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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公子多情(1 / 1)

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话说侍郎夫人白瓷派人向晋元密报了阿蛮的下落,但晋元却因上次困住阿蛮,并令其受了重伤,以至被陆苍狠狠责罚了一顿。

晋元虽是修蛇之身,但却未完全复生,算是寄生于凡人躯体之上,法力大打折扣,也曾因陆苍放话言之:“既能让汝生,也能让汝死”,令他颇为忌惮。

故他明知阿蛮在京都行走多日,也未敢轻易动手,只是派人多方监视。

玄清子心系阿蛮安危,早就归心似箭,催促阿蛮早早回去。

阿蛮却偏偏说要去醉仙楼吃顿脆皮烧鹅,顺便带他逛逛京都。

两人在醉仙楼大朵快颐后,阿蛮又带上玄清子游京都最为繁华的西肆。

西肆里,车如流水马如龙。

两旁道上皆是商贩,有来自波斯五彩斑斓的琉璃瓶,有卖刀剪的,有卖编织竹篮的,还有算命的,卖画的……诸多琳琅满目的玩意儿,看得玄清子是目不暇接。

阿蛮见有人在卖糖葫芦,排出几个铜板要了两串,递过一串给玄清子。

玄清子想起上次她以一串糖葫芦将自己卖入太师府为奴,内心仍旧耿耿于怀,死也不接。

阿蛮骂道:“别不识抬举!就是非要你吃……”

说着,硬是取了一颗往他嘴里塞去,他疑心有诈,左闪右躲!

两人正嘻嘻哈哈打闹着,忽而听闻人喊马嘶之声!

眼见一匹雪白骏马险些撞上阿蛮,抬起前蹄!

来人勒停了马缰,斥道:“你这二人目盲耳聋了不成!竟在街上如此胡闹!也不怕丢了性命!”

玄清子将阿蛮护于身后,也是不服气,遂也较劲骂道:“谁家小儿竟敢在闹市策马狂奔!也不怕丢了性命!”

那人耻笑道:“呔,鹦鹉学舌!”

阿蛮从玄清子身后探出头来,见来人一身白衣净衫,骑在高头大马上。

原来是,鲜衣怒马少年郎。

遂喜逐颜开。

这少年见阿蛮朝他笑,当即皱眉怒喝:“你这小娘子,莫非是嘲笑于我?!”

说罢,便扬起马鞭甩了过去!

玄清子挺身而出,抓住马鞭,顺势将他扯了下来!

谁知少年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

少年不怒反笑:“看来你身上有点工夫。”

玄清子迈出天罡踏斗步法,冷笑道:“在下玄清子,请赐教。”

那少年也当即自报家门:“在下陈焉。”

于是,这二人就在闹市上打斗起来,也无人敢来相劝。

阿蛮也懒得劝架,索性在旁前找了个茶水摊,气定神闲的坐在马扎上相看,兴起时还带头叫声好。

玄清子见她毫不在意,又与旁人一同围观,心里有气,腾出右手,指尖一弹,便以碎石击碎了她的茶碗!

而阿蛮见碎石飞迸而来,早就端开茶碗,险险避过这一击!

她以两指夹住了碎石!碎石瞬间粉碎!

只见她咯咯一笑道:“杀鸡焉用牛刀!”

语罢,便如蜻蜓点水般飞掠了出去!

这厮也是难缠的主儿,玄清子赶紧趁机脱战!

阿蛮以指为剑,分别点向少年的几处要穴,所到之处,竟自带凌厉森寒之剑气!

少年未曾想过这杏脸桃面的姑娘,看似弱不禁风,工夫却好生厉害,略微有些吃惊。

这下,轮到玄清子喘口气,淡定坐在一旁吃茶了。

他毫不介意的端起阿蛮喝过的茶碗,一口饮尽。

这翩翩少年郎虽也算是武功高强之人,但哪是阿蛮的对手,阿蛮趁其不备,一个横腿斜踢出去,便正中他左膝,少年顿时呼痛,倒地不起。

阿蛮嘻嘻一笑道:“且给你个小小教训罢。”

说罢,就回头拉了玄清子要走。

谁知,一群家丁拨开众人,几人扶起了少年,另外几人则将阿蛮拦下,要拉他们见官。

双方正推搡着,忽听少年喝止家丁道:“放开他们罢!”

接着少年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抱拳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敢问姑娘师从何人,身手竟如此了得!”

阿蛮哂笑道:“拳脚工夫,皆是自悟,哪来的师父!”

心里却想,谁敢做我师父!

少年稍讶异,但又兴奋道:“那不如有请两位与我回府,我想拜姑娘为师!”

阿蛮吓一大跳,连忙摆手道:“不可不可……”

但实在难以推却少年的盛情邀请,阿蛮二人只好与他一并回府。

他们二人到了府前才知晓,眼前这位白衣少年竟是镇国候世子陈焉。

陈焉将他二人奉为座上宾,一道把酒言欢。

言谈之间,又见他们二人举止不俗,且席间,听阿蛮妙语连珠的讲些奇闻轶事,不禁兴致勃勃,大呼有趣。

这三人正喝得酒酣耳热之际,又见陈焉神神秘秘的拉过阿蛮,说有遇见一件古怪之事。

玄清子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的把他俩隔开了。

陈焉悄声说道:“我前日打猎,在一深山里捕获了只山怪,你二人见多识广,且随我来看看是甚么怪物。”

于是命人抬上一只黑布罩着的大铁笼子。

阿蛮好奇的揭开黑布一看,里头关着一个人。

说是人,却也不太恰当。

因为他人面蛇身,自肚脐以下,净是青黑蛇鳞硬甲,蛇尾则交叠盘与头上。

阿蛮大惊失色道:“这哪是甚怪物,这是轩辕国人啊!他们平日里与鸾鸟同舞,以凤卵为食,饮甘露解渴,哪怕短寿者也至少能活八百岁,被喻为有神子之态,他们并不会害人呐!”

又蹲下仔细察看了一番,发现这位轩辕国人,乱发覆面,腹部中了一箭,已奄奄一息。

陈焉赧然道:“此人不幸被我射中,已替他请过大夫,但大夫见到他都被吓跑了。”

阿蛮便让他备下一间厢房,不准任何人进入,她便施法替轩辕国人疗伤。

最后,替他擦掉脸上血污,又替他在伤口上敷了金创药才出来。

陈焉上前忙问:“这位轩辕国人伤势如何?”

阿蛮抹了下额头的汗珠,长吁一口气后道:“伤口太深,虽未完全复原,但性命无虞。”

陈焉这才放下心来。

阿蛮交代他好生照料这轩辕国人,待其身体恢复便送回山林,陈焉连忙点头称是。

而后,三人又交谈了一番,阿蛮与玄清子便与陈焉告辞,回了蓟州。

陈焉果真依言,亲自照料轩辕国人,并交代下人不可走漏风声,连他爹镇国候都被瞒在鼓里。

在陈焉的精心照料下,轩辕国人逐渐康复,恢复往日之姿。

这轩辕国人告诉陈焉,说自己名叫琅之,本是轩辕国国主之子。居住在穷山之界,一日,龙族一部闯入轩辕国,四处杀抢掳掠,要寻长寿之诀。他的国人素来温和不善战,以至于国民被囚被奴,父母兄弟皆被害,不得已他才流落躲藏至一深山,却被陈焉无意间所捕获。

陈焉感怀其国破家亡,身世凄凉,又恐一旦将其放归山林,又被他人所伤。

于是,又使钱在郊外买下一处宅子,让他先安心住下。

陈焉亲手替他束发时,才发觉他也算是位容貌俊美,金相玉质的男子。

陈焉自幼因生得俊美而受尽长辈宠爱,又因身世显贵,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之人。

历来不知虏获多少女子芳心,但他一见到琅之,当下便惊觉天人,自愧不及。

他不禁戏谑笑道:“难怪琅之要以乱发掩面,否则以你如此盛人风姿,在这尘世间,甚是惹眼了。”

琅之喜食凤卵,但陈焉命人遍寻不获,最后只好取来野雉之卵。

他抱歉道:“寻不到凤卵,唯有滥竽充数了。”

琅之微微一笑:“凡人难得见于鸾凤之鸟。侯爷公子有心了。”

陈焉见他笑,不由呆了一呆,世间绝妙无双的笑颜,应当只有琅之了。

琅之见他看呆,面色绯红道:“侯爷公子看我作甚!”

陈焉嘿嘿傻笑道:“因为……你好看……”

这琅之虽不懂得舞枪弄棒之事,但却能歌善舞,且精通诗词,有过目不忘之本领。

陈焉偶尔在他面前翻阅兵书,他一眼便能倒背如流,令人啧啧称奇。

就这样,二人在宅子里饮酒赏月,吟诗作对,你抚琴来我吹箫,如沐春风,好不快活!

但这头镇国候见儿子成日在外头厮混,耳边难免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误以为陈焉瞒着他金屋藏娇,私底下大为动怒。

镇国候当年跟随先帝南征北战,全仗着自己马背上打下的功劳,是以他觉得适逢乱世,朝廷萎靡之际,男子更应胸怀大志,投戎报国。

所谓“温柔乡英雄冢”,少年郎本不应贪恋美色,虚度光阴。

因此,便有心让陈焉到军营历练一番。

陈焉本就一身武艺无处施展,自然是遂了他的心愿,但他心中又褂记着琅之,怕自己走后,无人照料他。

琅之心细如发,怎会不知陈焉的心意。

他便对陈焉道:“我们轩辕国人正是因为不善骑射,与世无争,才落得几近灭国的下场。有道是,宁为百家长,胜作一书生。男儿当如是,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也。”

陈焉听闻他殷切鼓励,心下也是挣扎一番,后还是决定只身投戎军营。

陈焉远赴边疆前,交待了心腹照顾琅之,临行前一晚,二人又把酒依依话别,末了相依而卧。

陈焉内心非常不舍,根本没舍得睡,看了一晚琅之的睡顔。

待到鸡鸣破晓时,他不忍吵醒琅之,自己提着剑,悄悄地走了。

他一走,琅之便泪洒衣襟。

其实,他也一夜未眠。

此去何时见焉?

怕是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至此,琅之便日夜盼着陈焉早日归来。

偶尔在夜间,他情不自禁便唱道:

金雀钗,红粉面,花里暂时相见。

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谁知这歌声如天籁之音,让一路过的农人听了觉得悦耳至极,便与旁人说开了去。

这一来二去,又传入镇国候耳里。

镇国候便带了几名随从,亲自前来一探究竟。

一入门,即看到了琅之,人面蛇身,大为惊怖,视其为妖邪,竟命人乱刀将他斩为几段。

陈焉的心腹见了,赶紧悄悄的一边替琅之殓葬尸体,一边传信去边疆。

陈焉闻此噩耗,痛拗不已,连夜策马往回赶。

殊不料,途中染病不起。

他自知不久于世,当即血书一封着人送去蓟州。

当阿蛮收到陈焉书信,与玄清子匆匆赶到时,陈焉已落了气。

阿蛮心中哀伤惋惜不已。

镇国候白发人送黑发人,捶足顿胸后悔不迭,但为时已晚,只得下令厚葬爱子。

入夜,有两人鬼鬼祟祟的靠近陈焉之墓。

只见阿蛮找准墓室上方,扔过一把铲子,便叫玄清子掘墓。

玄清子瞪大眼睛道:“我乃学道之人,岂能干这种掘墓挖坟的下作之事!”

阿蛮歪着头,将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你挖还是不挖?”

玄清子心想她若是发起疯来,说不定把人墓室整个炸了都有可能。

算罢,还是自己动手罢。

玄清子只好苦着一张脸,吭哧吭哧的干起活来。

打了个盗洞下去,阿蛮见到陈焉棺椁,肃穆良久。

随后,便拿出一个金坛,里头便是琅之的尸骨。

阿蛮让玄清子推开棺椁上刻着浮雕的石板,玄清子铆足了劲一推,硬是纹丝不动。

阿蛮见状,不由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废物点心”。

她干脆一把推开玄清子,沉气一推,便将上千斤的石板挪开了。

玄清子看得是目瞪口呆。

阿蛮又自袖中掏出陈焉写的血书,将琅之的尸骨与血书,一起与陈焉合葬在一起。

阿蛮忍不住轻声念着,血书上陈焉曾写下的诗句:

纵有抱柱信,不能容世俗。

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不能同世生,但求同归土。

说来奇怪,阿蛮念完,琅之的尸骨竟然自动与陈焉交缠住,随即噗的一下燃烧起来,二人的尸骨便慢慢化为灰烬。

在这熊熊火光中,阿蛮似乎看到了他们二人秉烛夜谈,拳拳之心,殷殷之情。

“咦,这是怎么回事?”玄清子见了惊讶问道。

“许是知道这段情,不容于世罢。于是宁愿化作灰烬,以此铭之。”

“你怎么……哭了……”玄清子手足无措,小心翼翼的问她。

阿蛮立刻道:“我那是……被火一下熏着了眼睛……”

“哦,好吧。”

继而,阿蛮似想起甚么,颦眉道:“你说,如果被镇国候发现,他儿子的尸骨不见了……”

玄清子一听,大惊失色,拉了她就跑。

回到地面,他还仔细将盗洞掩埋了,二人便悄然离开了。

《山海经.海外西经》:轩辕国在此穷山之际,其不寿者八百岁。在女子国北。人面蛇身,尾交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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