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4.|城(1 / 1)

江云昭的目光太过尖锐,直刺人心。

桃姨娘只觉得遍体生寒,却也不肯输了阵势,只撇开视线望向一旁,强笑道:“少夫人这话说得好笑。我的儿女?那可是王爷的子嗣。少夫人若是敢动他们一根毫毛,王爷怕是不会饶了你的。”

江云昭颔首道:“果然,你的倚仗是王爷。王妃待你并不亲厚,若是她命令你做的,你断然不会如此坦然无惧。”

说到董氏对桃姨娘的凉薄,江云昭也有些搞不清为何。

有一次她从外面回府的时候,远远瞧见董氏和女儿廖心慧还有桃姨娘正要出门,在边说话边朝那边行去。

因着轿子的遮掩,她们并未发现江云昭的存在。错身而过的瞬间,江云昭见到走在后方的桃姨娘不知为何走了神,不小心快了两步,撞了前面的廖心慧一下。

不过是被轻轻碰了下而已,廖心慧想也不想就开口叱骂她,毫无顾忌。而董氏在一旁也只关切地问廖心慧有没有被碰上,并未理睬桃姨娘。

桃姨娘连声赔不是。

董氏许是看她说话多了,也不耐烦地呵斥了她几句。

江云昭那时便看出,在董氏的心里,桃姨娘的分量不甚大。

后来又遇到过几回,细节之处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今日出了这事,先前她就猜着,桃姨娘底气这般足,定然不是受了董氏的差遣。如今看来,正是如此。

那幕后之人,必是永乐王无疑。

听江云昭挑明了她是受王爷指使的话,桃姨娘反倒不慌张了。

“与王爷何干?此事不过是个意外。只怪少夫人太过多疑,方才看着什么都好似不对。若少夫人实在不放心,为何不把此事交官处理,反而要凭空猜测?”

江云昭先前还不知桃姨娘为何如此不惧。如今听桃姨娘一再说起官衙,就也反应过来。

她听廖鸿先说起过,管辖这个镇子的知县,好似与永乐王关系不错。逢年过节的,都会孝敬一番。

若是永乐王吩咐些什么,这知县自是会听。

看着桃姨娘神色中隐隐透出的得色,江云昭倒是有些感叹她的‘无知者无惧’了。

“你真以为王爷保得住你?”江云昭稍稍颔首,朝不远处时刻警惕地望着这边的几个女官示意,让她们过来,“从你提这个建议开始。你就是一颗弃子了。”

若是能成,那夫妻俩得利,她死;若是不成,那夫妻俩能置身事外,出事的,还是她。

桃姨娘显然是不信江云昭。

她目光虔诚地朝着永乐王的方向回望了一眼,不卑不亢地道:“王爷答应我的事情,一定能够做到的。至于我万一不小心被抓会得什么下场,这就无需你操心了。”

这时四个女官行了过来,正巧听见她这句话。

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中年女官作婆子打扮,两鬓已然花白。

她与封妈妈是同期入宫,乃是旧识。只是封妈妈一直是做伺候的宫女,而她则是做了第一批习武的女官,两人后来的命运轨迹便发生了不同的变化。但是两人当年在宫里互相关照,关系一直很好。

封妈妈本就信得过她。如今她也得了太后的信赖,被分到了廖鸿先身边做事。封妈妈思量过后,就将方才的事情告知了她。

此刻听闻桃姨娘所言,她露出不明意味的笑,说道:“你这般的作为,交到大理寺手中,得到的刑罚不是车裂便是腰斩。再不然,就是五马分尸。你倒是淡然。”

她这话说得十分笃定。

桃姨娘本还不太惧怕,但是朝对方看了一眼后,桃姨娘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竟是被这几乎是陌生人女官的神态吓得遍体生寒。

——对方几乎是在用看死人的目光注视她。

桃姨娘不安地挪动了下.身子。

大理寺,她还是知道的。

先前香满楼出事,廖泽昌便是去了那里。

手被女官反剪到身后时,她大声笑道:“你莫要吓唬我了。大理寺,那得是在京中犯了大错才会被抓的。这墓地远离京中,怎地还会扯到大理寺上去?”

另一个年轻女官眼神悲悯地望着她,说道:“你是王府的人,自然也是京城人。最关键的是……你知不知道故去的廖国公府世子爷因何去世?”

桃姨娘将她的话琢磨了下,脸色白了白,抿着唇不说话。

江云昭颔首道:“没错。公爹当年是为了救先皇而亡。而你,却烧了他的安息之所。”

中年女官示意将桃姨娘绑好,“这件事,必然要告诉太后和陛下。到时你的下场如何,我方才已经说过了。”

她拽了拽绑着桃姨娘的绳结,发现十分牢靠,就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把拽起来,单手将她推得踉跄了下,这便朝着马车那边行去。

经过二房被拦众人那边时,人群里两人不住地交替高声叫道:“姨娘!你怎么了?”

赫然就是廖心芬和桃姨娘所生之子廖泽福的声音。

桃姨娘方才放空了的眼神终于渐渐凝聚起光彩。

她看着那边,突然开始挣扎起来,凄厉地叫道:“放开我!你们没凭没据的,凭什么抓人!”

女官们笑道:“你做下的事情,即使是十年前的,大理寺和刑部就算挖地三尺也能给你揪出来。更何况今日之事?”

桃姨娘不理她们。

她边扭动着身子,边搜寻人群里那个可靠的身影。

终于,她在人群里看到了永乐王廖宇天。

她本想喊廖宇天,谁知廖宇天正与董氏和廖心慧说着话,压根没留意到她正从这边经过,也没注意到一双儿女正在急切地喊她。

桃姨娘的神色慢慢黯然下来。

迎过来的封妈妈恰好看到这一幕,便与她说道:“你放心。王爷不太管后院之事。你的儿女到时自是由王妃照料。你且安心地去罢。”

桃姨娘紧张地看向一双儿女,想象着他们在王妃手底下艰难讨生活的日子,顿时面如死灰。

几名武力女官押着她去到一辆马车旁。当她被带上马车后,那车门立刻被关闭,在外面锁上。接着马儿一阵嘶鸣,拉着这辆车子朝着小道驶了出去。

廖心芬和廖泽福看不到桃姨娘被带离的马车。只瞧见几个身强力壮的女子将她带走,心下焦急,忙不迭去问永乐王和董氏,该怎么办。

廖宇天本就因为被这些女官拦着心烦不已,又因桃姨娘的失手而心下恼恨,暗道那女人太过没用,竟然失去了个大好机会。他正不耐烦见到她,听了二人的焦急言语,当即吼道:“她既做错了事,自是该受着。你若有能耐,打了这些拦着的人去,我们可以离开后,你们便去寻她罢!”

廖泽福生得一副憨厚长相,此刻脸上也显出几分厉色。

他拽了拽正苦苦哀求的廖心芬,将她硬生生拉走,到了远离那些人的地方,方才闷闷说道:“你莫求她们。她们是个心狠的。不会搭理你。”

“那该怎么办?”

廖泽福环顾四周,最后视线定格在了树旁走过的一个娇小身影上。

“去求她。”他十分肯定地说道:“那个女人,能够救娘。”

虽然这边嗡嗡地乱作一团,但廖心芬依然被他那一声喊吓得心惊肉跳,连忙捂住他的嘴,“浑说什么呢?那是姨娘。记住了没?”

廖泽福没答她话,只坚定地指着江云昭的方向。

廖心芬看着江云昭远去的身影,心中天人交战着,手心里慢慢冒出汗来。

……

江云昭去到墓地旁,老杨头已经将那里清理差不多了。她细细查看了下后,又亲自整理了一番。

直到十分妥当了,她又祭拜了下长辈们,这才回到那柳树下,坐在椅子上,望着天边的云,有些出神。

封妈妈过来后,看她神色有些疲惫,想要为她揉一揉额角,被她抬手制止了。

“安排得如何?”江云昭问道。

“尽皆妥当。明姑姑做事,您放心。”封妈妈道。

明姑姑,说的便是那中年女官。

江云昭轻轻“嗯”了声后,封妈妈又道:“因着时间紧,故而找的地方并不太合适。不过吓唬桃姨娘,却是足够了。”

“怎么说?”

“那地方原是一处戏班子,后来班主出了事,戏班子就散了。那地方也荒废下来。明姑姑当年与那班主有些交情,在他受难的时候买下了那几间屋。后来戏班子散了,屋子就空了下来。不过里面有些东西,捣腾捣腾还是很能唬人的。”

“做刑室也像?”

“自是像的。”

封妈妈本怕那些污言秽语扰了江云昭的耳,后又想彻底瞒着主人太过不像话,就捡了些含蓄的话语低声道:“那时候有些贵客想要点的戏文比较特殊,会用上些特殊的东西。班主私下里,就用了一间屋子来排。那些东西尽都还在。扮作刑室刚好。”说罢,她长长一叹,“那班主便是因了这个才出事的。这些年里,明姑姑也没再进去过。只留了个看院人守着。”

江云昭沉吟许久,最终叹道:“那便还是照着你先前的提议行事吧。”

封妈妈在宫里待过,又在董氏的庄子上被她折磨过好些年。对于‘刑’之一字给人造成的身体和心里的恐惧,最为了解。

她先前便是建议江云昭,若是那桃姨娘不肯说实话,索性吓吓她,让她以为自己是在官牢里,将要受刑。

人在极大的恐惧下,会讲出很多平时守口如瓶的东西。

廖宇天和董氏的事情,桃姨娘知道的,绝对不会少。

如果她太过强硬,实在不肯说的话……那里面的东西,也不是用不得的。

封妈妈心中有数,但是有些话,她也不敢告诉江云昭,生怕会吓到这个娇俏柔弱的夫人。

——这可是自家世子爷等了好些年才求来的。断然不能伤到一丁半点儿。

天色不算早了。

明姑姑那边,最早也得明天才有消息。

江云昭便对封妈妈说道:“你和李妈妈去安排一下。大家也要准备往回赶了。”又安排了两个小厮留下,帮忙照顾董老儿,顺便帮助老杨头。直到董老儿痊愈,老杨头彻底接了这个职务。

李妈妈听说要走了,闻讯而来,满脸忧色地问江云昭:“方才二房的人被堵了那么久,早已不耐烦。王爷和王妃都撂下狠话,要寻夫人算账。”

江云昭便对封妈妈道:“这就要麻烦各位帮忙守好了。”

她说的,自然是那些会武的‘丫鬟和婆子’们。

待到江云昭将事情尽皆安排妥当,各人就也自去处理自己负责的相关事宜。

江云昭有些乏了,靠在椅子上,合目小憩。

“夫人,就要启程了,要不要准备下?”红舞在一旁小心翼翼问道。

江云昭说道:“你们准备好了与我说一声,我再过去便是。”

“夫人,您……不要紧吧?”

“无事。你去帮她们罢。左右这里有人留心着,不会出事的。”

红舞应了声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不多时,又渐渐逼近。

江云昭想要独自静一静,因为有件事实在想不通。

听闻红舞去而复返,便道:“你们自去忙就是,不必理会我。”

身后响起一声轻笑。

江云昭这便发现了不对。

来人并非红舞。

她蓦地睁眼,回首,正撞进一双含笑的眸中。

廖鸿先垂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轻声道:“怎么了?如此疲累。”

“你怎么在这里?何时回来的?”江云昭问道。

见他一言不发地凝视这她,想到了他的提问自己还没回答,江云昭迟疑了下,老实说道:“我没看顾好爹爹和娘亲的安息之地。不知该如何与你说,正发愁着。”

她神色颓然语气懊丧,廖鸿先莞尔,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淡笑道:“与你何干?别什么都怪到自己身上来。”

江云昭细观他神色,看他眉目舒展,半分惊讶也无,疑惑道:“你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

“当时起了烟,想不看见也难。”廖鸿先道。

他想了许久,终究没有说出来,他方才看到烟雾后就赶紧下山过来询问,然后半途遇到了明姑姑一事。

明姑姑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也将封妈妈的打算低低与他说了。

廖鸿先当时就恼了,一掌拍到车壁上,把那车壁打出个窟窿。

桃姨娘看到一个手掌进了车里,骇得晕了过去。

明姑姑吩咐人把那处用黑布笼住。

廖鸿先神色阴郁地望着车子,冷声道:“看她说不说。若是不说,无需姑姑多费神,直接扔到她该去的地方去!”

“世子爷不必激动。”明姑姑低眉敛目道:“宫里头的好些手段,可是大理寺和刑部也赶不上的。世子爷尽管放心好了。”

说罢,明姑姑想到江云昭,又道:“幸好夫人机智,此事方才没有闹出太大乱子。今日夫人第一次来林地拜祭,就接连遭遇这些,心中定然难过至极。世子爷等下切莫怪她。”

廖鸿先这个时候心情灰暗,没有仔细思量。草草答应了声,就急急往回赶。

行至半途,慢慢冷静下来后,他登时有些哭笑不得了。

说起来,他在宫里头长大,这些年长的姑姑们是看着他长大的,一直十分关照他。

如今来到王府不过短短这些时候,反倒一个个向着江云昭了。还怕他欺侮江云昭……

倒是奇了。

他不是一直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着么?

难道做得还不够?

回到林地后,廖鸿先一路没见到江云昭,就先去墓地祭拜了下。

老杨头将江云昭先前所作所为又尽数讲了一遍,再把她过来亲自打扫的事情与他说了,口中一直对江云昭赞不绝口。

廖鸿先静静听着,想到先前明姑姑对江云昭的夸赞,心里一片柔软。

老杨头走后,他坐到地上,端起酒杯,朝天敬了敬,尽数洒到墓前。

探指抚摸着父母墓碑上的字文,他轻声说道:“爹,娘,咱们捞着了个好媳妇儿。你们开心不开心?”

半晌后,他勾了勾唇角,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意,眸中神色,甚是温暖,“我是十分开心的,也十分喜欢她。希望你们也喜欢她。”

……

此时望着江云昭疑惑的模样,廖鸿先只觉得自己的小妻子是这世上最惹人疼惜的。

“以前我就发现了。你甚么都好,就这一点让人不放心——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一个人独自承受。”

他抢过唯一的椅子,坐下,不顾她的反对,硬拉着她坐到他的膝上。

“你说你,自己在这边想半天,生怕我不高兴。何苦来着?倒不如等我回来,告诉我后再说。”他吻了吻她的眉心,“我何时对你生气过?硬生生把自己愁了这么久,你也真是个傻的。”

温热的触感落在眉间。

江云昭羞得狠了,生怕被人瞧见,左右环顾。

廖鸿先瞧见她惊慌的模样,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让她无法分神。

他身材高大,江云昭又娇小。如今这样坐着紧搂住,她刚好埋在他的胸前。

这里除了树木能遮挡下外,可谓是全无遮拦。

江云昭顿时全身都僵硬了。

在她的概念里,夫妻之间的亲热举动,本就只该晚间的时候、无人之时、夫妻二人独处的状况下。

平时他偶尔在车里,或是在无人的屋子里动手动脚,她忍忍也就过去了。

如今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羞人的举动……

江云昭觉得自己需要抗争一下。

发觉她的挣扎,廖鸿先忍不住笑了。

他戳了戳她额头,柔声道:“怎么了?怕什么?你还怕我在这个地方做什么不成?放心。我只是心里难过,想抱抱你。”

他很少用这般的语气说话。但是一旦他这样,江云昭就有些招架不住。于是动作就停在了那里。

廖鸿先看着自己的小妻子面色绯红静静待着,忍不住又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

将乖顺下来的她好生搂在怀里,他心满意足地道:“刚才我问过爹娘了。他们很喜欢你。”

江云昭撑在他胸前,挣扎着坐起来问他,“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他轻笑道:“所以你无需担心。今日的事情,你做得很好。不要紧张。”

江云昭怔了许久,慢慢地、慢慢地绽开了一个微笑,伏在他的胸前,轻轻“嗯”了一声。

二人这样相互依偎着,许久。直到远处传来一声清咳,方才发觉到,封妈妈来叫他们过去了。

“主子,夫人,车子已经备好,现在就可出发。”封妈妈背着身子快速说完,匆匆行了个礼,忙不迭地走了。

封妈妈行事稳重端庄,甚少有这般急急而去的样子。

江云昭稍一思量,就也知道她为何如此了。不由羞恼极了,趁廖鸿先不注意跳到地面上,对他气道:“我就说这样不行罢,你偏要这样。”

她话还没说完,眼前人影一闪,她身子晃了晃,竟要往前栽倒。忙伸手一捞,扒住离得最近的……

“你这是做甚么!”

她紧搂着廖鸿先的脖颈,惊骇莫名地问道。

廖鸿先回头看她一眼,笑道:“你说做什么?都在做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江云昭瞧了瞧已经离地的双脚,急道:“你这真是……快把我放下来!”

廖鸿先将手臂又收紧了些,扬声笑道:“怕什么?当初你不就是这般上了轿子的?如今再体会一次,不好么?”又道:“爷没有姐妹,可是从来不背人的。喏,你这是赚到了,还嫌弃了?”

江云昭气道:“成亲是成亲。这个不一样。”

被自家夫君背着过去……到底不成体统。

这个样子出现在大家面前,不合礼数。

“怕什么?那些人早就走了。剩下的都是咱们的人。”廖鸿先不甚在意地道。

江云昭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行。

她酝酿了下说辞,正准备与他讲道理。谁知廖鸿先突然冒出一句:“你可抓紧了啊。等下别后悔。”

江云昭愣了下问了句“什么”,下意识地却是听了他的话,双手收拢。

谁知她刚刚抱紧,突然,他就跑了起来。

他跑得很快,但是脚步很稳。

江云昭初时还有些羞愤,但是听了他的笑声后,渐渐地,心情平静下来。

她放松身体,轻轻靠到他的背上,慢慢露出了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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