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臧小禾陪着沧澜上师在石板路上散步谈心,说心底不忐忑是假的。
这位藏地上师平日住在圣峰之顶的恪心寺,既是众门徒和行者的老师,又是藏川的精神领袖,他给人留下的印象向来都是高深莫测,强大且富有智慧。
前两次见他到不说是如何紧张,而今天对方已经成了自己最需要尊敬的长辈和顶头上司。
路过的行者见到上师纷纷颔首行礼,不过看样子他们也对上师的行踪飘忽感到习以为常了。
“托您的福,已经好了很多。”臧小禾的脸上浮现出感激的笑容来,每次想到这个,他都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说感恩他是发自肺腑的,没人能比他更了解癌症对一个人的折磨,形貌枯槁,骨骼畸变每到半夜他都疼得睡不着觉,平日里跟别人接触都得小心翼翼的,一个不小心的跌倒都可能引来难以预估的下场,那段生活现在回想起来简直不能再难熬了。
尽管现在他也并未彻底摆脱病魔的困扰,但比一个多月前不知道好了多少,最起码现在已经可以正常行走,甚至能跑能跳,像个正常人一样享受自己的生活,这都是他曾经连奢望都不敢奢望的事。
“那日后你有什么打算?”沧澜上师温和一笑。
“这我倒还没想好。”他老实回答道。
“不妨把成为行者当做自己的目标怎么样?”沧澜上师鼓励道。
“能成为行者是我的荣耀。”臧小禾望向演武场那群挥汗如雨的身影,开了个玩笑:“但就算我有那个心思,恐怕我的身体也没那个条件,毕竟我又不是‘deadool’。”(deadool:死侍,漫威旗下亦正亦邪的超级英雄,身患癌症,可有同时也有着不逊于金刚狼的自愈能力。)
“但成就‘deadool’的可不仅仅是他的自愈能力。”沧澜上师挑了挑眉。
“还有嘴臭吗?”臧小禾冷不丁吐了个槽。
沧澜上师愣了一下,随即莞尔:“对,也许你说的没错,但如果韦德没有精湛的格斗技巧,就算他有金刚狼的自愈因子,也依旧只是个不平凡的普通人而已。”
臧小禾知道他说的是在《金刚狼1》里的经典镜头,还未获得自愈因子的韦德在突袭军火贩子的基地时展现出了令人惊骇欲绝的刀法,刀光轮舞间将自己和队友保护的密不透风,一刀将子弹一分为二更是惊为天人,那场酣畅淋漓的对手戏看的观众是拍案叫绝,在所有超级英雄的开场秀里堪称一绝。
“所以您是想把我训练成瑞安·雷诺兹?”臧小禾有些不确定道:“恕我直言,这不太可能。”
“不,但你有可能成为一名过你在法印上很有天赋,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
“或许‘只是’法印方面”
“放轻松。”
还未等臧小禾反应过来,沧澜上师突然上前一步,他单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则在他胸口轻轻一推!臧小禾突然有种失重的感觉,逆向的推背感传来,他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什!”
那种感觉犹如从云端自由落体,周围的图像向前逝去,光影被无限拉长,耳边似乎回荡着无数窃窃私语。也许过了一秒,也许过去了数个小时的时间,只不过在那一刻,他失去的时间的概念。
待臧小禾回过神来,他却怔住了,因为他看到数米前站着一个“自己”,而现在他却悬浮在空中,双臂几乎透明。
自己这是灵魂出窍了?!
“这是什么情况?!”他震惊道。
“看来福恩还没给你讲过‘精神体’的概念。”沧澜上师将他的身体轻轻在地上放平,一边用自己的袍子温柔地垫在他的脑后,一边平静地对他解释道:“精神你也可以理解为灵魂,它是一个人思维回路的全部组成,行者每日为善积累愿力,可修行的还是精神,有了强壮坚韧的精神,才能施展更加复杂危险的法印。”
沧澜上师含笑望着浮在半空中的他:“而且用精神体修炼还有很多好处,不用睡觉,不会感到疲惫,最主要的是你不会受到身体上的限制。”
不会受到身体的限制!
臧小禾霎那间就明白了沧澜上师这么做的意义,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块凸起果然不见了。
这不禁让他联想起了自己在黑荆棘会议里的状态,似乎与现在差不多。
“蜃气不属于你的一部分,自然不会被带入精神体的状态。”沧澜上师随手构建起了一个独特的空间,重力感再度回归,他将一根乌金短棍扔到了他的手中,眼神中带着几分鼓励和恰到好处的嘲弄,招了招手:“来,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沧澜上师那仿佛逗弄孩童般的眼神一下子就刺激到了臧小禾的内心,他活动了一下肩脊,眼神中似乎有斗志在燃烧。
“不错的眼神。”沧澜上师夸赞了一句。
臧小禾深吸了口气,提棍上前,他谨慎地打量着沧澜上师,沧澜上师也同样打量着他。
“螈棍是行者最基本的武器,因此学好棍法也是每名使徒的必修课。”
臧小禾在寻找沧澜上师的破绽,他双手攥紧棍身,有些犹豫,说起来他长这么打大就没怎么打过架,长大以后更是如此。
“尽管放开手脚,不用顾虑。”
臧小禾深吸了口气,说的也是,在他对面的可不仅仅是什么摆设,撇去上师的地位不谈,他自身的实力在行者中也应该是首屈一指的。
他见沧澜上师并不设防,于是瞅准时机,挥臂便朝他左肩扫去!
可没想到沧澜一小步后撤,不偏不倚地躲过了他这一击,臧小禾紧忙后退,笨拙姿势却像只滑稽的鸭子。
“棍法讲究的是简捷,直取快攻,一招制胜。”沧澜上师提点道:“棍,简单说就是手臂的延伸,想要做到驱如臂使,就必须对手中棍有着充分的了解,它的长度、重量、韧性,缺一不可。”
“再来。”
臧小禾这次的眼神显然认真了许多,他双腿微屈,一前一后呈弓步,手握短棍微微下垂,这是他见使徒训练时的起手姿势。
沧澜上师依旧朝他招了招手。
臧小禾一声呼喝,人随胯动,驱臂提肘,他这次学聪明了,十分力气才使了三分,佯装进攻沧澜上师的下摆,实则瞄准了对方的腰眼。
可就在他心底暗自得意的时候,沧澜上师却好像看穿了他的动作一样,一个顺势的拖拽就破坏掉了他的平衡,然后顺势用手刀在他后颈轻轻一切,让他摔了个狗啃泥。
沧澜上师望着他狼狈的样子似笑非笑:“你的进攻意图都写在脸上了。”
说罢,他后撤了半步,招手。
“再来。”
臧小禾“呸”掉嘴里本不存在的泥土,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那些他曾遗漏过的少年时光,此刻却好像主动找上门来。
他再一次扑了过去,企图靠胡搅蛮缠取胜。
“动作太大,全是破绽。”沧澜上师趁空隙捉住了他的手腕,然后一记扫腿,他的身体直接在空中翻滚了两圈,然后华丽地摔在了地上。
一脸懵逼之中,他似乎听见沧澜在对他讲话:“保持你的重心,不要让敌人夺走你的躯干”
“再来。”
他立马翻身而起,发起了下一次进攻。
不知经过了多少回合,臧小禾躺在地上灰头土脸地喘着气,衣衫散乱,但他眼里却迸发出从未有过的、高昂的、狂野的色彩。
沧澜上师满意地看着自己调教出来的少年,他并不是一昧地将臧小禾吊锤,而是会时不时给出破绽,给予他取胜的希望,像是不断往他的斗志里添加柴火,让它越烧越旺。
他轻笑道:“还要继续吗?”
臧小禾点头,起身,再一次提棍冲了上去,目标是沧澜上师的左肩。
可沧澜上师暗暗摇头,屡次进攻不的让少年已经乱了章法,在二十三次的进攻中他除去前几次有谋划的袭击,后续基本上是以乱打为主,而其中有十一次是瞄准了自己的左肩。
这就说明了他要么是在专攻一点,寻求破绽,
要么则是习惯使然。
而看他后几次的袭击左肩的频率增大,看样子还是消极进攻的可能性大些。
“看来今天的训练是告一段落了。”
沧澜上师心中暗道,他后撤半步,肌肉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果不其然躲过了臧小禾的第一击,
臧小禾横扫不成,右手撤棍,扫改为戳。
殊不料被沧澜上师单手握住了。
“就这?”
他期望着这少年最后能给他一个惊喜。
忽然间,感觉到自己的小腹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沧澜上师居然愣住了,而后便开怀大笑了起来。
“就这!”
臧小禾也笑了,他的眼睛如寒星般闪亮,在他手里的那根短棍竟变成了一根齐眉哨棍,棍身分成九节,每一节之间由金色的闪电连接,长度增长了三倍。
这猝不及防的伸长,让沧澜上师也没反应过来。
“整整二十四次”沧澜上师望着他,颇为感慨地笑道:“你是突发奇想,还是早就预谋好了这一击?”
“您实在太强大了。”臧小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出此下策,还请勿怪。”
“没想到我也被你给套路了。”沧澜赞许道:“看来我说的没错,你的确有成为行者的潜质。”
“上师谬赞了。”
螈棍的形态除了乌金短棍还能变成哨棍,沧澜上师没想到臧小禾居然会使用螈棍,因为他并非使徒,当然他也有可能是从别的渠道了解到使用方法,比如离离舟和穆斯云当然他一开始并没有忽略这种可能,只是臧小禾前二十三次让他形成了否定的潜意识。
其次则是让他产生肌肉记忆,诚然他是行者的上师,但肉体与普通人并无太大区别,臧小禾利用了他会轻视自己这一特点,竟反向预知了自己的动作,
试想那如果不是棍身,而是一柄利刃呢?
不,
这不能说是预知,
而是他早有预谋。
“我这只是小聪明而已,放到真正的战斗中起不到什么作用的。”臧小禾恭敬道。
自己占了便宜,就莫要得寸进尺。
“但正是这个小聪明,让你今天战胜了一位藏地上师。”沧澜上师调侃道:“还要继续吗?”
“不了不了!”臧小禾连忙摆手。
沧澜上师不染凡尘的脸上,再次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似乎是早了如此。
修行就此告一段落,臧小禾精神回归肉体,那种虚弱和预防感再度传来,这肉身对他而言仿佛是一具沉重的枷锁。
“这让我想起了曾经训练幽祖的日子。”沧澜上师眼神里流露出回忆的神色:“他比你强壮,但也比你鲁莽,他简直就像一颗明亮的太阳,既能带给别人温暖,也能在不经意间掩盖别人的颜色,而你跟他截然相反你像是月亮。
但相同的是,你们总能给我带来惊喜。”
“还请您节哀。”臧小禾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才好。
沧澜上师深吸了口气,笑了笑:“把手伸出来。”
臧小禾听话地把手递了过去,沧澜上师凭空捉住了一搁光点,然后将它埋在了他的掌心,
“这是给你的礼物,作为刚才陪我散心的报酬。”
臧小禾眼中浮现出惊喜的神色,他摊开手掌,发现掌心出现了一个沙漏状的法印。
“当你需要奇迹的时候,就用愿力激活它,但你要记住,机会只有一次。”沧澜上师朝他眨了眨眼睛:
“咒语是‘toorrowisanotherday’。”
toorrowisanotherday,这经典台词出自电影乱世佳人,不过臧小禾惊讶的是这句咒文竟然是英文的,而不是梵文。
“不用那么惊讶,咒文是开启法印的钥匙,如果有一天你也能像我一样创造法印的话,需要什么对应的咒文也由你自己来定。”
“我还有一个问题,”臧小禾盯着掌心片刻,抬起头忽然问道:“您听说过‘黑荆棘会议’吗?”
这一刻他直视着沧澜上师的双眸,平静的眼神没有丝毫退缩。
沧澜上师张了张嘴,刚准备回答,却转为惋惜一笑:
“也许我们得下一次在讨论这个问题了。”
臧小禾愣了一下,紧接着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一看,发现是昭妤给他打的电话。
“喂?”他接起来电。
“你现在有空吗?”
“有。”他望了一眼,发现沧澜上师已经消失不见了。
“陪我出去一趟吧,我在大愿寺门口等你,”女孩儿特地嘱咐了一句:“记得换上便装。”
不知为何,臧小禾的心跳漏了一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发了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