看了过来。
后者耸了耸肩,对于这个问题显得满不在乎。
“很简单啊,就是我派人把你抓进去的啊。”赌坊老板淡淡得说着,好像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沉默片刻,岳小非和林儒生同时拍案而起,前者忙往后退了两步,笑着摆了摆手。
“那如果我再告诉你们,十年前的事,跟我也有关系,你们会怎么想?”不怕死的赌坊老板又浇上了一点油。
岳小非一愣,好像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一样,对着前者怒目圆视。
“妈的!儒生抄家伙!我早就看出这丫不是什么好人!”
说着岳小非举起了屁股下面的木质漆面凳子,一旁的林儒生按动放在桌面匣子的机关,两柄长剑随着机括声清越出鞘。
两人杀意腾腾。
“好了,岳先生,那个可是沉木雕刻的凳子,可贵了,摔了我不得心疼死。还有,用那两把剑来对付我也太抬举我了,真的受不起。”举起双手的赌坊老板一边像投降一样站着,一边在嘴上说着刺激岳小非神经的话。
“妈的你还敢说话,你这是是看不起我们么!”
岳小非怒不可遏,但还是放下了手中说是很贵的凳子,抢过林儒生手中的一柄剑拿着挥舞着,样子有些滑稽。
“好了,我说过,如果有心杀你们,你们早就死了,我也不用在这跟你们说这么多你们不知道的事情,既然我都在你们面前了,不如听我把话说完,如果这之后你还要杀我,那在下缚手引颈,听从二位发落。”
岳小非最见不得别人用着中挑衅的目光看着自己,尤其是还带着那种欠揍的笑容。
“好!老子就听听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非!”林儒生还想说什么,却被岳小非制止了。
“你们看事情始终是看表面,我说什么,你们一直就在心里思考什么,那我问你们,十年前,黑刺是怎么知道林将军和青云宗的行进路线的?”
赌坊老板这么一问,两人立刻僵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前者摇了摇头,显得有些失望。
“我再问你们,什么地方来往的人最多?”
“客栈!”
“大街!”
林儒生和岳小非两人先后说出,然后目目相觑,接着扭头再次开口。
“马坊!”
“青楼!”
说完岳小非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不知怎么的自己就脱口而出青楼这两个字了。
赌坊老板看着两人,笑着开口。
“你们说的都对,但是你们还忘了一个地方。”说着他往地上跺了跺脚。
“赌坊!”两人这次异口同声。
“没错,这些地方都有一个特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你可以在这里得到一切你想要的消息。”
“你到底想说什么!”岳小非有点耐不住性子。
“你们应该知道,江湖上有一部人被人称作,百晓生。”
林儒生面色变了变,举起的剑锋往下压了半分。
“在这片国度,只要有这些客栈青楼赌坊在的地方,就有人知道情报,而百晓生的工作,就用他们满意得代价换来这些情报,然后再卖出去,所以,江湖上,几乎没有百晓生不知道的事情。”
赌坊老板看着眼前的两人,眼中满是笑意。
“十年前,黑刺找到百晓生,用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买走的那份情报,所以他们会知道林将军和青云宗的路线信息。”
“所以你就是百晓生?你他妈还敢这么理直气壮?我一剑砍了你信不信!”岳小非有点忍不住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林儒生压下了岳小非的剑锋,缓缓开口。
“小非,百晓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少人,他们甚至没有固定的名称,百晓生与其说是一个名字,不如说是一个尊称,因为....”
林儒生顿了顿,看向对面的赌坊老板,对方满脸都是笑意。
“那是江湖上最大,最没人敢惹得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