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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七环山。
暴雨突然而至,一声声的惊雷在天际放肆的舞闪着,雨水透过破损的窗子被风呼呼的送了进来,凌厉的抽打着沈秋夜茫然的面庞。
“下……下雨了,一平,你……你去哪儿?”眼睛忽一闪动,快步跑到窗前,将身子探出窗外大喊道,“一平~,你去哪儿,回来~。”
“噼啪~”呼喊声淹没在了雷电交加的夜里,呼呼的风声不住的灌进房中,沈秋夜双手紧抓在破损的木窗上,久久没有动作,她的身子,已经被雨水浸透。
破窗而去的林一平,左手握着天邪,双臂抱着祝盈盈,往西方一劲的疾奔猛跃,一连掠过了几座山峰,他的身子已经显得十分湿重,然脚下却还是不住歇的奔跃着,漫无目的,他怀里的祝盈盈重伤初愈,在这样的雷电交加的夜晚,不一会儿,便觉得身子吃不消了,呼呼地疾风割的她的脸生疼,低声叫唤林一平也不见他反应,如此,足过了一个时辰,林一平的脚下变得越来越沉重了才在一处密林中,慢慢顿住了脚。
此时,怀中的祝盈盈已被风雨冲刷的没了气力,双眼半睁不开,忽然,祝盈盈的身子一沉,随后便觉得身上传来一阵痛感,自己竟摔来了地上,屈起手臂,吃力的支撑起半边身子,“铮~”一柄黑剑刺在了自己颈前湿软的土地上,头发被人一把揪住,往前发力的扯动,祝盈盈痛的一声娇呼,脖子便抵在了黑剑那锋利的剑刃上。
“为什么骗我,你为什么骗我~~?”一声怒吼在自己耳边回响。祝盈盈皱着眉,慢慢的往上瞧去,只见林一平红肿着眼睛,如一只咆哮的野兽,口中粗喘着白气嘴里不住的念着“为什么。”祝盈盈痛的不住轻哼着,却始终没有开口回答,林一平愤怒的扯着祝盈盈的纤纤细发,将她的大半身子提了起来,更大声的质问着:“为什么~,为什么……”见祝盈盈始终不答,一甩臂,将她抛在了一边,口中喃喃道:“假的,假的,不会是真的,假的,一定是假的……”一边念叨,一边踌躇蹒跚的往前走去,“我为什么要信,我凭什么要信,假的,她骗我,是她在骗我,假的,假的~”走出了数十步,忽而放声狂笑着胡乱挥舞起天邪,一边挥舞,一边往前奔走,嘴里还不住的呼喊着,直似一个疯汉,“假的,是假的,她骗我……假的~!”一起奔出了数里之后,忽而站立住身子,仰天喘息着,忆起了此前十五年间的重重,忽而想起了数年前的一事,记得那也是一个下雨的夜晚,沈秋夜不小心看到了自己臂上的纹刺,妈妈很严肃的要小夜姐姐保密,不可想任何人说起。再后来,妈妈从不许自己穿短袖的小衫,想到这儿,林一平仰望着灰蒙的苍穹呜声哭了起来。
好一阵子,渐渐的从弥敦中醒来,登时想起了方才被自己撇下的祝盈盈,忙快步往回奔去,不知行了多远,林一平心里慌乱了,开始没方向的疾步游走,双眼在四处巡视着,忽而疾奔,忽而慢行,眼睛总是在地上不断的寻找着,心里越来越焦急,呼吸也越发急促,适时,暴雨已经停歇了,林一平披着湿乱的头发,两臂微张下垂,身子往前探着,不住的游走寻索,浑然是个疯子,却始终没有寻到祝盈盈的身影,鼻息变得越发急促,发出嗯~嗯~的低响,声音渐大,竟哼声哭了,泪水不住的外涌,模糊了视线,忽然身子一摊,两腿曲跪在了地上,泪眼模糊的仰视着渐渐明亮的天空,两手摊在左右,两道泪水分流向两边,呼吸声越来越微弱,到了最后,只有着这么一丝丝的暖气从鼻子里呼出,再不往里吸纳。
“一……一平……”林一平猛然间回过神,将高仰的头颅重新低下,大口的吸入了一口气。木然的看着泥泞的大地,定了一会儿神,便又起身开始疯子般的游走寻索,“一……平。”林一平定住了身子,扭头看向一颗大树下,祝盈盈正软身依靠着树干,眼睛无力的张着,浑身湿透。
“盈盈。”林一平轻呼着祝盈盈的名字,快步上前,身子一摊,扑在了祝盈盈的身旁,将她冰冷的身子拥在怀里,身体不住打颤,颤声道,“对不起~。”泪水碌碌的从抽搐的脸上滚落,将祝盈盈紧紧的抱在怀里,生怕失去。
在雨中淋了一夜,祝盈盈嘴唇发白,全身冰冷,嘴唇轻轻的动了几下,低声道:“我们都是没了根的孩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对你说……说假话。”说道最后,声音已是细若游丝。
听了祝盈盈这绵软的一话,林一平嘴唇一颤,两眼用力一挤,两道泪水留下,伸手往自己脸上重重的打了一记耳光,说道:“对不起,我……我……我……”始终没有续下之后的话,便只得无奈的伸手抽打自己。
“别~……别这样。”祝盈盈身子忽然发力微微动了几下,“我困了。”说着,便靠在了林一平的怀里,昏昏的睡着了。
适时,祝盈盈的身上触手冰冷,直与死人无异,林一平心里觉得一阵慌怕,轻摇了几下,见她没有反应,方圆数十里,没有人烟,真不知当如何是好。抱着祝盈盈湿冷的身子,发力试图站起,忽然腿上一软,硬生的又坐回了地上,粗喘了几口气,心中急乱,没了主意。无奈之中,忽想起了竹卷上的一套法门,当即握住祝盈盈的双手,将一手按在自己左肋,另一手握在自己的左手上,调动内息,过得一会儿,觉得自己体内的热气自自己的左手散了去,左肋上又有一股难耐的寒气徐徐传来,如此周转过得一阵,左手上的暖气依旧在不断流失,而左肋徐徐而来的寒气却渐渐的变得暖和了,再瞧祝盈盈,脸上已有了几分温色。登时林一平心下甚喜,不敢歇怠,继续以此法调转真气,过得一个时辰,祝盈盈闭合的双眸微微的张开了一线,轻声叫了句:“一平。”
林一平心中欢喜无比,知道此法可行,低声嘱咐道:“你先别说话,好好休息。”祝盈盈嗯了一声,便又昏昏的睡过去了。
又调运内息过了一个时辰,摸着祝盈盈的手,已经有了温热的感觉,自己也有了些力气,便挪动了下身子,抱着祝盈盈小心翼翼的站起身,忽然,林一平很是惊奇的发现,祝盈盈竟是这么的轻,掂量着也就七十斤左右,转念想到了祝盈盈这一个多月来吃的竟是些稀软的吃食,昨夜又被自己抱着在雨中淋了一夜,登时心里生出了好一阵愧疚,抱着祝盈盈寻思着:“该去弄些吃食来填下肚子了。”然阔步走了没几步,便即停住了,茫然的望了一眼四周,悲从中来,心道,“出了七环山,我便就此无依无靠,每日的三餐一宿,该如何着落啊,现下,盈盈一定是饿的紧了,可我……“想到这一重,林一平好没趣的一声哀叹,自语道:“林一平,枉你七尺男儿,盈盈跟着你,连一顿饱饭都没处着落。”说着,又是一声哀叹。
“一平,一平~”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林一平一下子便听出了这声音的来历,登时心口不由的噗噗乱跳了起来。
两名白衫的女子,手中各持一柄长剑,其中一女子口中不断的呼着自己的名字。林一平矮身躲在了一丛矮木之后,他清楚的看到了二人,她们是自己从小的玩伴小夜和白皙师姐。
“一平~”话音未落,沈秋夜一个不留意,跌倒在了泥水里,暗处的林一平心口一跟着一痛,却不敢作声,沈秋夜的身上已满是污泥,手上与脸角还有着几处血痕,显是一路走来,不只摔了这么一跤。
昨夜,自林一平离开后,沈秋夜便出门在雨中淋了一夜,等到天渐渐亮了,七环山已被沈秋夜找遍了,却仍未见林一平的踪影,正巧遇上了晨练的白皙,二人便离了七环山,往更远的地方搜寻。
“沈师妹,你先歇会吧,淋了一夜雨了,可别伤着身子啊。”一字一句,听在林一平的心里,直如刀剜剑割。
沈秋夜轻轻的摇了摇头,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子,又勉强的往前迈开了步子,嘴里念叨着:“一平,你在哪儿?为什么……”说着嘴唇一扁,泪水涌出,右手在嘴边,大声呼道,“一平~”林一平就在她的身旁,却没有作声答应。
等白皙与沈秋夜走远了,林一平缓缓的站起身子,冲着二人消失方位远远的望去,面色淡然,过的一会儿,便扭身往身后走去,心下暗想:“妈妈知道了,不知会有多伤心。”又想起方才在自己眼前跌倒的沈秋夜,心里除了愧疚,再没有其他了,他二人的道别,太短暂了。
“你喜欢她,对么?”
林一平低头望怀里一瞧,不知何时,祝盈盈便已经睡醒了,林一平扭头避开了祝盈盈的眼睛,往着前方走去,没有回答祝盈盈的问话。他不否认,眼角的泪痕,已经告诉了祝盈盈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