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病了。”珍妮重复地说,她把剧本抽出来放到切萨雷跟前,“而且你在打吊瓶——我并不想多事,不过你这是在自己医治自己吗?切萨雷。还是你恰好有个很善解人意的私人医生?”
看起来切萨雷并不像是有大病的样子,完全是感冒的症状,珍妮前世今生都在美国生活过不短的时间,当她知道大部分美国医生对抗生素的使用还是很谨慎的,一般简单的感冒发烧并不会给药治疗,多数是让其自愈,但这只是对于普通民众来说的大部分,在好莱坞和华盛顿,另一种私人医生则大行其道。他们收受高昂的诊金,不接受保险,为患者量身打造诊疗方案,同时对外也绝对保密,譬如说一些有毒瘾的明星,在玩得太过火,再也无法遮掩之前,之所以能继续工作,就是因为有医生为他们提供各种药物,能让他们在工作时保持清醒。又或者在他们以治疗酗酒为名义,进入勒戒所出来以后,也是这些医生为他们提供美沙酮这样的替代药物,让他们得以正常工作,又没有被媒体曝光的风险。
除此以外,患有aids、std等敏感疾病的明星也偏好在这种私人医生手中做日常诊疗,还有一些减肥过度患了厌食症的明星,需要做微整容的演员和政客,甚至就是珍妮这样工作忙碌,有时候无法为疾病排开行程的明星,也都会和这样的私人医生有接触。他们和一些保密措施极强,收费也十分昂贵的大医院实际上是组成了一个合法又低调的‘另一种医疗系统’。在这样的医疗系统里,医生不会为你的健康着想,事实上是你需要什么,他就给你开什么。
珍妮无意评价这样的医疗体系,不过她对切萨雷居然连感冒都要请医生来过度治疗很无语,“先不说你的公事到底有没有这么重要,你就一个人在你的家里做静脉滴注?这很危险吧?如果你睡着了该怎么办?”
切萨雷固执地用不耐烦的眼神看着她,似乎没有回答的*,但珍妮并不介意——对病人你不能计较那么多,看起来切萨雷好像还有些发烧。“我要给你的医生打电话——不,你知道什么?我要给莉莉安打电话。”
“不。”切萨雷第一次开了口,他鼻音浓重地说,“她不需要过来。”
他似乎有些眩晕,闭上眼休息了一会,才指了指小起居室的方向,珍妮走过去看了眼:一个气质看来和吉姆有些相似的中年医生正在小起居室里美滋滋地看着电视。看到她以后,他做了个无声的‘wow’,弹身站了起来,局促地在裤子上蹭了蹭手里的膨化食品沫。
“你是切萨的医生吗?”珍妮有些质疑地问。
“当然,当然。”医生有些狂热地说,伸出手自我介绍,“约翰.金尼斯,很高兴认识你,杰弗森小姐——你是找切萨雷谈公事的吗?”
“珍妮弗,”珍妮又狐疑地看了他一会,这才伸出手,“而你是来照顾他的吗?”
约翰当然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他张望了一下起居室,露出在切萨雷手下工作的人时常露出的表情——饱受□□后的五味杂陈。“是的,我告诉他,既然他非得在家里做静脉滴注,那么我至少得在场——但他不许我和他呆在一间屋子里。切萨雷没有乱吃药吧——”
他忽然警觉起来,“他没有让你给他带药片来吧?他有吗?”
珍妮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下来:看起来金尼斯起码还有基本的医务良知,不是那种服务于政客巨贾的医药贩子。“没有,但我觉得他现在似乎已经不适合工作了,不是吗?”
“当然。”约翰看来对于切萨雷的专横业已满腹怨言,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滔滔倾诉起了自己的委屈,“我不止一次告诉过他,他需要的只是充足的休息,让人体自然对抗感冒病毒——没有什么针能让他立刻恢复健康——”
“但他当然不会听你的。”珍妮说,她现在有些想笑了,“随你信不信,不过这很正常——他已经退烧了吗?”
“上次去量还没有,不过按照我的经验,打完这一袋葡萄糖后没多久,他大概就会退烧了。”金尼斯热情地压低了声音,对珍妮眨了眨眼睛,不无得意,“这是暗示疗法的另一个例证,不是吗?起码这能让他停止滥服抗生素,杰弗森小姐,你永远不会相信他为了恢复健康会做出多疯狂的事,我得告诉他:切萨雷,如果你不想毁掉你的免疫系统,死于全身感染,否则你就不能再自己给自己开药了。来找我,我会给你开些退烧药的,但你得在家办公——”
这好像还是珍妮第一次如此接近切萨雷的私人生活,当然,他们似乎曾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当时两人几乎没有私人接触,切萨雷人性化的一面让她觉得很好玩,但同时也感到很不妥,“等等,别告诉我他一直是这样,难道莉莉安就没有干涉过吗?”
“噢,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把房子里所有的抗生素都清掉了,连阿司匹林都只留一瓶。所以他生病都会来找我,胁迫我给他开药。”金尼斯有些惊异地看着珍妮,似乎在掂量着她和切萨雷的关系有多紧密,但最终还是决定‘泄露天机’,“他搬进新家以后只病过这一次,但在此期间有没有过被他自己治好的感冒——我不知道。”
珍妮没想到自己会对切萨雷说这句话,不过,“他真的需要有人来照顾,不是吗?在这一点上,他一点也不像个成熟的社会人——你回家吧,金尼斯,我会给——”
她的话顿在了半空中,珍妮忽然意识到她真的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联系谁:找莉莉安很尴尬,切萨雷也很抵触,激怒一个病人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而切萨雷的母亲维吉利亚……她连儿子的生日派对都没现身,虽然双方在事业上有合作,但似乎并不是这种关系,再说她也是个忙碌的职业女性,势必很难放下工作来照管这个有滥服药物习惯的儿子。
还有谁?珍妮发现她对切萨雷的社交圈几乎一无所知,当然,她知道他的很多人脉,但那都是商业关系,除了莉莉安和吉姆(他还要打个问号)以外,切萨雷还有什么关心他健康的好友?他闲暇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在切萨雷几乎知道她所有*的情况下,他对她还保持了一个惊人的封闭状态,她甚至可以说毫不了解他。
“我会给我的助理打电话。”她说,“她会来照看切萨雷的。没有工作,没有不必要的药物,你说要休息几天就休息几天。”
金尼斯的脊背似乎都直了一些,他看着珍妮的表情让她觉得自己很伟大,“哦,那真是再好不过——但你要知道,珍妮弗,切萨雷在必要的时候是可以很——”
“很凶恶的,是吗?”珍妮忍着笑说,“我知道,不过相信我,处理这个我比你有经验。”
她和金尼斯约定了明天来复诊的时间,金尼斯拎上药箱,从侧门匆匆地离开了房子——珍妮回到大起居室时,切萨雷头也不抬,他还在埋首笔记本地敲打着键盘,似乎对她的存在毫无兴趣。
珍妮先不搭理他,她坐下来打电话,“我是珍妮弗,我现在在切萨雷家里了,他病了,接下来几天都不会来上班,如果有非常紧急的工作,直接打给我的助理玛丽,别的小事你转给别人处理吧,或者你自己处理,不论怎么都好,别给他打电话。”
她挂断电话,切萨雷抬起一边眉毛看着她,珍妮学着他的样子摊了摊手,“what。”
“你是来谈剧本的。”切萨雷说,他的声音开始有些难以分辨了,“不是来干涉我的个人工作——”
他的气势终结于一个喷嚏,珍妮为他拿过纸巾盒,切萨雷抽了一大把捂住鼻子,含糊地说,“谈完剧本,然后滚。”
“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有点滑稽吗,”珍妮好笑地问,“以及,不,我现在不会和你谈剧本,很明显,你现在不具备足够清醒的神智和我谈这些。”
“我具备。”切萨雷坚持地说。
“32乘41等于多少,切萨雷?”珍妮问。
切萨雷沉默了一下,开始在键盘上输入什么,珍妮把他的笔记本抢过来,他有试图反抗,但力量不大。
“你现在需要休息,”珍妮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她关掉计算器,扫了切萨雷的工作邮箱一眼,“如果李奥纳多需要分成协议的细节解释,他可以问你的助理,或者三天后再来——我不要听那些‘找你你不在,客户就会去找别人’的话,你的工作很出色,切萨,休息几天不会让你的客户跑去别的经纪人那里。”
切萨雷依然不可置信地瞪着她,仿佛她刚才对他做了一件极为残忍的事,珍妮忍着笑,拍了拍沙发扶手,“现在,为什么你不躺下睡一会呢,我会看着点滴的——放心吧,我懂得拆针头。”
“你赶走了医生。”切萨雷说,他的语气有些不可思议。“你是个坏女孩。”
珍妮一边笑一边说,“是的,我是个坏女孩——现在睡吧,好吗?”
切萨雷不是个好应付的病人,珍妮得又哄又骗、又是威吓又是武力制服才让他躺倒在沙发上,但一旦安静下来,他入睡得很快,珍妮为他盖了毛毯,拆了针头,收拾了桌面。她检查了他的厨房,摇着头给玛丽打了电话——然后切萨雷在她离开起居室的短短时间内就掉下了沙发。
珍妮蹲在地毯上看了他一会——这应该是她第二次看到切萨雷的睡颜。他在入睡时看来反而年轻一些,没有了凝重、高傲的神色,他看来甚至就像是另一个人。
“我几乎可以算是不认识你。”她对切萨雷说。后者毫无回应——即使摔下沙发,他也依然熟睡不醒,看起来,短时间内指望他自己重新爬上沙发,甚至是上楼回到自己的卧室是个不现实的设想。“有谁真正认识你呢,切萨雷?”
她改了主意,珍妮决定不把照顾他的活计全推给玛丽——不论有没有别人在关心他——也许切萨雷又交了个女朋友,只是没和她说——现在是他需要友情的时候,而她正是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