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室之中,角落里影微动,袅袅檀烟之中缓缓走出一名年老道者。
道者走到门口站定,静静看向通往外间的道路。
“袁前辈,这两人果真不凡,居然分具至阳与至两种灵力,偏偏阳中带柔,中带刚,真是奇哉。”慧信方丈长眉微动,如是说道。
“孤不生,孤阳不长。贫道为了使他们能够阳共济,着实用了不少力气。”那道士若有所思,随口应道。
语毕转过来,托掌伸出,一口巴掌高的青铜玲珑小钟平缓飞出,到了慧信方丈面前浮定。
“镇魔钟物归原主,终是就此了却好友平生夙愿。”道士转回头去,意态阑珊。
慧信方丈虽是禅心坚定,见了此钟竟也是神大动,他将这口小钟捧在手中,感慨道:“本寺的这件镇寺之宝自从空尘祖师失踪之后,数百年间一直渺无音讯,今得回此宝,梵音寺上下寺僧,同感袁前辈高义。”
“贫道的那位好友当年于一处秘境,掘出空尘法师遗骸,他设法破解了储物念珠,从中得了这口镇魔禅钟,也参悟修习了你们佛家典籍。虽如此这般,都是前尘往事,尽化尘埃而去,无须再谈。
当年贫道与他卜了一卦,他自知命数如何,便将禅钟转交,托付寻主归还,直至今,终是了矣。贫道所托之事,你且小心办到。”
道者说出因由,又交待了一句,随后向慧信方丈微摆了摆手,当作道别,转之后便已消失无踪。
————
后山秘林之中。
觉明和尚领着陈平和於心儿,轻步走在密林之中,三人无人言语,一路寂静无声。
走了约有十余里之后,地势渐趋平缓,觉明和尚止住步子,低声道:“两位,从这里向前,再过数里可在右侧见到一处低谷,你们可从低谷之中小心飞遁,旁人若不是有心放出神识探查谷中,绝不会有所发觉。”
陈平感激道:“多谢你了。没想到你我再次相遇,便是这般形。”
觉明洒然一笑,道:“谁还没难处时,说不定鄙寺后也有遭难之,还得陈仙士拔剑来救,也说之不准。”
陈平赧然道:“此番引了妖人前来,识得了贵寺所在,只怕后真有人来闹山。”
觉明道:“这倒也未必,两位无须担忧,且快去吧。”
陈平稍一寻思,知他所说不错,心中便即稍安,拱手道:“觉明和尚,就此作别,待我近事完毕,再来贵寺拜谢。”
觉明闻言连连摆头,故作夸张道:“可别来,莫要再引妖人来了,今次是有高人坐镇,下回便难了。”
陈平和於心儿同时想起那名鸣钟之人,可是听觉明口气,竟似并非梵音寺僧人,而是外来之人。
“高人坐镇?不知是何方高人驾临贵寺?”陈平讶道。
觉明摇首不答,笑道:“莫问,且去!且去!”说完连推陈平数把,示意他快些去了。
陈平虽是满心疑惑,无奈经不住其连连催促,只得和於心儿向前去了。
他们向前走了数步,又转和觉明再次作别,这才一路前行,果然在数里外见到一处地势极低的山谷,看四周山脉起伏,地形隐蔽非常,若非来到近处,绝难发现这里还隐有一条山谷。
两人隐匿踪迹,缓速飞行,在夜色之中有如两道幽影从林梢划过,丝毫气息不显,只有破空之声隐约传来,花了一个时辰有半,才飞出这条约有百里之长的低谷。
只见一轮圆月高悬,月光洒下,到处都蒙上了一层暗光莹莹,别有一番景致。
於心儿观星寻向,指着右侧方向说道:“我们一路南去,再过十来便能到了流波山脉。”语气微颤,竟有些近乡怯的愫。
陈平见她神复杂,期盼之中又有些畏缩之意,安慰道:“你能平安归还,你姨娘、姐姐和你师父自然是欣喜无限,不会责怪你什么的。”
於心儿轻叹口气,道:“我一连二十年音讯全无,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们。”言语间大见惆怅。
陈平见她如此模样,心中很是过意不过,只觉是自己连累了她,自责道:“都是怪我,若不是我被那迮官打落山崖,你也不会急之下也中了他的暗算落崖,也不会有现下的为难了。”
於心儿嫣然笑道:“若非如此,也不会有那一连串的奇遇了哪。总之是因祸得福,说起来还得感谢那个迮官才是。”
“当年在畏隹山我被他打伤,晕倒在翠苹山溪边被你救起,自此和你相识。
后来在两介山顶,亦是相差不多,还真全是亏了他。即是如此,下次见到,我便只小小教训他一顿罢了。”
两次对上迮官都是落败被殴,说起来极不光彩,陈平说着说着,脸色怏怏然的。
於心儿笑道:“你可是厉害了,好像稳赢了他一般。这迮官很是厉害呢,贺沣师兄说他当年虽然只有筑基初期修为,但是功法诡异,兵器犀利,手段又极狠毒,在筑基期修士中可以说是罕逢敌手。现下近二十年过后,想来更是难缠,你可别又挨他揍。”
她说话直接,也不怕陈平面上挂不住,自是因为两人极是亲近,知他不会因此着恼。
陈平伸指到鼻下搓了搓,掩饰尴尬之,他虽然不争强好胜,但也不愿在於心儿面前失了面子,自辨道:“那年在畏隹山他也没落得好去,被我用明禾剑划伤腰胁,颈后还中了一记火球。
这两处伤势都是不轻,非得将养上两三个月不可,我可是第二天便已好了个七七八八,说起来还是我胜了一筹。后来在两介山二次斗法,我也是占了上风来着,若不是最后关头分神,胜负还是未知之数哪。”
於心儿听他如此自辨,倒显得有些好胜,笑道:“原来迮官颈后那处难看的火疮是被你所伤,当年我和姐姐还有出云宗的卓师妹还私底下言论来着。好啦,当年你便赢得了他,现下你修为大进,自然更是稳胜券了。”
陈平听了此言,顿时好受不少,道:“他师父谢道清和我师父有仇,以后肯定还要再起冲突的。修士之间结仇生怨之事,真的是比比皆是。便是我师父如此隐居苦修之人,也能惹上对头仇家,其他时常在外行走的修士就更不用说了,这些个寻仙问道之士,却和那些江湖莽夫也差不太多。”
於心儿想起自己那年下山游历时的所见所见,加上曾经亲经历的数遭险恶之事,不点头赞同。
两人放开遁速,又飞出了近千里距离,方才向下飞落,分别寻了处平整干净之处打坐运气,恢复耗损的法力,玄功运转开来,过不多时便各自入定。
天地间丝丝点点的灵气汇聚而来,随着两人吞吐罡气,在口鼻之间来回运转,也有一些落在两人上,透过衣衫没入体内。
寻常修士哪怕是修炼到结丹境界,亦只能通过口鼻吸纳灵气。
陈平和於心儿此时体质有异,体竟然也可吸收丝丝灵气,虽然极是微弱,比起寻常修士,修炼速度更要快上些许,如此异像,正是通灵体质的特征。
而二人修行的功法一个至,一个至阳,法力外逸之时竟然不起冲突,反而隐隐有交融之势,殊为奇异。
陈平已将《阳幻雷诀》第一层功法修成,便回头将《灷煛焚经》第二层功法拾起修炼,进境居然颇为顺遂,比起当年还少了几分滞碍之感。
若是照此速度修行,想来不出数年,便可将功行圆满,到时再将《清灵诀》第三层心法修成,便可正式起练《灷煛焚经》第三层功法。
时间点滴流逝,晨将出,林中鸟啼也逐渐响起。
陈平行功已毕,体内法力充盈如常,睁眼见於心儿仍在运功,微微一笑后继续静气凝神,以免扰她运功。
偏头之际却见到远方天际异光隐隐,他有些诧异,便悄然飞而起,到了高处远远遥望。
只见远方天际各色灵光不时闪现,映得一小片天空时明时暗,异光流转,便在如此之远处看来,亦能感觉到形势骇人。
陈平眯眼望去,见到有数道细小流光从深黑泛蓝色的天空中缓缓划过,直朝异光闪现之处飞去。
他心下微凛,已知那数道细小流光应是修士遁空时的遁光,而看那异光闪动的模样,竟好似是大神通之士正在激烈斗法,所施展的术法所产生的爆裂光芒。
陈平正凝目细看间,於心儿也收起功法,飞到他旁同样望去。她看清之后,美目轻睁,惊道:“好激烈的拼斗!”
“瞧这声势,至少也有四、五名结丹期修士参战。”陈平神凝重,沉声道。
两人又看了一会,见到又有两、三道遁光从极远之处飞至,直接飞入闪动流光的中心,这场混战竟有逐渐升级的势态。
陈平和於心儿互视一眼,同时见对方眼中的惊诧之色。
正猜想之时,惊见远方暗蓝天幕陡然亮起一道血光,定睛望去,竟是一团血红色焰光冲天而起,在空中微微闪动,便将几抹流光湮灭。
从两人处之地远远望去,那团血焰虽只是蝇虫般大小,但是其势态凶狂至极,望之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