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鲁莽铸成大错,那就该用血的代价去赎罪,阿莫和一直跟随着她的弟兄因她而死,这是她永远的痛,即使伤口愈合了,心口上的疼痛依旧无法抹去。
午夜梦回,他们的惨状一直徘徊在她的眼前,遍地哀嚎,断肢残骸,深深地谴责着她的莽撞任性。
望进微红的眼睛,流下悔恨的泪水,夏宇枫于心不忍地背过身去,众将苦苦求情,任夏宇枫如何说都不起身,甚至帐外的士兵们也纷纷为九月求情。
九月平日多惹是生非,荒唐的时候,甚至带着两个弟兄去逛青楼,当街打架斗殴,但是却跟将士们混得极好,没事之时三五个一起把酒言欢称兄道弟,而且九月还有一张俊俏的脸,大家都喜欢这放浪不羁的小将军。
夏宇枫最后松了口,无奈道:“念你多番立功,免你一死!将九月拖下去,打五十军棍,狠狠打,死活不论!”
文博拽紧拳头,低头流露出一抹得意。
人被拖下去后,听着帐外一声声闷棍声时让他坐立不安,一本军书拿了几次还是看不进去,在帐里走来走去,九月忍着疼痛硬是不吭一声,这让夏宇枫更加坐立不安。
虽然执行军法的是素来与九月交好的士兵,下手肯定会留情,但还是忍不住为她心疼,毕竟是自己捧在手心的师妹,下令责罚她何尝不是对他的一种惩罚,是他过于宠溺,她才会有今天的任性鲁莽,这一阵闷棍也狠狠地打在他的心头。
李燕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肉汤进来,就看到这样一个心烦气躁的夏宇枫,手里拽着的兵书拿倒了都没发现。
心里默数到三十下时,外面传来士兵慌乱的叫声:“小将军,小将军……”
夏宇枫再也坐不住,立马冲出营帐。
“殿下……”李燕儿被夏宇枫不小心碰到摔在地上,汤撒了一地,盯着那抹出去的绛紫色身影,清丽明媚的瞳孔漫上一种狠厉。
“阿九!”九月吐了几口鲜血,夏宇枫着急地将她抱回营帐。
看到苍白毫无血色的小脸,夏宇枫不禁又自责起来,身陷险境,亲兵全部葬身琅琊谷,她不可能不会受伤。
查探了一下九月的脉象,夏宇枫气道:“伤这么重为什么不说,你内力仅剩一层,再打几下会没命的你知不知道!”
夏宇枫欲解下她的衣裳查看伤势,九月立马阻止,说什么都不让夏宇枫看,“师兄,我没事,一点内伤罢了。”
身上狼爪抓出来的伤口触目惊心,太难看。
“都吐血还没事?”夏宇枫瞪着她,从小就没让她受过伤,即使行军打仗都是一直护着她,顶多会被刀剑划伤一点皮肉,像今天这般还是第一次。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九月执拗对上恼火的夏宇枫,刚才他是怎么对她的,吐血还不是某人害的,她那么心急鲁莽带兵闯出去还不是为了他,该死的王八蛋,一回来没问她遭遇了什么,劈头就是一顿狠骂,骂完了还来一顿毒打。
他从未骂过她打过她,今天全做了。
虽然知道他要在军中立威,不对她小惩大诫一番难以服众,但她还是生气了。
夏宇枫示弱,将一脸受伤的人拥入怀里安慰,“是师兄的错,不该拿你立威,但是下次不许鲁莽了,你可晓得我知道你带兵出去后的担心?”
“这段时间我坐立不安,就怕你遇上敌人派来的杀手,前阵子我收到消息,南齐督监军要取你性命。”
灌木丛林遇险,直到看到她突然出现抱着自己的时候,他一直跳动不安的心才平静下来。
臭丫头总是不会照顾自己,不顾自身的安危跑出去找他。
她视他如兄,他何曾不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呢?
朝廷内乱,他避世凤鸣峰十二年,二人相互依靠六年,彼此早已视为亲人,她为他身赴疆场为他豁出性命,他亦甘愿为她付出一切,怎么忍心让她受一丝伤害。
“滚,你让人打我这是事实!”
九月气消了大半,一脚将人踹开,不小心牵扯到内伤,疼得紧。
“那帮臭小子敢真的对你下手我可不信。”
执棍的两士兵正是平时与她混得最好的,或许早就准备好羊皮垫在屁股下了,怎么可能会痛,他在大帐里白白自责担心了。
“我不管,我是被打到吐血的,在场的将士们都看到了,你得负责照顾我,饭菜汤药由你喂,脏衣破衫你给我洗补,不然我不依。”
某个臭不要脸的开始蹬鼻子上脸,夏宇枫笑着连连说遵命,总算把人给哄高兴了。
夏宇枫大手心疼地摸摸九月的小脑袋,大帐的另一边,李燕儿默默拾起地上砸开的碎片,阴测测瞥了一眼九月后,低着头悄悄离开。
九月在自己小营帐里静养的几天,夏宇枫每天亲自照顾得妥妥当当。
夜色如醉。
“孩子……未央……”一个悲伤凄凉的女音传入耳中,九月一下子被惊醒了。
醒来一看天色已黑,周围无人,帐里乌黑一片,只有外面闪烁昏黄的火光照进来,耳边,那个悲伤又深情的声音真实又清晰。
听着远处传来的打更声,已经三更了。
摸摸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才意识到夏宇枫今晚没有送晚饭过来,或许军事繁忙忘记了,她心情有些低落。
深夜静悄悄,大营外面几个守夜的士兵围着火堆喝酒聊天,他们的声音远远的都能清楚听到,还有他们倒酒碰碗的清脆声音,合着哔哔啵啵的花火声,谈论着关于夏宇枫前几天带回来的美丽女子。
声音圆润的小士兵:“李姑娘美丽动人,是大方之家出来的千金小姐,跟殿下走在一块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大方之家的小姐会跑到战乱的地方?九月疑惑,再细听。
老士兵咕噜喝了一口,“是啊,若不是得李姑娘相救,殿下可真的凶多吉少了,连日来细心照顾着殿下,我发现殿下看向姑娘时那含情脉脉表情,就跟当年我看我家婆娘是一样的。”
“听说李姑娘是苍城城主的千金,破城之前逃出来的,在城外潜藏了许久,只为等着殿下的大军到来,这样一个坚强勇敢的小姐,配上殿下足矣。”
官家出身的小将凑过来,自己拿酒罐倒了一碗喝下:“落花有意,流水含情,将士们都为殿下高兴着呢,李姑娘不论出身还是相貌,都是皇妃的上等人选,再者人家饱读诗书救死扶伤,这两日都在为大家伙疗伤熬药,可真难得。”
说的都是李姑娘如何好,跟殿下如何郎才女貌之事,九月听不下去了,冲出自己营帐跑向主帐,一听到夏宇枫有了中意的姑娘,她心口莫名疼痛,一时慌乱了。
九月发觉,她的听力竟敢该死的好,连远处守夜士兵的谈话都听得真切。
跑到主帐之时,促急的脚步顿时停在帘帐外,九月突然没有勇气拨开帘帐迈进去,心口针扎般绞痛,难过的泪水忍不住划过失落的脸颊。
帐内,昏黄的灯光照射下,紫衣半落的男子和一袭湖蓝色纱裙的女子深情拥吻。
夜色如醉,月隐光华,大营被黑暗笼罩下显得有些毛骨悚然,尤其那隐约传来寒鸦嘶哑的叫声。
士兵们沉沉入睡,帐外一片宁静,大营门口的树下,三个小兵一边小饮一边注意周围的动向,一对巡逻士兵走过,打声招呼后继续喝酒驱寒,打发睡意。
三头黑蛇从他们背后划来,长长的身躯迅速缠上他们的周身,想要惊呼就被蛇身堵住了惊骇张开的嘴巴,张开锋利的牙齿狠狠要向士兵的脖子,士兵瞬间动弹不得,任由黑蛇不停地吸血。
待黑蛇吸足了鲜血才又回到大树后面,钻进女子手中的黑色罐子里,火堆旁,三个面目全黑的士兵依旧静立坐着,手僵在半空,酒碗碎了一地,酒罐被挣扎着摔碎了。
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探头周围瞧了瞧,抱着灌子走进草丛里盘腿打坐,嘴里唱歌古老的歌谣,三头黑色便在罐子上伴着歌声轻盈跳舞。
女子突然抬头,露出妖冶邪恶的笑脸,九月一下子惊醒了。
惊出一身冷汗,好阴毒的女子,还好是恶梦。
是一个奇怪的梦,但只觉得很真实。
望了望四周,九月拍着脑袋自责,她竟然靠在树下睡着了!
将怀里的酒罐一丢,又想到夏宇枫与狐狸精拥吻的场景,心中又是一阵惆怅。
她没有勇气掀开营帐走进去,只能一个人偷偷跑出大营喝闷酒,喝醉了就睡着了,看看天色,已是五更天了。
朦胧转头间,似乎看到一抹黑影闪进大营,很快消失了。
瞬间睡意全无,那抹斗篷跟梦境里的一样!
心一下子纠结到嗓子眼,那邪恶的笑颜又闪过脑海,当她赶到树下的火堆时,见到的场景真如梦境一样。
三个小兵全身发黑,脖间齿印清晰可见,身体还有些温暖。
九月顿时酒醒了。
那个诡异的暗影,真的出现在大营里?
一道阴风袭来,带着几丝杀气,九月警惕回身,又见那一道黑色斗篷闪现营帐间,当下赶紧追上去。
到了李燕儿的小方帐子,这个简朴的小帐篷,还是夏宇枫指挥人手,为李燕儿布置的,九月看着心里就不痛快,刚转身欲走,忽听得帐篷里头传来动静。
似乎是诡异的歌谣,曲调里带着一丝不寻常的邪气,九月对李燕儿的来历尚怀疑,当下偷偷掀开帐帘一角窥视里头。
这一瞧,着实吓着了她,努力镇定了一番才平复心绪。
这个女人,竟然在罐子里头养了三条黑蛇!
随着歌谣,黑蛇轻舞欢悦,扭动着细长的身子,嘶嘶吐着信子,一张口就是锋利的獠牙。
“小乖乖,今晚的宵夜不错吧?”
李燕儿阴柔一笑,伸手去摸摸黑蛇,黑蛇顺势缠绕上白皙粉嫩的红酥手,绕了一圈乖顺贴在她肩头。
“呵呵,满意就好。”
九月听得里头的话,拳头紧了紧,眯着眼睛盯着里头的动静。
果然,这个捡回来的女人有问题!
亏夏宇枫还这般信任她,原是别有用心,看来,这个女人不是善类,绝对是有目的接近夏宇枫的!
终于抓到狐狸精的尾巴了,九月安奈住冲进去抓住她的想法。
她要当众揭发这个女人的邪恶阴谋,让夏宇枫看看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看到李燕儿将装了黑蛇的罐子放入床底,九月不动声色离开。
李燕儿回头,盯着账外那抹正在消失的暗影,浮现出更加阴毒的笑意。
九月一离去,就让人将尸体直接抬进主帐。
粗鲁地将夏宇枫踹醒,后者衣衫不整爬起来,一看自己衣衫乱了一地,皱眉看九月:“阿九,你对我做了什么?”
看他样子,似乎是九月把他衣服拨了一样。
九月瞪了他一眼,咬牙道:“师兄莫不是忘了晚上时候发生了什么?”
他听得真切,她是磨着牙齿跟他说话的,似乎火气不小啊。
夏宇枫只觉奇了怪了,明明是她半夜跑进来,对他是又打又踹的,还扒了他衣服,应该是他生气才对,她做什么这幅火大的表情?
“被占便宜的是我!吃亏的还是我,我都没生气你做什么生气?”
“你吃亏?”九月牙齿咬得咯咯响,捏着拳头道:“师兄明明是一副痴迷沉醉的模样,享受得很,分明是占尽便宜的那个!”
她小脸气得通红,该死的混蛋,跟狐狸精卿卿我我搂抱一块,还吻得如痴如醉,现在还装作无辜,就算是狐狸精勾引的又如何,他如果对那女人没意思怎的还做出这种事!
该死的现在还不敢跟她交代清楚。
九月暴脾气一上来,扯了夏宇枫直接往那三具尸体上甩过去,后者一个趑趄差点摔了下去。
惊骇了一下,瞪大了眼睛,看向九月:“你,你这是做什么?”
地上,是三具发黑的尸体,着实吓了他一跳。
大深夜的不睡觉,竟然拿三具尸体来吓他,这死丫头伤还没还好就又皮了,夏宇枫非常不悦看着她。
“阿九,你一来就扒了我的衣物,还又打又踹的,现在又找了三具尸体到我的营帐,你闹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