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相爷高启低声问展康文:“应该是兵马司的俸禄吧?昨日皇上先问,邵毅是不是在兵马司做事。”
展康文没回答。
这个问题,是不是应该求见皇上,问问皇上的意思?既然是皇帝金口玉言,他们办事谨慎些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也许这就是邵毅给他向皇帝进言的理由。
他迟疑道:“这个……还真不好说。”
邵毅见展康文两人低声交谈,更加谦恭的拱手,说道:“卑职感皇上圣恩,只是俸禄罚半年罚的是兵马司的俸禄倒也罢了,若是卑职家里度日的俸米,那可关乎卑职一家大小的生计,由不得卑职不担心。”
几位相爷齐齐翻白眼,亏他也敢说这样的话。
前日那事儿闹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清韵斋的琉璃宝石里面有他的一份,那么一趣÷阁巨额银两,就算一半成的,也上万两了。
亏这厮居然也敢在这里哭穷。
邵毅只当没看见几人的神色,面露苦色,继续说道:“其实卑职前日冲动也是事出有因,清韵斋的作坊正在赶制几件稀世宝物,卑职打算挑选最好的,赶在过年之前进献给圣上,让圣上高兴高兴。因为心中担心进献之物有失,所以才举措失当,望几位相爷在皇上面前替卑职美言几句,罚俸之事能通融一二。”
何相盯着邵毅直咬后槽牙,刚才就应该把这厮打出去了事。
听听他这番话说的,想表达的内容可不少了。他哪里是来问俸禄的,分明就是他有宝物要进献,但时间紧迫、又没有门路,这才借他们的口告诉皇帝。
这么想着,何守礼有些埋怨的瞥了展康文一眼,要不是他刚才插话,他就把邵毅赶出去了。
现在怎么办?话已经让这小子说出来了,他们能不给皇帝提一下吗?
若不提,他手里真有宝物,结果没及时送到皇上手中,误了皇上新年的好心情,他们担待的起吗?
若是照着这厮的意思告诉皇帝……娘的,谁知道皇帝对他的态度怎样,会不会嫌他们多嘴,从而讨了皇上厌弃?
展康文心中已经笃定,邵毅此来,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的。他也很配合的让他把话说完,应该算是帮了邵毅这个忙了。
邵毅很懂尊卑、彬彬有礼的把事情说清楚,再三请托四位相爷:为了他一家大小的生计,无论如何请相爷问问清楚,这半年俸禄到底是罚的哪个。
然后就利利索索的告辞走了。
除了展康文,其他三人都头痛不已,从宁国公老夫人寿宴上大放异彩的琉璃凤钗上看,邵毅说的东西,就算不是稀世珍宝,也差不到哪儿去。
这个话一定得给皇上说。
以何守礼为首的三人齐齐看向展康文,“要不,就麻烦展相跑一趟宫中,问问皇上,到底罚邵副尉哪份俸禄。”
三人中最圆滑的就是展康文,谁知道皇帝会是什么反应,由展康文奏报,转圜的余地还大一些。
若展康文选择不给皇帝说,那就更好了,反正和他们没关系。
展康文做为难状,犹豫了好半天,还是说道:“咱们还是一起去吧,万一皇上恼火,咱们相互之间还有个照应。”
何守礼表现的一样为难,“为了这么点儿事儿,咱们一起去,只怕皇上就是不因邵毅之事恼火,也要责骂咱们白拿朝廷俸禄、不做实事。你看看咱们四人,也只有你在皇上面前能有个转圜的余地。”
说着,起身拱手道:“拜托展相,咱们三人承展相的人情。”
展康文见推脱不过,才咬牙跺脚的冲三人一拱手,进宫求见皇帝去了。
展相爷去的时间不长,也就是两刻多钟的功夫就回来了,面上全是纠结和无奈。
一迈进阁部的中堂,三个老家伙就先后起身迎过来。
何守礼拱手说道:“辛苦展相了,不知皇上说的是哪份俸禄?”
展康文苦着脸道:“圣上怒问说咱们的脑子都是干什么用的?这么明显的事情还要去找圣上核实。”
高启有点想笑,硬是憋了回去,问道:“展相可说了邵副尉进献稀世珍宝之事?”
展康文坐回自己那张椅子,端起茶喝了半口,感觉凉了,又放下,才惆怅道:“皇上斥责邵毅故弄玄虚,斥责咱们奸猾、不担事儿,一点点事情都不肯做主,只懂往圣上那边推。”
高启三人面色尴尬,干笑不已,“……然后呢?不用咱们做什么吧?”
展康文叹了口气,圣上让在下派人和邵毅联系,看他进献的是什么。若言过其实,上不得台面,那就换能上得了台面的。否则,就治他欺君。”
三人都是一惊,欺君吗?这罪过可有点儿大啊。说不定邵毅这个让京城豪门头痛了十几年的家伙,亲手解决了自己,为民除害了。
展康文抬头,逐一看过三人,谴责道:“三位仁兄害我。”
何守礼赔笑道:“展相不必担心,邵毅若没点脑子,就算有皇上相护,他也嚣张不了这么些年。想来他手里还是有东西的,就算他准备进献的东西实在不堪,那也怪不到展相身上。”
展康文把小厮换上的热茶喝下,起身对三人拱拱手:“唉,圣上安排的事,不管怎么说,也得尽力去办,在下这就去安排人。”
走出房门,他的嘴角才有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看来他的判断没错,皇帝是真有拉邵毅一把的打算,只怕那小子记进皇家宗祠的日子不远了。
…………
有了正当理由,邵毅打听到夏宴清在琉璃作坊,立即堂而皇之、意气风发,都没喊上夏梓堂,就赶往窑场。
他终于能名正言顺的和阿灿谈事情了,唯一让他心里打鼓的是,皇上要知道他们进献的是什么。
这事儿,不知阿灿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若没有,那就只能他再去找展康文打泼撒赖,丢给他几张图和玻璃尺寸,让他自己去说服皇帝。
反正若是他们不听他的建议,提前预制或改制门窗,等腊月二十九,他把玻璃送进皇宫,皇帝和展康文一定后悔,很后悔的那种。
夏宴清这时正换了单衣,在琉璃作坊,看工匠们用金银丝帛试验夹花玻璃,力争腊月二十九那日,能一次成功,把夹花玻璃送入退火窑。
正看得信心大增,巧儿进来禀报:邵大爷来了,说有急事。
夏宴清心知,一定是进献玻璃的事情有着落了,连忙退出来,就着心秀、心容的手套了棉袍,去往管事房。
一进门,她就看见邵毅心情大好的坐在客位,慢慢品着茶,和陪在下首的白先生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