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源县政府办公楼下,上访的村民都在,那两名信访局工作人员也在,现场还多了一人——新任双胜乡乡长李晓禾。
李晓禾正对着众村民说话:“乡亲们,我刚才讲的都是肺腑之言,请大家认真考虑。”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中年汉子接了话:“李乡长,你说的这些,我们能理解。可理解不当饭吃,我们那可是真金白银,说没影就没影了,你让我们怎么办?”
“对对,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全家老小要吃要喝,没有这些钱怎么过年,孩子怎么上学?”接话的是一个中年妇女。
一个老年男子道:“是呀,县乡大小头头都吃公粮米,领着高工资,月月能按时发放,过年过节还有这个奖金、那个补助。我们都是穷苦老百姓,都是土里刨食,那些钱可是口挪肚攒出来的,好多事都指着,没有这些钱,我们怎么活?政府不能不管呀?”
“就是,怎么活?”
“县里、乡里不能不管呀。”
“你们要是这么推来推去,我们就到上面去反映。”
众村民七嘴八舌起来。
看着众人吵混差不多了,李晓禾连连下压双手:“各位,听我说,听我说。我没说不管呀,可政府管也不是政府出钱,没有这个道理的。”说到这里,李晓禾话题一转,“刚才那几位怎么称呼?咱们既然认识一场,总得互相知道名字吧?”
“怎么?要秋后算帐呀,我不怕,我叫何海,是何家营人,大伙都叫我何老二。”说话的是那个中年男子。
中年妇女声音更高:“我叫王桂娥,是向阳村人,寡妇一个,我什么都不怕。”
“都是庄户人,名字土的很,我也是向阳村的,叫杨大山,马上就七十了,我不怕死,更不怕被抓。”老年男子说的更直白。
李晓禾笑着说:“大叔,你说你的名字土,这我倒没觉得,反而觉着咱俩名字挺有缘份。你看啊,你叫杨大山,我叫李晓禾,杨树、李子树,‘大山’、‘小河’,是不是很巧?”
“嗯,是,是很巧,河、山、杨、李,我杨大山名字不土,和乡长还有缘呢。”杨大山脸上露出欣喜,还有一丝纯朴人的腼腆。
李晓禾接着说:“刚才好多人都说不怕抓,我也非常认可这句话。你们当然不怕了,因为就不会有人抓你们。你们的钱财损失了,就像好多人说的,那是全家老小的依靠,是过节的花销,是孩子上学的指望。这些钱对你们这么重要,但你们只在各村选了二十名代表,忍着寒冬的冰冷,很理智、很安静的提出你们的诉求,请政府帮忙。
你们并没有全村涌入,也没有堵路、堵门,更没有和政府大吵大闹。因为你们知道那样违法,不但正当权益得不到保障,还会因此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当然,你们没有和政府闹腾,更是你们明事理,不愿给政府多添麻烦。像你们这样纯朴、善良的百姓,政府怎么会抓你们呢?政府不但不会抓大家,还会想法设方的帮你们解决问题。我反正是百分之百愿意帮忙。”
杨大山频频点头:“李乡长,你这当官的说话实在。我们不敢闹,也不愿闹,我们只想拿回自个的钱,历来都是民不与官斗的,这个道理我懂,说书、唱戏都这么讲。”
“李乡长,你刚才说了这么多,都是大实话,看来你是个好官。说实在的,对于当官的,我们也不敢有过多要求。当官的能给百姓办实事当然好,最起码不祸害老百姓就行,可别像以前那个乡干部,好事一点没办,倒是让我们这么多钱没了影。”王桂娥说出了心中想法。
听到这个女人的话,李晓禾不由得回头望了望,但没看见那个人。他不禁心中暗想:要是杜英才听到这句话,不知会做何感想?
何海喊了一嗓子:“向阳村人怎么回事?人家刚说两句好话,就把你们面糊了?说的好有什么用,真正办事才是好官。以前那个家伙,不是也说的天花乱坠?比他说的都好听。到头来怎么样?让咱们这么多钱都溅了水泡,他拍拍屁股挠丫子,说什么调到县里了。什么调走了?我看就是有人护着他,让咱们干脆找不着人。你不是新乡长吗?那你就说说,这事怎么办?我们什么时候能拿到钱。”
让何海这么一引导,杨大山和王桂娥一时也没话可说,其他众人反而七嘴八舌起来:
“对对,说的好有什么用?真正办事才行。”
“乡长大人,到底怎么解决?给个痛快话。”
“就是,说的再好,还不如办件实事。”
面对众人的连声质问,李晓禾并不说话,而只是那样静静的听着。
终于何海又提高了声音:“李乡长,我们说了半天,你一句话都不说,这不是累傻子?”
“何大哥,不是我不说,你们这么多人说的这么大声,我也插不上嘴呀。”李晓禾回复道。
何海双手一划拉:“都别说,都别说,听他说。”
顿时,现场又安静下来,数十双眼睛都看向李晓禾。
“乡亲们,我在这里答复大家,半个月内给回复。”李晓禾提高了声音。
“半个月给回复?那不是扯吗?还不是废话一句。”何海立刻提出意见,“就是想把我们骗走罢了。”
“是呀,是呀,政府就爱这么糊弄人。”
“到时连人都找不着了,没准又派出一个人来。”
“对付我们老百姓可有办法了。”
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大伙静静,静静,我问句话。”杨大山一边大声说话,一边挥动胳膊示意着。待到现场静下来,才又面向李晓禾,“李乡长,你这么答复,我们确实没法相信,这其实就相当于什么都没说。你要是真想给我们解决的话,就说句准话。”
李晓禾后退两步台阶,又站的高了一些,大声说:“乡亲们,我这么回答,才是对大家负责任。如果我说当下就给钱,可能吗?谁能出这钱?我之所以讲出半月为限,是经过认真考虑的。刚才我就说过,我前天中午到的乡里,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两天,对这事一点都不知情,是今天你们到县政府后,我才听说,才了解的。所以我要有一个了解过程,找当事人了解,找知情人了解,也要查看相关资料。只有把这些都了解清楚,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正确方法。大家想想,我现在能给出你们所要的答复吗?没有任何调查研究,这样的答复可信吗?”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何海仍很疑虑,“对了,你说你是乡长,谁能证明?到时我们上哪找你?”
“我能证明,他就是双胜乡乡长。”一个男人高声答着,从政府办公楼走了出来。
见到这个男人,众村民叽叽喳喳评说起来。
看到来的是杜英才,李晓禾轻轻“嗤笑”一声,心道:来给老子帮忙了。
何海再次说了话:“你就是那个什么杜乡长吧?”
“准确的说,我是前乡长,李晓禾同志才是现任乡长。”说着,杜英才用手一指。
“前……杜乡长,你这人好像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主,经常说了不算,你的话我们不信,我看他八成是你的托。”何海的话满含讥诮。
杜英才脸上一红,又黑了下来,过了会才基本恢复正常。他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纸,打开,来在人群中:“大家看看,这是县里下的红头任命文件,上面有大红公章,这不会有假吧?”
人们的目光都投在那张纸上,有人还念叨起来。
“看见了吧?你们的事正归他管,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去乡政府找李乡长,李乡长在第二排房最东边一间办公。”杜英才声音很高,“他刚调到乡里,怎么也得待几年,他指定得把你们的事处理了,这也是县领导的硬性要求。”
“那可不一定,有人待了好几年,正经事一件没办,倒是把老百姓祸害的够呛。”抢白杜英才后,何海又对着李晓禾,“李乡长,那你给个痛快话,到底能不能把这件事处理了,我们能不能去找你?”
“我可以告诉大家,我会尽百分之百的努力,去帮大家处理此事,大家尽可以去找我。”李晓禾说的很肯定。
听李晓禾说完,村民又三五成群,扎堆商议起来。
过了一会儿,还是何海说出了大家的想法:“你要是解决了最好。要是你也解决不了,那我们该找谁?”
“我当然会尽力解决,如果我的能力不足以解决,那你们可以来找杜英才主任,他现在已经是县领导了。”说到这里,李晓禾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们有需要,我可以陪你们来。”
“好,你俩一个都别想跑。”何海说过之后,又看向了众人,“你们说呢?”
“行,行。”
“就这样。”
众村民给出了答复。
“今天是十月二十四号,半个月就是到十一月八号,要是解决不了,我们就去乡里。”何海砸定着准确日期。
李晓禾点点头:“好,到时准给答复。”
“走。”何海一声呼喊,带着众村民向院外走去。
看着远去的人群,杜英才咬牙道:“姓李的,你真够阴险。”
“杜英才,老子这是救了你。你没听见村民怎么说你?”李晓禾也咬着牙根,“乔县长那里还用我汇报吗?”
“不用你去。”杜英才狠狠瞪了对方一眼,转身走去。
李晓禾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暗道:妈的,不挨骂长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