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槐接过了嬴晗递来的酒,面向张仪,回道:“本太子也觉得秦、楚应该结盟,对于两国都是十分有利的事情。可是秦国去年攻取了楚国汉中地,又对楚国的方城地区虎视眈眈的,很不友好。”
张仪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正是两国不能结盟,相互攻讦的坏处啊。现而今,楚国参加了合纵,楚军同样也在渑池参加进攻秦军的行动,这也算是楚国的报复了吧。”
芈槐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何尝不知渑池秦军被围困之事,张仪主动提了出来,正说明秦国有了难处。他心想:“你们秦国有了难处,再来相求于楚国,不亦晚乎!我要趁此机会,好好地向你们秦国捞一把。让你们永远记住楚国人给你们的教训。”
芈槐因此说道:“渑池秦军被困,楚军的确参与了整个的行动,然而,这也正是对于秦国攻占我汉中之地的惩罚。说句不爱听的话,你张丞相如今不远千里,来到我楚国,所为正是渑池战事吧。”
芈槐自认为自己并非是呆傻之人,所以直言不讳地指出了张仪出使楚国的真实目的。他说出了略带讥讽的话语之后,心中得意,头扬得老高,冷眼看着张仪。
张仪却并没有着急或生气,他仍然不疾不徐,说道:“太子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我张仪也知道太子一定第一眼就识破了我此行的目的。”
芈槐听到张仪亲口承认了下来,他不由狂笑了两声,不住地点着头。他盯住了张仪,要看看他的窘迫模样。
然而,张仪却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局促不安,他平静地说道:“我此行前来楚国,所为并非单独有利于秦,却也有利于楚。”
芈槐听到张仪说是为了楚国,他不信地瞪大了眼睛,充满着疑惑,问道:“张丞相之言十分有趣,不妨说来听听。”
张仪回道:“太子即将登基,不日就将是楚国的大王,拥有这广阔的大好河山,可是你有没有细想过,如果秦国在渑池彻底败北,那么楚国能得到什么好处?楚国又将面临着什么样的威胁呢?”
芈槐想了一会儿,没有明白过来。张仪接着说道:“渑池战事的最大得利者无疑是韩国,韩国与楚国国界漫长,两国交兵不断,更甚于秦、楚之间。韩国在渑池得胜,军力威震天下,恐怕楚国也会深受其害吧。”
芈槐听了张仪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张仪接着说道:“楚军如果勉强着参加渑池攻城之战,相信军力或多或少一定受损,说不定也会折损一半的兵力。秦军虽然被围困,但是战斗力也是十分强悍的,素来如此,想必太子不是不知道。”
“楚军英勇作战,得利者却是另外一个楚国潜在的敌人,不知太子和楚国的群臣心里是一个什么滋味?”
张仪故意将说话的声音抬高,他不掩饰游说太子的言行举止,其实也是说给楚国令尹昭阳听的。从张仪对于昭阳的了解,他也与楚国旧贵族们的眼界一般无二,都是眼中只有楚国当前的利益,没有什么天下大势的总体观的。
昭阳比太子更早地听出了张仪话里的意思,他在心里想了又想,认为张仪所做的分析十分中肯有理。此时,他开始为太子着急,心想:“你倒是快点说话呀,趁着张仪亲自来到楚国,楚国完全可以趁机大捞一把的。”
太子思忖良久,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张丞相所言,好像是有些道理。不过,楚国先前失去的汉中之地,我们很想把它拿回来。这就算作是对秦国诚意的考验吧。”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秦楚结盟不是不可,只是如果要楚国军队退出渑池前线,那么秦国必须首先让出已经占领的汉中之地。”
张仪发现太子总算是听进去了自己的游说,心中振奋了一下,但是他随即又想到:“这太子坚决要求秦国归还汉中地,可是秦军在渑池却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等到秦、楚两国完成了汉中地的交接,恐怕渑池秦军早成了合纵军的刀下之鬼了。”
张仪想到了这一层,刚刚涌起的一丝欣慰顿时烟消云散。他苦口婆心地说道:“我觉得太子所提的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然而,如果秦国归还了汉中地,楚军仍不从渑池撤出,那秦国岂不是白白地让出了土地了吗?我看还是楚军先撤,然后,我们随后归还汉中地吧,这样比较稳妥一些。”
太子芈槐自觉自己处于十分有利的地位,他得理不饶人,说道:“这可不行,如果我反过来想,一旦楚军撤出了渑池战场,那秦国不归还汉中地呢,楚国岂不是当了冤大头了吗?”。
他说着,使劲地摇着头,一副死不答应的样子。如此,张仪与太子之间则陷入了一个僵局。究竟是秦国先归还汉中地呢,还是楚国先撤出渑池战场呢,双方各有立场,难以相让。
张仪向嬴晗使了一个眼色,嬴晗明白张仪是要自己使点计策,她本来不擅长于撒娇卖弄,但因有任务在身,她也硬着头皮顶上去。女人都有这方面的天性,无师自通,不学自会。
嬴晗再次给太子芈槐倒满了一杯酒,双手捧着递给了他,说道:“太子再饮一杯吧。秦国和楚国是一家人,何必在意这谁先谁后的呢?”
芈槐不客气地接过了酒杯,乘机又在嬴晗的洁白的手腕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嬴晗本能地王后缩了一下,芈槐哈哈大笑了一声。他心想:“堂堂秦国的公主,因有求于我,不也得低声下气的吗?可是,你们把我芈槐当成什么人了,我什么美人没见过,岂会轻易就中了秦国美人计!”
芈槐把杯中酒仰头喝干,放下了酒杯,盯着嬴晗,说道:“要让我接受秦国的提议,先行把楚军从渑池前线撤走,也不是不行,如若我们秦楚结成联姻之好,倒也罢了。可是,现在不是还没有联姻呢?难不成秦国公主竟然死乞白赖地着急要嫁给我吗?”。
嬴晗早已羞得满脸通红,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芈槐,气得说不出话来。与此同时,嬴晗也埋怨张仪:“都怪你张丞相,使什么美人计,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还落得个被羞辱的尴尬场面。”
但是张仪却一点都没有激动,他笑呵呵地扫视了一圈芈槐、昭阳、屈牧和景池四位楚国的权臣,说道:“谁先主动一些,本是细微末节的问题,不值得咱们为此而争执不下。今天谈不拢,说不定明天就能想通了呢!”
张仪说着,站起了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举起了几案上的一杯酒,朗声说道:“来来,我们为今日秦、楚达成初步的结盟而干一杯,细节问题日后再议。”
芈槐和昭阳等人见张仪搁置了问题,他们也不便再深究,况且他们深知此时着急的应该是秦国,而非楚国。他们当然也乐于与张仪达成初步的联合的意向,这本身也不吃任何的亏。
之后,太子芈槐又和令尹昭阳两个人谈到了一起,他们这时正想要接近对方,一个是想要确保自己顺利登基,另外一个急于讨好即将继承王位的太子,真可谓是一拍即合。两个人接连共饮了五、六杯酒,彼此亲热得不得了。
嬴晗看着张仪,指了指门外,张仪明白她是陪坐得不耐烦了,所以想要离开。张仪就趁着太子芈槐放下酒杯的空当,向他说道:“秦国的嬴晗公主身体有些不适,咱们还是让她回去休息去吧,至于秦、楚联姻,这是大事,咱们可以日后详议一下。”
昭阳赶紧接上了话头,说道:“这样也好,目前正是老王生病之时,不适合举行联姻之礼。我们暂且再稍等一等吧。”
芈槐可不愿到手的娇娘又给飞走了,他急切地说道:“父王的病也不是问题啊,咱们正好可以用新婚之礼,给他冲一冲喜,说不定有助于父王身体恢复健康呢。”
张仪听到了芈槐的话语,知道他是抱得美人归之心十分急切,心中暗笑。屈牧担心太子惹着了令尹,得罪了楚国的大臣,他急忙附和昭阳说道:“微臣觉得昭令尹所言很有道理,我们不必急在一时。”
景池参加晚宴本身就是一个陪坐之人,他一直都未主动离席活动,秦、楚联姻之事,他也不愿掺合,所以闭口不言。太子芈槐见自己的提议得不到响应,气得举起了几案上的酒杯,把杯中酒猛地喝了下去,然后将酒杯重重地摔在了几案之上。
晚宴进行到这个时候,气氛有些不对劲儿,张仪连忙打圆场,他说道:“今日之宴,诸位能够赏光前来,真是给我张仪面子。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好在我还要在郢都再呆几天,咱们还有机会再会。诸位都是楚国的栋梁,有很多大事等着你们处理,今日我就不敢久留各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