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傅来了!”
这时,一个蓝衣宫女在门口提醒了一句。
其他的公主、姑娘都已经坐了下去,唯有端木绯鹤立鸡群地站在书案后。
见周围不少人都朝自己看来,端木绯从容不迫地坐了下去,目不斜视。
几乎在她坐下的那一瞬,何太傅就不疾不徐地负手进来了,步履间透着几分闲云野鹤的感觉。
众人给何太傅行了礼后,何太傅的目光就直接看向了坐在第三排的端木绯,脸上露出和煦的浅笑,温和地问道:“端木四姑娘,你的字可写好了?交一张你觉得最好的,我来看看。”
端木绯俯首再次看向自己跟前那张染了大半墨迹的澄心堂纸,这澄心堂纸光润细薄,坚洁如玉,可谓一纸千金。
如此堪称一绝的一张好纸就被某些人给污了,真是暴殄天物!
很显然,这份作业是交不上去了……
端木绯眸光微闪,抿了抿小嘴。
见端木绯没说话,何太傅皱了皱眉,嘴角的笑意一下子消失殆尽,原本和善的脸庞也变得严峻起来,显得冷凝而又肃然。
“端木四姑娘,你莫不是没写?”何太傅直接问道,眸中的一抹不快一闪而逝。
四周一片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那些伴读皆是半垂眼帘,心知要是端木绯交不出作业,怕是要挨训了。
端木绯初来乍到,自然是不太了解几位太傅的性子,不像她们都知道得七七八八,比如刚才那位张太傅性子古板刻板,上起课来也无趣乏味得很,可是为人处世,一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格,就由着大家去。
而这位何太傅别看平日里性子温和得很,遇事却是极为较真,一旦你犯了他的忌讳,便是皇室公主、宗室贵女,他也照训照骂不误,曾经三公主仗着圣宠为此去找皇帝告状,反倒还被皇帝好生训了一通,斥她娇气,不懂尊师重道云云。
舞阳和涵星朝端木绯的方向望了一眼,又彼此看了看。别人不知道,她们俩是亲眼看着端木绯写完了那张字,才一起出去玩毽子的。
舞阳正要开口,就听端木绯从容不迫地对着张太傅朗声道:“太傅既然想看我的字如何,我当然要当面写才好。”
说着,她随手藏起了原来那张,又铺了一张澄心纸,接着就从容不迫地重新开始磨墨,心神很快就沉淀了下来。
不管那张纸上的墨是谁泼的,现在自己交不了作业是事实,端木绯也不会去强辩或诉说自己的委屈,对她来说,这泼墨之人能污了一张纸,却坏不了她的字。
她的字是她自己的!谁也毁不了!
端木绯自信从容地勾起了嘴角,精致可爱的小脸上梨涡浅浅,俏皮可爱。
舞阳和涵星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看着端木绯嘴角的那抹笑意,就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她们这位绯妹妹啊,每次这么笑时,就代表着她又要“大显神通”了。
舞阳和涵星不禁饶有兴致地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眸底闪过一道亮光,期待而又兴奋。
何太傅微微挑眉,仍旧板着一张脸,朝端木绯走了过去。
端木绯熟练地磨好了墨,墨香再次萦绕四周。她满意地勾唇笑了,接着又重新取了一支狼毫趣÷阁,沾了墨后,沉着地落下趣÷阁……
何太傅很快走到了端木绯身旁,随意地俯首去打量着她的字,这一看,却是不由怔住了。
她写的是一手簪花小楷,这一点,何太傅并不意外,簪花小楷因其娟秀逸丽,为不少闺秀才女所追捧喜爱。
但是,大部分的闺秀写的簪花小楷只有形而无骨。
说穿了,就是花花架子而已。
那些个门外汉多只以为簪花小楷好看,小楷又较大字好写,却不知道要写好一手簪花小楷不易。
书法没有捷径可走,不能速成,不能拔苗助长。
要练好小楷,须得先练篆书,练趣÷阁力心力;再练隶书,练提按顿挫;接着练楷书,练结体匀称;之后才能练小楷,练心思细密。
每种字体各练两年,八年许能有“小成”。
因此,但凡小楷大家,必然是书法大师,唯有落趣÷阁到了驾轻就熟的境地,才能在一纸方寸之间,手心相应,收放自如。
而端木绯这手簪花小楷已绝非“小成”两个字可以形容。
偏偏这个端木家的四姑娘看着才十来岁而已,即便是她从三、四岁开始练起,也很难达到她现在的功力。
有的人在某些方面天生就具备其他人所没有的才华,她练一天,抵得上别人练十天,一年之功抵得上别人十年,这种人被称为“天纵奇才”,可谓是上天的宠儿了。
何太傅的目光渐渐地从端木绯的字移到了她那张沉静专注的小脸上,小姑娘俯首看着案上的那张澄心堂纸,浓密长翘的眼睫随着那半垂的眼帘投在眼窝上,留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眼眸如一汪清泉般清澈幽静。
何太傅目光怔怔,心情有些复杂。
他有生之年,除了温无宸,还没见过几个天纵奇才。
须臾,端木绯落下角落里的最后一点后,完美地收趣÷阁了。
她随手把狼毫趣÷阁放在了一旁的青花瓷趣÷阁搁上,满意地打量着纸上的那几行字。
这一次,她没再留有余力,写得十分畅快,感觉如同肆意长歌了一番般,浑身一轻,通体舒畅。
端木绯微微勾唇,眸子亮晶晶的,带着一抹自信与傲然。
不管那个毁了她作业的是谁,她要让对方知道她的字可不是区区一滩墨可以摧毁的,她要让对方知道她们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沟壑,对方永远只能仰望她,追逐她,却永远无法超越她!
“何太傅,我写好了。”端木绯歪着可爱的小脸看向了何太傅,脆声道。
何太傅与她四目相对,看着她那乌黑的眸底毫不掩饰的自傲,嘴角也饶有兴致地翘了起来,眼神中又泛起了一抹笑意。
他不讨厌自傲的人,只要对方有真才实学,有她自傲的本钱,再说了,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家家,何必把自己搞得一个死气沉沉的老头子一般。
“妙。”何太傅笑着抚手赞道,“可谓‘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
这几句话赞的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在场的几位闺秀也不乏习簪花小楷之人,一听皆是脸色一变,没想到何太傅居然把这么高的评价赠与了端木绯。
何太傅平日里性子还算温和,只要她们的功课过的去,他也不会为难她们,大部分时候,她们听到的评价不过两个字:“尚可”。
这还是她们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溢美之词。
这个端木绯何德何能!
几个伴读暗暗地彼此交换着眼神,眼底有不服。
何太傅感受到四周那古怪的目光,淡淡道:“大家也过来看看端木四姑娘的簪花小楷吧。”
四周的几位公主与伴读纷纷起身,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簇拥在端木绯那张书案的四周,之后,周围静了一瞬,只听涵星娇声赞道:“绯表妹,你这张字写得更好了!”
闻言,何太傅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不动声色地捋了捋胡子。
他也看到了书案上端木绯之前用过的另一支趣÷阁,隐约猜到她之前应该写过一张字,却没有拿出来……为何呢?
何太傅看也没看周围的那些伴读,无论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他都没有兴趣知道。
在他看来,实力才是让人心服口服最好的武器。
周围一片死寂,好几个姑娘皆是直愣愣地看着端木绯身前的那幅字,脸色各异,震惊、钦佩、嫉妒、不甘等等的情绪交错在一起,让气氛越发复杂了。
何太傅对于京中闺秀没什么了解,但是在场的闺秀都听闻过端木绯下得一手好棋,弹得一手好琴,没想到她的字也如此卓绝精妙。
那一趣÷阁一划之间韵味自成,如果说她的字是一个正值芳华的少女,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那么她们的字就像是五六岁的顽童般,垂髫小童,乳臭未干。
厅堂里一片寂然无声,只听那窗外庭院里的风吹枝叶声不时响起,衬得这里更静了。
等姑娘们各归各位后,书法课又继续开始了。
然而,端木绯很快就后悔了,比起那位张太傅,这位何太傅实在不是什么老实人,他后来干脆就借着教簪花小楷为名,使唤起端木绯,让她对照着《趣÷阁阵图》一趣÷阁一划地写给众人看。
“横”,如千里阵云,隐隐然其实有形。
“点”,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
……
等一个时辰后,一堂课终于结束了,端木绯的小手酸得连茶盅都快端不住了,在心里默默地再次为自己掬了把心酸泪,她怎么跑宫里来上课了呢!
令她勉强觉得欣慰的是,公主们的功课没有皇子多,上半日也就够了。
送走了何太傅后,姑娘们皆是长舒一口气,今日的课程总算是结束了,接着,舞阳就吩咐宫女去御花园的汀兰水榭摆午膳。
通常几位伴读会和公主一起用膳,等到膳后,再各自回府,又或者留在宫里继续陪公主读书玩耍。
出了上书房后,几位伴读就簇拥着舞阳和涵星朝御花园的方向走去,有说有笑。
涵星一边步履轻快地往前走着,一边找端木绯取经,问她是如何练字,听说端木绯每天早上用了早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练字,风雨无阻,寒暑如一日,涵星就觉得意兴阑珊,吐吐舌头,摇头道:“练字最枯燥无趣了,算了算了,反正本宫的字能得太傅一句‘尚可’就够用了。”她一副心无大志的模样。
“涵星,瞧你这没出息的。”舞阳在一旁笑着调侃了一句。
涵星不以为意地笑得更欢了,跟着,她又想到了什么,忽然问端木绯道:“绯表妹,你之前在上课前不是写好了一幅字,怎么又想到重写一幅了?”
话落之后,四周静了下来,后方原本在说笑的几位伴读也静了一静。
端木绯扬了扬那粉润的嘴角,似真似假地说道:“涵星表姐,我写的第一张没发挥出我实力的一半,我越看越不满意,就干脆重写了一张……如此,才能让太傅看到我的聪明才智。”
她的语气笑吟吟的,透着一分意有所指,两分玩笑,三分自傲。
“是啊,绯表妹,你最聪明了!”涵星被她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手好像摸小奶猫似的,摸了摸了她柔软的发顶。
一旁的舞阳眸光一闪,若有所思。涵星一贯娇气,没心没肺,所以被端木绯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个话题,可是舞阳却没那么好糊弄。她自小在宫中也见了不少勾心斗角,隐约能猜到她们踢毽子时在上书房里可能发生了什么……
“端木四姑娘,你可真有趣!”一位穿着樱草色襦裙的姑娘掩嘴轻笑着,插嘴说了一句。
她是涵星的伴读,李翰林府上的李二姑娘。
“我与令姐端木二姑娘有几面之缘,倒是初次见着姑娘。”李二姑娘的语气中带着一抹试探的意味。
“是啊,端木四姑娘,你怎么不多进宫来玩玩?我们也好跟你学学写字。”另一个穿鹅黄色褙子的姑娘也接口道。
这两位姑娘给涵星做伴读有两年了,也知道从前和涵星关系最好的表姐妹明明是那个端木家的二姑娘端木绮,可是不知不觉中,竟然就变成了这位端木四姑娘。
不仅如此,这位端木四姑娘还与大公主舞阳也处得这般好,让她们此刻想来还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只觉得这位端木四姑娘怕是不简单。
在四个伴读心思各异的目光中,端木绯还是笑眯眯的,笑得甜甜。
“我这个人啊,最大的缺点就是懒散,常常都要劳烦舞阳姐姐和涵星表姐出宫找我玩……”她玩笑地说着,半真半假。
四个伴读又是笑脸一僵,觉得这位端木四姑娘真是大言不惭,令人觉得无话可说啊。
舞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身旁的这四个伴读,眸底闪过一道冷芒,嘴角还是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等姑娘们来到汀兰水榭时,宫女们正好摆好了午膳,时间抓得刚刚好。
这一顿午膳用的是宾主皆欢,之后,那四个伴读就告退了,纷纷出了宫。
端木绯、舞阳和涵星三人坐在水榭里,喝着热茶消食,赏湖赏花,很是惬意。
“大皇姐,绯表妹,今天天气这么好,干脆我们……”
涵星正想提议出宫去半月湖玩耍,可是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秀气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神情中透着几分不虞。
端木绯和舞阳顺着涵星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不远处一道火红色的窈窕倩影正昂首阔步地走向一廊之隔的清芷水榭,对方那走路的姿态与大盛闺秀截然不同,哪怕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她的名字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三个姑娘心中——
皇贵妃耶律琛。
“哼!”涵星撇开了小脸,没好气地娇声道,“真是倒霉。”她一脸气呼呼的样子,腮帮子鼓得好似金鱼般。
照理说,皇贵妃是长辈,涵星应当上前行礼,不过涵星一向任性,只当自己没看到。
然而,下一瞬,她却发现舞阳和端木绯已经起身,沿着两个水榭之间的水廊,朝着清芷水榭走了过去。
涵星根本就来不及叫住她们。
耶律琛随意地在清芷水榭中挑了个位置,倚栏而坐,她身旁的一个北燕侍女守在水榭外。
耶律琛环视着四周的美景,很快,她就注意到了朝她走来的舞阳和端木绯,那双褐色的眼眸露出一抹淡淡的兴味。
“皇贵妃,真巧啊。”舞阳信步走到近前,也没有行礼,对着耶律琛挑眉一笑。
“大公主。”耶律琛抬眼看着舞阳,看也没看一旁的端木绯一眼,笑得意味深长,“大公主身子不适,怎么不在凤阳阁里多歇息歇息养好了身子,也免得皇上为大公主担心。”
耶律琛的每一句话听着都没什么问题的,仿佛再正常不过的寒暄,但是由她说来,话中却似是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
舞阳粲然一笑,又道:“皇贵妃,我们大盛有一句俗语,来而不往非礼也。本宫怎么也要谢谢皇贵妃你的‘馈赠’才是。”
舞阳在“馈赠”二字上加重音量,把一个银红色的扇形香包递向了耶律琛。
舞阳微微笑着,一眨不眨地看着耶律琛,耶律琛也同样一眨不眨地回视,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激烈地碰撞在一起,火花四射。
一个在问:本宫的回礼你可敢收下?
另一个在答:有何不敢!
耶律琛红艳妩媚的嘴角一勾,勾魂的眼眸也随之微微挑起,随手拿过了舞阳手中的那个香包,意思是,你的挑战她接下了!
耶律琛霍地站起身来,随手掸了掸华美的衣裙,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人一多,御花园的空气也污浊了起来,我还是回景仁宫吧。”
耶律琛再也没看舞阳和端木绯,直接带着侍女又离开了清芷水榭。
舞阳和端木绯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耶律琛的背影闲庭信步地走远了,二人的眸子皆是亮得惊人,光华灿亮。
耶律琛哪怕不回头,也能感受到舞阳的目光如芒在背,却是从容依旧,心道:这位大盛大公主看起来娇滴滴的,倒是个心气足的。
想着,耶律琛那双充满异域风情的眸子里闪着一抹野兽般的锐利。
本来,耶律琛之所以向皇帝提出让舞阳和亲,倒也不是针对皇后和舞阳,只是因为舞阳是大盛的嫡长公主,最尊贵,然而,皇帝没同意,皇后又激烈地反对,话语之中说得是义正言辞,却其实难掩对北燕的轻蔑和不屑。
所以,耶律琛就决定出手给舞阳一个小小的教训,也同时是给皇后的回敬……
耶律琛眸中一片幽暗,嘲讽地看向了手中的那个香包,舞阳这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她抬手把香包放到鼻尖,随意地闻了闻,讥诮地一笑,随手就丢了。
耶律琛毫不停留地回了景仁宫,一进院子,便是一溜的宫人俯身行礼:“皇贵妃娘娘。”一个个诚惶诚恐,都不敢抬头直视耶律琛。
一进大门,耶律琛就不耐烦地甩掉了脚上的鞋子,赤脚走在了地上,整个景仁宫的地面上都铺着柔软的羊毛地毯,走上去悄无声息。这是皇帝特意为这位宠爱的皇贵妃所铺设的。
耶律琛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东偏殿中。
里面布置得高贵华丽,靠墙的多宝格中摆满了各式珍宝,什么郎窑红釉穿带直口瓶、七彩嵌宝金杯、红宝石梅寿长春盆景、青玉云龙纹炉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
东侧放在一座六扇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色彩眩丽,屏风后的角落里放着一个掐丝珐琅双立耳铜香炉,一股青烟从香炉中袅袅升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那香味清雅怡人。
耶律琛随意地在屏风后的贵妃榻上一歪,姿态慵懒随意。
“皇贵妃娘娘,皇上刚刚又赏了一个红珊瑚枝琥珀山子盆景给娘娘。”一个着铁锈色褙子的老嬷嬷恭敬地对着耶律琛屈膝行礼,她身旁的一个宫女手里捧着那个红珊瑚盆景,那鲜红的红珊瑚、深红色的琥珀以及青翠的山石形翡翠彼此相映成趣,文雅如画。
耶律琛令宫女将那个红珊瑚盆景放在一边,神色慵懒地随手在那珊瑚盆景上摩挲了两下,有些心不在焉。
另一个宫女很快就端上了一盅**上来,耶律琛不喜喝中原的茶水,因此景仁宫中多备的是温水、**,或者北燕的奶茶等等。
耶律琛饮了口杯中的**后,又一人悄无声息地进来了,是她从北燕带来的另一名侍女宝音。
耶律琛随意地挥了挥手,屋子里的其他人就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了她和宝音。
“五公主,”宝音对着耶律琛抱拳行了北燕礼,以北燕语说道,“刚刚奴婢收到了述元帅递来的消息,说是大盛皇帝已经同意割让北境的华磬城给北燕,作为和谈的附属条件。”
耶律琛仍旧神色淡淡,没有因为这区区一个城池而有丝毫动容。
“大盛皇帝以为就用这些个东西就可以弥补二王兄的死了吗?!”
耶律琛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对于这自以为是的大盛皇帝不屑一顾。
无论是耶律琛,还是述延符,都早就怀疑耶律辂的死不是意外,大盛皇帝一次次地对北燕低头无疑证明了这一点。
真真是做贼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
耶律琛眯了眯眼,转头又朝一旁的红珊瑚盆景看去,看着那鲜红如雪红珊瑚,眸底幽沉幽沉,似有一层阴霾弥漫在其中。
“我们大燕的勇士就算没有死在战场上,也不能白白地死了,大盛皇帝想用一座城就一趣÷阁勾销,没那么容易!”耶律琛盯着那红珊瑚盆景,似是自语道。
那赤红色的红珊瑚倒映在她褐色的瞳孔中,映得她的眸子一片红,似是眼眶发红的悲痛,又似血般的杀气。
她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胸膛一阵剧烈的起伏,“咳咳”地咳了两声。
“五公主节哀顺变。”宝音在一旁温声劝了一句,“保重身子,二王子就靠您给他报仇了。”
耶律琛深吸一口气,情绪稍稍冷静了些许。她轻抚着小腹,喃喃道:“等生下皇子,我就要大盛皇帝履行诺言,立这个孩子为太子!”
那么将来,他们北燕与大盛就永远有了牵扯不开的牵绊!
“咳咳咳!”
耶律琛又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宝音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五公主,您可是着凉了?要不要唤大盛的太医……”
宝音眉头紧皱,明明一个时辰前,五公主还好好的,精神好得很,难道是刚刚去御花园散步的时候,吹了风,着了凉?
耶律琛眉宇深锁地摇了摇头,她并不信任大盛的太医。
“五公主,那喝点**润润嗓吧。”宝音急忙把**捧到了耶律琛的嘴边。
耶律琛只沾了唇,喉头又是一阵发痒。
“咳咳……”
“咳咳咳……”
她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越咳越厉害,越咳越疯狂,连脸颊也咳得通红,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似的。
“五公主。”宝音紧张地轻拍着耶律琛的背,总觉得耶律琛有些不对劲。耶律琛身子康健,很少生病,就算是偶染风寒,也就是咳嗽几天的事,何曾这样撕心裂肺过!
“我……咳咳……”
耶律琛轻抚着自己的胸口,整个人不仅是激烈地咳嗽着,连呼吸都越来越急促,喉头发出浓重的喘气声。
“呼——呼——呼——”
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声比一声浓厚,一声比一声艰难。
随着她的呼吸越来越艰难,她的脸色又由红转白,由白转青……
耶律琛感觉像是有什么堵在了她的喉头,又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了她的胸口般,每一下呼吸都变得如此费力,如此艰难。
“快……叫……”耶律琛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想让宝音叫太医。
宝音看着耶律琛的样子越来越不对,也更急了,这要是耶律琛今天有个万一,那么……
宝音简直不敢想下去,嘴里高喊起来:“太医!快去找太医!”
偏偏刚才那些宫人都被耶律琛打发了下去,宝音咬了咬牙,道:“五公主,奴婢这就去叫太医。”她提着裙裾连忙冲了出去,嘴里反复用大盛话叫着“太医”。
耶律琛看着宝音挑帘出去的背影,感觉身子越来越难受,因为呼吸艰难,她的眼前开始发黑,意识渐渐朝黑暗飘去……
她这是怎么了?!
等等!
耶律琛忽然双目一瞠,耳边回响想刚才舞阳的那句话:“皇贵妃,我们大盛有一句俗语,来而不往非礼也……”
砰砰!砰砰砰!
耶律琛的心跳瞬间加快,心底浮现某种可能——
难道说是舞阳对自己动了手脚?!
不可能的吧?耶律琛随即又在心里否决了这个猜测,她明明已经扔了那个……那个香包了啊!
“呼——呼——”
几息之间,她的呼吸又变得更艰难,如同破了的风箱,出气多进气少……
她的浑身越来越凉,越来越凉,手脚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难道她要死了?!
屋子里只有她一人,没有人回答她心中的疑问,耶律琛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大。
不,不会的!
耶律琛的嘴巴动了动,想叫人,可是喉头根本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的双目几乎瞪到了极致,一股让她完全无法抵抗的黑暗袭来,她两眼一翻,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她的耳边似乎远远地传来宝音惊恐的喊叫声:“五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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