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开始,时间进入五月中旬。
早上刚上班,桌上固定电话响了。
看了眼来电显示,李晓禾拿起电话听筒。
听筒里立即传来声音:“乡长,我是于家营于金贵。村民都问什么时候再收鞋垫,大伙都等呢。”
“第一批也刚收了没几天,总得再缓缓时间吧。人家那是公司,决定什么事都得有个程序,有个过程,哪像咱们个人家,两口子抽个时间就能说。”李晓禾道。
“是,是,两口子钻被窝也能说。”电话里“嘿嘿”两声,然后语气一转,“我也知道此事不能急,可是村民急,老是让问问。刚给秦乡长打电话,老是占线,我就给乡长打了。你不知道,自从那天鞋垫卖出去以后,人们心劲更高了,老娘们没白天没黑夜的做,这十来天又做了好多。我听说那几个村也是这样,有个别手巧的男人,正好赶上这几天地里没活,也跟着做。我估摸着,这几天做的鞋垫,比平时一个月做的都多。”
李晓禾“哦”了一声:“是这样呀。你跟人们说一下,钱要挣,也不能把身体累坏,黑夜老是这么熬着,眼也受不了。等我了解一下,让秦乡长问问那个公司,再告诉你。”
“那好,乡长,我们等你的好消息。那些老娘们热情可高了。”电话里嘟囔着,忽又道,“乡长,筐的事怎么样了,到现在还没开张呢?人们都问,于宝几乎天天来家一趟。筐跟鞋垫还不一样,忒占地方,要是总卖不出去,看着更眼晕。”
“别着急,乡里都替你们想着呢。告诉人们,别光注意速度了,质量必须要保证,否则砸的是自己牌子。”李晓禾嘱咐着。
“知道,知道,我也盯着咧。”电话里应过之后,没了声音。
挂掉电话,按下免提,正要拨出号码时,响起了敲门声。
关掉免提,李晓禾说了声“进来”。
屋门推开,秦明生进了屋子。
看到对方,李晓禾直接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正准备找你呢。我问你,足下彩云公司回话没?怎么个情况?人们都打电话问了。”
“我也接到了好多村里电话。”秦明生坐到对面椅子上:“这几天我问了钟经理三次,她说回去就已经报上去,只是公司还没研究,大领导出差没回来。”
“这件事还需要开多大的会?什么领导不在?”李晓禾追问着。
秦明生说:“据钟经理讲,拿回这个样品后,师昭就把样品给几个高层看了,大家都觉得不错,觉得应该引进这些产品。只是他们公司有规定,引进成熟产品,由公司副总便可决定,也就是师昭说了就算;要是引进新产品,不管产品大小,必须要上董事会,这关系到公司的整个经营战略。他们公司虽然以前也经营一少部分鞋垫,但像咱们这种做工、品质的,是第一次采购样品,也属于新产品,必须要上会研究。只是现在董事长不在,这会就没法开,也就暂时定不了。”
“是这样啊。”李晓禾微微点头,然后又疑问着,“在咱们这的时候,那个钟经理总是挑毛病,这么不行,那么不好,现在怎么口风又变了?”
秦明生道:“我也问了她这个问题。她说她对产品一直很满意,否则也不会多次前来,更不会把师总带来。那天之所以那么说,主要是觉着师总给的价钱太高,性价比不太合适。”
“那你跟进着吧。对了,筐的销售有进展吗?那东西要是多了,存放也是个问题。”李晓禾换了话题。
秦明生叹了口气:“唉,天天努力,也常有人联系,可都是问过一、两次,就没了下文。”
“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还伴着说话声:“乡长,李乡长在不在?”
看了眼秦明生,李晓禾道:“我在,你是……”
“我是郝大柱,秦乡长也在啊,怪不得敲你门没人应。”一个头发半白老头走进屋子,径直奔向办公室,“乡长,出事了。”
“怎么啦?”李晓禾忙问。
“筐,筐都坏了。”郝大柱急道。
李晓禾忙问:“坏了?怎么会坏?什么人弄的?”
“不是人弄坏的,是雨,下雨,好多筐都捂的发黑了。”郝大柱连说带笔划着,“上面好多黑点,有的整个都成了灰疙蛋。”
“那走吧,赶紧看看去。”说着,李晓禾立即起身。
于是李晓禾、秦明生,还有郝大柱,乘坐乡长专车赶往那个院子。
在赶去的路上,郝大柱讲说了发现的过程。
原来,四月下旬,各村把筐都存放到那个大库房以后,库房门钥匙还由郝大柱拿着。虽说郝大柱没有直接看管责任,但他还是会过个三两天进去看看,看看有无异常。五月五日那天晚上下雨,郝大柱还专门起来几次,冒雨去查看,见没有漏雨的地方,才安心去睡。在第二天又特意去看了一下,也只发现有一小块渗雨,渗露的地方非常小,下面地上也没有放筐,他就彻底放了心。两天后雨停了,更不涉及漏水的事,就没去看。谁知道今天早上去例行查看,就见好多筐都变了色,这才赶紧到乡里来报告,没找到秦明生,就直接到了乡长办公室。
……
不多时,到了那个院子门口。郝大柱下车开门,汽车开了进去。
从汽车上下来,郝大柱也正好打开了库房门。
顿时,一股浓重的霉味直扑鼻管。
稍微等了一下,李晓禾三人才走了进去。眼睛已经适应了强暗光线变化,入眼处是一副惨不忍睹的场景。
在四月二十八日那天存在的时候,所有筐都是白刷刷的,这才不到两周的时间,好多已经变的灰乎乎的,有的则是长了好多深色斑点。
绕着整个屋子转了一圈,李晓禾来在东南角放筐的地方,端详着这些白条筐。他发现,有好多筐都有了不同程度的霉变,但也有的筐依然雪白如新。这些仍然雪白的筐有大有小,也有中号,不但颜色没变,也没有变形。
离开这块区域,李晓禾又到那几堆放筐的地方看了,几乎每堆都有这种情况,都会有长斑或变灰的,也会有一点不变色的。这些不变色的筐并非单独存放,而是和其它存放的发霉筐串成一串,有的都还是挨着放到地上。
为什么?怎么办?看着这种情形,李晓禾脑中划上了问号。
在屋里转了几圈后,秦明生蹲在地上,右手来回抓着头发,抱怨起来:“唉,都怪我呀,村里说没地方放,我就想着给他们找地方,谁知这些筐都成了这样。要是不管他们就好了,直接由村里存放,哪有这回事?现在这一多半都白了,我可怎么跟村里交待,跟村民交待呀?”
本就有些烦躁,再被秦明生这么一嘟囔,李晓禾忍不住来了火,转头嚷了一嗓子:“别嘟嘟,行不行?”
“我……你……”秦明生还是第一次被乡长训斥,脸上肌肉动几动,没了声响。
有秦明生这么一提头,郝大柱也来在近前,喃喃着:“反正我是只帮他们拿钥匙,他们没让我照看,我也给他们照看不着。这回还多亏我呢,要不他们一个筐都落不下。这事赖不着我,他们该感谢我才对。乡长,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李晓禾没有接话,而是冷冷瞪了一眼身旁老头,继续在地上来回踱着步。
怎么办?怎么办?别看现在只有我们三人,别看郝大柱刚才没向别人说,但肯定用不了多长时间,村里就知道,编筐户也就知道了。人们知道以后,必定要来这个院子,必定要到乡里,到时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李晓禾可没心情报怨,也没心思摆脱责任,而是想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他知道,只要村民来找,别人可能都有可推脱之处,但人们势必要找自己,自己可是政府一把手,想躲也躲不掉。那么我该……
“乡长,怎么办?得想个办法呀。”秦明生又来到近前。
“你说呢?”李晓禾反问着。
“我……我没好办法,我听乡长的。”秦明生支吾着。
李晓禾又转向郝大柱:“老郝,你有好办法没?”
“没,没有。”郝大柱头摇的像拨浪鼓,“我只是帮他们拿钥匙,筐的事赖不着我。有这么一出,钥匙我也不拿了,他们爱找谁找谁。”
“不拿钥匙了,好啊,那你现在从这搬出去吧。你原来是给一山公司看门,现在乡里已经收回来了,这是乡里的地方,也没让你住呀。”说着话,李晓禾一伸手,“钥匙可以给我。”
“我……乡长,你怎么能这样?我这无儿无女的,现在搬出去,到哪住呀?”郝大柱脸红脖子粗的。
李晓禾冷哼道:“你白住上乡里房子,你的筐和那些家三货四都在这儿放着,现在还没怎么着呢,你倒一大堆闲话,乡里还能让你住吗?”
郝大柱低下头,嘟囔了一句:“那……那我不说还不行吗?反正我也没给他们看。”
“暂时谁都不许说这事,否则后果自负。”说完,李晓禾抬腿出了库房。
秦明生、郝大柱对望一眼,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