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气东来,鸡鸣函谷。
张雅涵开车载我去机场,飞机直飞三门峡市,到黄昏来到函谷关前。
我爷说会在谢家祖地等我,但是谢家祖地在哪里他却没有说,只让人告诉我就在函谷关西的八百里秦川之中。
所以我寻访宿命的第一站,就来到了函谷关。
函谷关是古代西去长安、东达洛阳的通衢咽喉,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周慎靓王三年,楚怀王举六国之师伐秦,秦依函谷天险,使六国军队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后来刘邦又在此守关拒项羽,安史之乱中桃林之战都是在此地进行。
除了承载着厚重的历史,函谷关还有着浓郁的人文思想色彩。
两千五百年前,老子骑青牛西出函谷关,被关令尹喜挽留写下五千言道德经,从此在中华文明中留下关于道的传说。
后人在尹喜官宅旧址兴建一座太初宫,供后世道家人士、道门弟子来此祭祖寻宗。
因着函谷关是道家圣地,老子西出函谷后不知所踪,自古以来山中不乏避世修行者,为了避免和他们发生冲突,在进关前张雅涵要我先去太初宫拜会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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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宫问道,以表达自己诚心向道的决心。
“你也知道我与道门交恶,进太初宫有挑衅的嫌疑。”我说道。
“你得罪的是道门,不是道家。”张雅涵说道。
“话虽如此,但现在还有不敬鬼神的道家修行者么?”我问道。
张雅涵对着我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师父不就是么?”
“哦,我忘了。”
道姐虽然名列道门传说高手,但丹霞岭并没有道统传承。
拂雪道长闲来也会念经,却从不祭拜任何道教护法神祇,逢年过节也不供奉香火。
直到今天我也不知丹霞祖师是谁,道姐也不曾带我给祖师磕头。
如今听张雅涵提及,我才恍然回过神来,丹霞岭信奉的是大道本身,是以道为师。
若一定要将丹霞岭归入道门的话,也只能归为仙道而非神道。因为仙道继承的是纯粹的道家思想,神道就涉及到宗教神祇和信仰之力了。
张雅涵说,在函谷关深山中的隐士散修中不乏破虚高手,甚至还有通神高手。
此番道门入世,各家道统也对他们极力拉拢,希望他们能为道门效力。
隐士散修虽然清高,可如今天地灵气大为稀薄,想要性命双修证道,单靠天地灵气已经远远不够,必须借助仙草灵药的辅助。
面对道门给出的优厚待遇,难免会有人动心。
我现在是道门公敌,孤身往深山中寻觅谢家祖庭,要想全部避开冲突也不可能。
万一起了冲突,要我凡事留一线,切不可像对鬼神宗和神霄派那般狠辣无情,因为这些都可算是老子门生。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说道。
“随你。”张雅涵耸耸肩说道。
……
太初宫始建于西周,现存太初宫主殿建于唐以前,历经唐宋元明清修整,现代又大肆修缮整改。
函谷关天下闻名,老子的思想也普惠世人,非道门所独有。
如今的太初宫即使道门圣地祖庭宗祀,也是名胜游览区,与周边关城遗址,函谷古道,碑林,望气台等都是著名的旅游景点。
今天天色已晚,在紫微阁的暗中干预下景区中游客已经绝迹。
张雅涵送我到太初宫广场,站在广场中央的青牛雕像前等我,让我一个人进去祭拜。
此刻天色阴沉,待我踏上台阶上有零星雪花飘落。
北方的冬天不像林城,格外清寒。
我回头看了一眼张雅涵,见她正裹紧了大衣搓手取暖。
想着她为我所做的那些事,心中莫名有些感动。
拾级而上,未久来到太初宫大殿门前,殿门匾额上写着道家出源四个大字,门前地上雕刻着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案。
我循左侧门进入,才进院中心底忽然起了一阵奇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有着说不出的安稳,就像是离家很久的游子突然回到了家乡。
推开殿门走进去,入眼可见一穿青衣的老人屈膝坐在神龛之上,低眉垂眼,银发银须,手中捧着一卷古书。
我晓得这便是老子的雕像,默默瞻仰片刻,就要准备行祭拜大礼。
便在这时候,仿佛有一种柔和的力量托举着我的身体,莫说跪地连腰都弯不下来。
当初刘景烽做净宅法事的时候,要我对许真君行叩拜大礼,香火顿时熄灭,这代表许真君不肯受我大礼。
谢家薪火敬鬼神而远之,许真君受不受我大礼我并不放在心上。
但面对老子这位我最尊崇的圣人,却依然不受我祭拜,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困惑中,我再看向老子的雕像。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也在同时瞧着我。
我不敢亵渎圣贤,急忙收慑心神。
心神一空,道德经全文犹如流水一般浮上心头。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从前我曾无数次的诵读这部经典著作,每次诵读都会给我全新的感受,唯独这次给我的感受很特别。
当道德经全文如同流水一般从我心头划过的时候,所有关于水的文字全部泛起了浪花,令我心潮澎湃难以自持。
老子在道德经第八章写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后来又在第七十八章中写道:天下莫柔弱于水,而能攻坚强着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
在老子眼中,水是最近于道的事物。
水有利万物却不与万物相争,停留在众人不喜欢的地方。
天下没有什么比水更柔弱,但攻坚克强也没有什么能胜过水。
从上善若水四个字就可以看出,老子是非常推崇水的,甚至可以说道德经整部经书都是在写水。
水无为而无不为,无形而无不行,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一个人若能体悟到水的妙处,就是完美的圣人。
但从源头看来,水在上古时期的象征意义并非如此。
上古水利不发达,各种江河沟渠肆虐为患,赶到洪水雨季,人们只能登高躲到丘陵上面,眼睁睁看着洪水浸没家园。
能治理洪水的人也被推崇为圣贤,大禹能成为人皇便是因为治水有功。
老子是春秋末期人,彼时水患依旧频发。
按照常理而言,他不该如此推崇水,反而应该教导人们如何治水。
想到这里,我心头忽然又是一阵巨震。
紧接着掀起无边惊涛骇浪重创我的心神,我想起了在山海关拔刀时虚境所演化的那场洪水……
人族历史上治水第一人不是鲧,不是大禹。
是共工,水神共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