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某处丛林的阴凉地。墓站在一方石碑前，伫立沉思，嘴角带着些微笑。
那是他每次任务成功之后，都会露出来的胜利微笑。
“老大，这个单子我们是亏的啊，不管怎么算都是亏啊！”
他身旁，一个拿着奇物算盘的胖贼，低头在那噼里啪啦地算着，略有些不满地说着。
“天性薄凉你不能按照他等级和实力收钱啊，他身周这么多玩家保护，单凭每次行动挂掉兄弟的损失成本费，那就不够回本了！”
“把着当锻炼就好了。”墓淡然道，“可以把那些实习的家伙都拉过来试试水。”
“那也亏！不赚钱的生意就是亏！”
这胖贼嘟囔着，满脸的不高兴，“难不成，你是看上那个潜水的谁谁谁了？”
“你想让你嫂子扒了你的皮吗？”
墓赶紧瞪了这家伙一眼，哼道，“别扯这没影的事，你目光能不能长远点！我这是在勾引大剑帝王！”
胖贼一个哆嗦，朝着后面退了两步，和工作室老大保持安全距离。“这什么鬼？你啥时候变的口味？话说嫂子挺漂亮的啊！难道是因为家庭暴力的原因让你……”
“滚！”墓翻翻白眼。
谁都有个损友，会让自己有逼格的那面消失不见，这胖贼很明显就是他的损友。
“现在仰月城的局势，你怎么看。”
胖贼嘿嘿一笑，“谁都看出来了，现在是剑神压着隔壁家和潜水，三家中最后只能存一家。而且剑神获胜的概率，稍微大些，这不都明摆着的。”
“你错了。”
墓淡淡一笑，这笑容，有种对自己亲近的人，才会露出来的得意。“最后仰月城会赢的，只能是大剑帝王。”
“哦？什么时候，你还有这种战略大局观了？”
“人总要学习，才能更好的装逼、咳，提升自己。”
墓的眼神渐渐有些冰冷，带着一种胖贼看不懂的火焰。
听他道：“这两日的仰月城战事可以看出来很多问题，大剑帝王的威势太盛，他将潜水紧紧凝聚在一起，爆发出来的战斗力，让同等级别的敌人，在正面战场根本吃不消。现在剑神的人，为什么非要强势打压潜水？因为他们在怕。”
“怕？”
“对，在怕。”墓淡淡笑着，“此时恐怕剑神全会上下，也只有天性薄凉看明白了这点，好在，只要他明白，剑神就还有那一丝的机会。”
“尼玛，跟你说话突然好费脑子，我还是安静地去算我的账吧。”
“听我说完，不然我不是白分析出来了！”
墓一只手勾住了这胖贼的脖颈，继续道，“潜水的发展，类似于指数爆炸，他们从开始的十多个人，带出了一二百人，从一二百人，带出了五六百人，用五六百人带出了三四千人，又迅速发展到了现在！”
胖贼点点头：“你这么一说，这确实挺吓人的，好像是发展的太快了哈……”
“他们如今，增加人数都有一个规律，那就是根据佣兵团升级的速度。”墓的笑容有些得意，“我了解过他们内部的管理结构，很严谨，有督促玩家的作用，却也不会让玩家们感觉到压力。能设计出这套管理体系的人，绝对是个大才。”
穆老板表示，他虚心接受这个听不到的称赞……虽然也是沿用的‘六年后’，已经成熟行会管理体制。
胖贼：“现在论坛不是流行一种说法，八百潜水众，可抵大会三千英。”
“不错，潜水的潜力十分惊人，而且短期内必定崛起！若是他们崛起，莫说仰月城，仰月城最近的追月、醉月，也都将逐步、甚至快速沦为大剑帝王的掌控区域。”
墓说着也是感慨不已，他道：“这个崛起的契机，知道在哪吗？”
“在哪？”
“潜水建会。”
“啊？建会？”胖贼想了想，点点头，又问道：“那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墓撇撇嘴，“还有什么，比发战争财更简单直接的吗？”
“懂了！”胖贼眼中闪烁着金元宝般的光亮，“早这么说不就明白了！我懂了！”
“现在潜水在弱势，他们肯定要寻求外力，根基又浅、人脉又窄，要找人，只能找我们！”
“他们给钱，咱们就出人！帮他们撑到建会为之！”
“明白了？大剑帝王不让潜水过度扩招，这就是，我们发财的机会。”墓恢复了平时那淡然的面容，“而且，能帮帮这几个学生，也挺不错的。”
“啊？”
“走了，准备第三次行动，想个办法让天性薄凉出城。”
一胖一瘦两个盗贼，说笑着走向了丛林的另一端……
铁匠铺，穆迁面色肃穆，在那专心打铁。
偶尔他也会停下动作，皱眉思索着什么。
他在思索什么？
角落中的玲珑不时想着这个问题，今天他们两人并咩有多说什么，但她也能体会到，穆迁身上散发出来的，那淡淡的威严。
今日潜水之败，多少让他有些不开心了吧。
可这种事，跟他们儿女私情也不能搀和在一起吧？
玲珑如此想着，她只能尽量，不让这种不好的心情，影响到他们之间正逐渐升温的感情就行了……
酒馆的包间。
天性薄凉坐在隔壁老李对面，面色平淡、目光低垂，保持默然。
老李一口口酒喝着，谁也不能真的在游戏中喝醉或是其他什么，但他却一直不想让自己停下。
想用这些数据模拟出来的眩晕感，麻痹他的心和肝，倒也是一件颇有难度的事。
“咳！”
他喝的太急，呛出一口酒。
天性薄凉也拿起面前的酒壶，慢慢地抿了口，低声道：“这度数也不怎么高，酒也不够香醇。“
“不喝就放下。”
“我不喝，现在谁还能陪你？”天性薄凉嘴角撇了撇，“李兄想必，心中已经打好注意了。”
隔壁老李仰头喝酒，并不回答。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偶尔能听见街道上NPC商贩的吆喝声，也能看到来来往往、面色匆匆的玩家。
这只是系统投放的影像，这处雅间算是一个小型副本，外面的玩家却是看不到里面的。
“一代江山一代君，一方水土一方人。”
天性薄凉吟诵着，他嘴角露出了些许微笑，“格局不同、眼中看到的世界不同，站的位置也自然就不同。”
“你什么意思？”
“李兄的守成之心，遇到大剑帝王这锋锐之剑，被锋芒所伤也是情理之中。”
隔壁老李怒道：“我不想听你在这里废话！走！”
“我走了，谁还能陪李兄喝酒？”
天性薄凉轻笑着，拿起酒壶朝着隔壁老李举了举，“刚才我粗略统计了下，隔壁家主战玩家流失了六百多人吧。相比而言，潜水今晚一战，现在所有人都还在那躺尸，又有三百多名主战玩家加盟。”
隔壁老李攥着拳，却也不知该说点什么。
“这就是一个刚刚诞生的恒星，质量巨大、引力巨大。”天性薄凉双手比划着，“大剑帝王这个内核的能量太强，他会吸引周围的星体一点点壮大自身，等他的质量足够大，就会吞噬掉附近的大型天体，无限扩张下去，直到自我坍塌。”
“李兄，我这个比喻，不知是否恰当。”
隔壁老李猛然把手中的酒壶朝着木门砸了过去。
哐当！
酒液乱洒，空气中弥漫着烈酒的刺鼻气息。
天性薄凉眼皮一跳，继续默默喝酒。
隔壁老李双手颤抖着，朝着天性薄凉怒目而视，过了有半分钟，他拿起面前新的酒壶继续灌了起来。
两人再次沉默。
诡狐天性薄凉，战术指挥虽一流，但绝非只有战术这一面。
又过了几分钟，天性薄凉又问：
“那三个问题，李兄可曾想到了答案。”
隔壁老李动作一顿，拿起的酒壶又放在了桌面上，双目无神。
“谁都有割舍不下的东西，”天性薄凉指了指自己，“我也一样。来剑神，算是彻底和我心爱的女人说了再见。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当我们不能足够强大到把所有困难摆平，也只能随波逐流，在浪潮中好好活下去。”
“做不了弄潮儿，也起码，能做个掌舵的行驶者吧。
隔壁老李并不说什么，只是天性薄凉在那不断说着。
“有时候，在悬崖边上一味的强撑，只会被风吹下悬崖，啪！摔的粉身碎骨。”
“隔壁家的辉煌时代，或者已经落幕，或者尚未开始，但这里并不是你们的主场地了。”天性薄凉微微一叹，“大剑帝王需要继续迈步向前的台阶，你觉得他会放掉嘴边的这块肥肉。”
隔壁老李缓缓吸了口气，他只说了一句，就让天性薄凉陷入了沉默。
“那你觉得，剑神最后赢过潜水的机会，有几成？”
两人继续沉默，在现实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的时候，他们在虚拟世界的酒馆，默默相对浪费着本该休息睡眠的时间。
“三成。”
天性薄凉如此说着，苦笑道，“虽然我在会长面前总表现的很自信，但和潜水打过这两次之后，每一次，我的信心就会少几分。”
“其实一成不到。”
隔壁老李如此说着，他灌了口酒，“你刚才所说，格局不同、野心不同，站的位置也不同。那你知道，他告诉过我什么？”
“愿闻其详。”
“他站在护城河边，看着北侧的天空。”
隔壁老李目光有些迷离，许是真的醉了，“他说，我看到的，是北方那广阔的天空，只要隔壁家不对潜水出手，潜水愿意和隔壁家共分仰月城……”
“你信？”
“我信。”隔壁老李苦笑着，“也不得不信。”
天性薄凉嘴角一瞥，笑道：“很多事，并不是他一个许诺就能保证的。若是潜水和隔壁家共处三个月，你觉得隔壁家还有多少人，会认可你这个老大的话语？又有多少人，会对大剑帝王的一句话言听计从？”
隔壁老李张张嘴，也不知道该如何而言。
“不是咱们欠缺什么，只是大剑帝王的引力太强，谁都无法抵抗罢了。”天性薄凉缓缓起身，“言尽于此，明天晚上十点，是你给出答复的最后一天……我们这边，已经做好了交接准备。”
隔壁老李缓缓闭上了双眼，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般。
天性薄凉走向了木门，皱眉看着地上的酒壶，俯身捡了起来，放回了桌子上。
“这是我三次来当说客，事不过三，这是你们最后一次逃离这颗恒星的机会。”
他拉开木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错过，就不会有下次，再见。”
许久之后，安静的酒馆包间中，方才传出了一声幽幽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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