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王朝,落京京城,皇宫之中。
殿试刚刚落下帷幕,在浩阳殿外,聚集了这一批从会试中脱颖而出的许多贡士,他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青年才俊,其中不乏一些书香门第出身的名流公子,更有王侯将相门下的少年英杰。
在这些人中,却有一位读书人,穿着谈吐,与周围锦衣华服的世家公子们有所不同。
那人名为颜文卿,曾在进京赶考途中,因雨水淋湿文书,导致一度被拦在会试考场外。
好在当时的礼部侍郎柳元琅,当日因自己一位学生也参加会试,柳元琅便亲临贡院考场,坐镇主考官。
柳元琅知晓颜文卿因文书不能进入考场一事后,便破例放颜文卿进入考场,参加会试。
颜文卿此人果真大才,会试中一骑绝尘,甚至压过这位礼部侍郎柳元琅的亲传学生一头,成绩高举一甲。而后,会试中数人成功跻身殿试,殿试便在扶桑皇宫浩阳殿举行。
此刻殿试落幕,考官们正在浩阳殿里交叉批卷。
殿外数位青年才俊,相互之间其实私交甚广,因父辈或祖上的一些关系,彼此之间即便从未打过照面,此前却也有过书信来往,亦或是相互之间有所耳闻。
所以那些胸有成竹的年轻读书人们,正在相互吹捧,高谈阔论,仿佛他们已经成功从殿试中取得了极佳成绩,只等尘埃落定后的传胪大典。
在传胪大典之上,扶桑皇帝陛下会亲自宣布登第进士名次。
一甲三人,称状元、榜眼和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若干名,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名,赐同进士出身。二、三甲第一名皆称传胪。传胪大典后,新进士在保和殿参加朝考。朝考试卷分为三等,一等第一名称朝元。
进士中一甲三人,殿试后立即授职,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其他进士,按殿试、朝考名次,分别还会授正七品到从九品之间不等的数个官职。
简单来说,读书人所谓的“一朝成名天下知”,也就不外乎是殿试结果宣布,传胪大典授职一事了。
甚至可以说,眼下正在浩阳殿外高谈阔论的年轻人们,的确就是扶桑王朝新时代的文官们。
他们即将从上一代原职官员手中,接手新时代的扶桑,以他们胸中的笔墨,为扶桑王朝的江山,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是读书人们,书写属于个人篇章最好的机会。
十年苦读,一朝成名。他们能够站在此处,已经将无数科举落榜的读书人,踩在了脚下。
已经有不少人猜测,状元、榜眼、探花的人选。
有些成名已久,作诗不少的年轻才俊,被周围的读书人们赞不绝口,都说必然高中,还请日后多多照拂。此刻他们就会故作谦虚地回应一句,哪里哪里,日后请多指教。
浩然殿外,人人皆“同僚”。
然而颜文卿与其他那些年轻人不同,他衣衫质朴,文质彬彬,却只是安静地站在浩阳殿外一处角落,自顾自凝视宫中的景象。
众人狂欢,一人沉默。
颜文卿此前从未想过,能有一天,自己能够来到扶桑皇宫,一睹“金玉为廊,琉璃砌顶,绿瓦红墙。”的风采。
颜文卿想要伸手轻轻搭在那翡翠栏杆上,摸一摸究竟什么是“玉栏”。
可他才刚伸出手,就又悻悻然将手缩回衣袖。
正在此时,浩阳殿的殿门被轻轻打开。
从中走出数位考官,其中一位,乃是礼部侍郎柳元琅,另外,扶桑王朝礼部尚书以及礼部郎中也在其中。
“请诸位贡士,进殿听宣,陛下将会亲自宣布殿试结果,传胪大典后,立即授职!”礼部尚书言文宣沉声道。
殿外顿时有序排队进入浩阳殿。
一炷香后,扶桑皇帝宫景焕亲临,太子宫子繇殿内作陪。
一座浩阳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扶桑皇帝宫景焕坐于高位,居高临下。
身旁宦臣手握圣旨,弯腰侍奉一旁。
宫景焕轻轻摊开手,宦臣随即将圣旨双手奉上,交给皇帝陛下。
这位扶桑皇帝缓缓起身,打开圣旨,殿内所有人的心口都吊到了嗓子眼,激动万分。
他们知道,那位陛下的口中,必然会念到所有人的名字,只不过会根据殿试成绩,分先后排名,分官职大小罢了,而如果自己的名字能出现在靠前位置,就说明官越大,所有读书人都期待着。
颜文卿同样激动,从家乡启程之前,母亲为了给颜文卿凑盘缠,几乎卖光了家中所有能卖的,其中也包括颜文卿这些年读过的书。
没法子。只能当此次入京是孤注一掷。这也是为何当初被拦在会试考场外,颜文卿差点以死相逼考场守卫的原因。
他输不起。
哪怕殿试结果不尽如人意,只能混到一个小小的九品官,那也是官啊,哪怕再清贫,至少能有一方陋室,能有俸禄,足衣足食。
用母亲的话来说,就是他一定得从家乡那个大山坳里走出来。不能像他爹一样,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然后人至中年,便辛劳过度离世。
浩阳殿内,柳元琅视线扫过众人,只去看两人。
一人为自己的得意学生,有望将自己这一脉文脉传承下去,发扬光大之人——学生孙永思。
而柳元琅所看的另一人,乃是一名出身寒门的读书人,颜文卿。
颜文卿发现那位当日在考场,替自己解围的礼部侍郎大人,正笑望向自己,忙朝对方还以一个微笑。
柳元琅轻轻点头,神色和蔼。
万众瞩目之下,那皇帝蓦然开口:“本次殿试,三甲如下。”
“颜文卿、孙永思、郑高然。”
“三人分别为状元、榜眼、探花。”
“朕授颜文卿为翰林院修撰,孙永思、郑高然均授翰林院编修,即刻生效。”
“其余考生,排名依次如下······”
颜文卿愣住,不敢相信,诚惶诚恐。
在场的其他人,同样有许多人惊呆了。
孙永思榜眼可以理解,毕竟是礼部侍郎大人的得意学生,学问自然不小。
郑高然更不必说,当朝宰相的外甥,从小出身书香门第,耳濡目染。
这两者竟然都不是状元,而是榜眼和探花,第二第三?
那位能够将此二人甩在身后的当朝状元,居然是个此前闻所未闻的无名小子,颜文卿?
听到自己被宫景焕念到时,颜文卿的心顿时紧了一下,好像自己的名字出现的有些快······不对,自己的名字不是有些快,而是第一个出现的!
那岂不是说,他成了状元?!
惊喜还在后头。
当皇帝宫景焕后面那句“朕授颜文卿为翰林院修撰,即刻生效”脱口而出时。颜文卿心中的巨石轻轻落下。
从六品啊······这可是从六品啊······
年轻人心中此刻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娘亲从此不必再受苦了。
那位扶桑皇帝后面的授职也好,宣布名次也罢,颜文卿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只知道,他颜文卿是状元,走出这个殿门后,就是死翰林院修撰,扶桑王朝的从六品官员了。
只知道这些,就够了。
传胪大典结束后。
所有人依次离开。
名为颜文卿的读书人找到那位礼部侍郎柳元琅,在柳元琅身前,长跪不起。说若无侍郎大人知遇之恩,自己绝无今日。
那柳元琅赶紧将颜文卿扶起,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君亲师,跪他一个礼部侍郎做什么,他只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状元郎只不停摇头,热泪盈眶。
意料之中的众人贺喜,贺礼收了一堆又一堆。
分明在传胪大典前,还素不相识的一群人,只在知晓自己身为状元后,便仿佛失散多年的好友,嘘寒问暖,笑容满面。让颜文卿一时之间,竟然还有些不适应,多是听着“同僚”们的奉承,不时小声回应几句。
离开皇宫之前,年轻人轻轻伸手,搭在了浩阳殿外的玉栏上。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玉制的栏杆,也不比竹子做的要舒服到哪里去嘛。
最后,住进皇帝宫景焕御赐的状元府的颜文卿,坐在书桌前,看着桌上那被雨水淋坏的一纸文书,良久不能移开视线。
可能,那纸文书,承载的不仅仅是一个进入考场的凭证吧。
可能,看着那纸文书,就能够让读书人想起黑暗中的陋室,四面被古书环绕包围的破墙,从哪些书籍缝隙中渗透进来的光。
可能,看着那纸文书,就想起一路上受过的恩,吃过的苦。
冬夜里啃过的硬馒头,身上用书堆成的“棉袄”,赶考路上住过的那些破庙。
想起山中有只小狐狸,在淫祠外送了自己一程,说公子这样俊的读书人,必然能够科举高中。
当时那读书人笑称,“若我真是状元,日后铁定在这山中,给你建座正儿八经的山神庙。”
小狐狸法力低微,以灵气为埋头赶夜路的读书人点灯。
那灯火葳蕤之处,除了依稀可见的灯光,还有一息尚存的希望。
正是这两样微不足道的东西,照亮了读书人的前路。
夜里,颜文卿挑灯写下一封家书。
娘,咱们的苦日子到头了。
他如是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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