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夜色逐渐散去,卫安城经历了最黑暗的厮杀过后,再次以胜利者的姿态苏醒过来,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淡金色的晨曦努力地探出头。
朱洛云呼吸粗重,举着手中的长剑,屹立不倒,周围的士兵跟着发起了欢呼,万梓誉一席长袍,沾满了血色,可他依旧稳如泰山,坐镇皇宫大殿。
叛军逆党或被诛杀或成擒,卫安城还是卫安城,皇宫还是皇宫,什么都没变。
一只雪白的信鸽带着这个消息,飞向仕青山,送到了朱邢湛的手里。朱邢湛凝重的神色中,多了几分轻快。
此时已经不需要说什么,朱落风显然已经从朱邢湛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他们一败涂地,朱落风跪了一夜,身子早已发木,但他依旧努力地挣脱着侍卫的手,目光中的愤恨早已不屑于隐藏,低吼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朱邢湛站起身,缓步走到了了朱落风面前。朱落风看着,心中愤懑不满,又饱含着不理解,他不明白自己计划了这么久的事,即便有小错漏,也都做了万全准备,怎么会有问题,怎么会失败,败得惨不忍睹。
朱邢湛仔细地凝视着他,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这么看着这个儿子了,虽有些痛心,但过多的是失望,彻底的失望,“你知道为什么会一败涂地吗?”
朱落风没有回答,只是咬着牙,双目之中弥漫血色。
“因为你是朕的儿子。”朱邢湛顿了顿,眉目之中浮现出了一丝同情之色,随后一字一顿道,“知子莫如父。”
朱落风奋力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开侍卫的手。
朱邢湛沉沉地叹了口气,挥手招来了禾盛总管吩咐道,“所有参与清平王谋逆者,不必审问,皆就地斩杀!其直属家眷全部没籍为奴,发配北疆!”
“是!”禾盛领命后,又试探地看了看朱落风。
朱邢湛微微叹口气,“清平王朱落风不报皇恩,心生谋逆,现免去清平王头衔,没收全部家产,贬为庶人,终生幽禁于清平王府。”朱邢湛盯着朱落风,目光变得深沉凌厉,“你就好好地守着你偌大的清平王府,安稳地过完后半生吧!”
卫安城、仕青山的谋逆行动尘埃落定,所有参与者尽数伏诛,为恶江湖的凌夜宫首领魇袂也已伏诛,一众附属逆贼也全部连根拔除。但唯一的遗憾是,原邢卫府大夫唐运德,也就是凌夜宫埋伏在朝廷的内奸,趁乱逃离仕青山,不知所踪。
但朱邢湛已发下海捕文书,全力缉拿。
所有因铲除凌夜宫而死难的人皆有封赏及体恤金送至亲眷手中,至于徐祥琨和尚平容,朱邢湛也已安排厚葬及封赏。
对于尚平容的封赏包括厚葬在内,尚怀风全部都婉拒了,他现在只想亲自带着儿子回家,回到属于自己的家,看着尚平容的尸体入殓,尚怀风再次抚摸着尚平容冰凉的脸颊,滴下几滴泪,心里默念着:平儿,安心睡吧!爹护着你回家。
卫安城某处不起眼的院落中,一阵重重的敲门声在尚显安静的早晨十分刺耳,何宇坤打着哈欠,带着两个随侍弟子何溪和何晏出来小心地查看,“谁啊?”
下一刻,还没等他们开门,门就被撞开了,来人是欧阳泽的侍卫风逸辰,风逸辰带着一众手下,神色冷峻,何宇坤神色尽显慌乱,“你们要做什么?”
风逸辰目光冰冷如刀,语气却不失恭敬,甚至还拱了拱手回道,“公子,掌门特意派属下前来,亲自护送您回山。”
何宇坤见势不妙,转身想逃,却被左右上来的侍卫狠狠押住,挣脱不开,风逸辰看着,冷声吩咐道,“带走!”
…………
时光流逝,云卷云舒,仕青山上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薄雪覆盖屋檐、树木,山道…银装素裹,看起来别有一番境意。
光瑕寺依旧佛光普照,钟声悠远绵长,扫地僧拿着扫帚清理积雪。
专供贵客居住的厢房内,宽敞明亮,地上的火盆暖暖地燃着炭火,一旁的火炉之上正在煮水,咕嘟咕嘟地响着,壶嘴向外徐徐地冒着热气,在空中缓缓散开,整个屋子中十分暖和,丝毫不受寒冬的影响。
李子枫陷入了一片混沌,他最后的意识,便是封闭的回形空间,没有尽头,更没有出路,只有无穷的黑暗与绝望。
无数的记忆不停反复在眼前走马灯过着,喉咙就如同被火烧灼着一样,发不出丝毫声音。他在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李子枫努力地睁开眼,迷茫的眼神环视着周围温暖的环境,下一刻,他便倏然瞪大了双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窗外阳光明媚,白雪皑皑,钟声、木鱼声、扫地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冲进耳朵里,还有隐隐地檀香。难道,自己还活着?或者,这就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正想着,好像听见有人惊喜地发出声音,李子枫努力地看着,却发现看东西极其朦胧,就好像有半透纱帘绰在眼前似的,约莫是个宫中内侍装扮的人,他正瞪大眼睛看着李子枫,扯着尖细的声音说道,“醒了!醒了!!”
不一会儿,御医单隐云便前来诊脉,见李子枫醒了,脉相又无大碍,眉眼间的笑意不禁渐浓,他长长地松了口气,额下花白色的胡须跟着飘了飘。
不出半日,欧阳泽便风尘仆仆地从雁归园赶来.并非是欧阳泽不愿意陪伴,只是事务繁忙,各分堂还有许多善后事宜,着实抽不开身探望。再者,光瑕寺毕竟是皇家寺院,无特殊情况,欧阳泽也不方便常住。
他走到贵客的住处时,身着青色衣衫的李子枫正站在院中,隔着覆眼的黑纱看景,欧阳泽沉沉地叹了口气,那场大战,对李子枫的眼睛无异于是一种刺激。
李子枫眼疾复发,单隐云也束手无策。
他早已向圣上禀明,李子枫虽然身子大好,可是因为双眼未曾好好养护,又忙于奔波操劳,情绪起伏过大,进而导致眼疾复发。
对此,李子枫倒并不觉得惋惜,能模糊地视物,总好过一片黑暗,再者,他早已习惯了凭借声音和感觉来判断一些事。除了有时候行动会不大方便…
“你醒了。”欧阳泽眼眶酸楚,语气有些欣慰。
李子枫点了点头,经历了一次次濒临死亡的感觉,他比之前更加平静了。
欧阳泽轻叹口气,徐徐地说起来他们带李子枫回来时的情景,当时李子枫几近死亡的时候,沈之屏冒险点了他的天门穴,将他从阎王殿拉了回来。
后被带回绝对安全的光瑕寺休养,朱邢湛为表对李子枫奖赏的心意,特意留下了御医单隐云和总管太监禾盛亲自照料,直到李子枫痊愈。
“如果不是你牵制着魇魅,只怕我们所有人早已成为仕青山上的幽魂。”
“幸不辱命。”李子枫淡然说道。
“所幸,你还活着……”欧阳泽本想说些赞许的话,但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深深地明白,此时任何赞许的话,对李子枫来说都是苍白无力的。所有的赞许或是封赏,远不能弥补给他带来的所有伤害。
李子枫再次轻轻地点头,转眼看着欧阳泽,但也只不过能大概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但却比之前初次发生眼疾好了太多,因他如今已经没有当初的心事了。
“有些事,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欧阳泽的语气有些怅然。
李子枫低下头,试探地问道,“可是鸿苑山庄?”
欧阳泽点点头,“鸿苑山庄所有参与谋逆的成年男子皆被斩首,其余亲眷尽数流放北疆。还有就是李沐阳的嫡夫人柯贞儿,陛下开恩,特许她带着贴身丫鬟在一处清净的尼姑庵带发修行,与古佛青灯相伴。”
李子枫轻叹口气,这种结果,已经算不错了,也算是对得起李世杰临终嘱托。
欧阳泽似乎看透了李子枫的心事,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至于你兄长李世杰,为师也曾派人到他坠崖的崖底寻找,除了几具断裂的白骨和一些飞禽走兽的尸体,其余什么都没找到。”。
李子枫转过身,郑重地对着欧阳泽拱手一拜,“有劳师父操心。”
只是,有些话如鲠在喉,李子枫张张嘴,但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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