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钟,郭伦宇送他们至车门。
他面颊充红,已然微醺,扶住车窗,“真不让我们去喝几杯?卓小姐,你太小气了。”
卓楚悦煞有其事说,“明早他要上班。”
他无言,根本不信她的胡诌。
梁明轩说,“明早我确实有会要开,多谢款待,下次再聚。”
“好好好,下次再聚。”郭伦宇答应着,然后指着她,像个长辈般说,“下次你不许再小气,我就给你准备一份女孩子都喜欢的礼物。”
卓楚悦展露笑容,“我等着。”
车子开出洋房花园,到了现代化的城市森林。
梁明轩喝了不少酒,仰头在座椅中,闭目养神。
司机望进后视镜,“回临江大道?”
“对。”卓楚悦答。她很清醒,今晚饭局上只有她,一杯酒都没喝光。
车外的灯光照进来,他的脖子有些发红,她用手背贴上去,想为他降温,却由他握住。
她开口,“郭伦宇的太太目前是我的客户,我们只通过她的秘书交流,没有见到面,估计她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原打算,今晚问问她,关于时装展的具体意见,如果我问了,会不会让你没面子?”
他掀开眼睛,望住车顶,犹豫着没出声。
好在,她没有向郭伦宇提起。
她出声,“我会推掉这个案子。”
“我向你母亲保证过,不会让你放弃自己的工作。”梁明轩看着她,温柔地说,“我帮你问?”
她摇摇头,“起初她不讲清楚要求,已经施工了,一句不喜欢,全部否定,拆掉重来,简直是玩我,我不开心了。”
“真的?”他有些怀疑。
卓楚悦笑了,露出她的小牙齿,“假的,你见我生过几次气?但是为你让步,我很开心。”
梁明轩摩挲着她的手,思虑一下,忽然说,“如果你不愿意在这样的场合露面,不用勉强。”
她挑眉,“我不来,任凭他们把你请去夜总会?”
他笑,“我不会去的。”
“其实我想去,可是他不邀请我。”
梁明轩拧起眉头,抬手敲了下她的头。
夜色中,美轮美奂的大厦,一座又一座。
卓楚悦眺望着车窗外出神,喃喃,“我知道,以后这些场合会越来越多,我要习惯。”
“不好吗?不需要你奉承任何人,谁都捧着你,只听得到好话,还有山珍海味,可以尽情享用。”
她还望着窗外,声音非常非常轻,“俗气。”
梁明轩听见了,坦然说,“可我就是一个俗气的男人。”
“你不是。”
倘若他是,他不会选择和她结婚,门不当户不对,也无益于他的事业。
“我是。”他坚持说。
卓楚悦愣一下,笑笑,“你喝多了。”
“可能吧。”
梁明轩展臂绕过她的肩,将她拥入怀中,说,“如果我是一个高尚豁达的人,不应该想要得到你,只要你……永远快乐健康。”
她抬起头,闻到淡淡酒气,“照你这样说,我也是一个大俗人,因为我想早上起床和你一起吃早餐,听你发工作的牢骚,听你叫我把房间收拾整齐,想要你拥抱我、亲我。”
他低声笑了。
隔日,她来工地上见高海阔。
外来车辆不让通行,只能下车走进去,周围噪音极大,飞沙走石,她举起文件夹挡在头顶。
高海阔一见她,就扔给她一个安全帽。
生怕他听不清,卓楚悦大声说,“老师,时装展的案子我改完了,但是我不继续跟了。”
为了填补愧疚,她熬夜修改了方案。
高海阔瞪她一眼,往建筑物走去,“你最好是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她跟上,“我要请假,出国一趟。”
他继续往前走,“出国做什么?”
“去见男朋友的家长,准备结婚。”
高海阔转过身来,“什么?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卓楚悦站住回答,“两个月之前。”
又补充,“严格来说是一个多月之前。”
他好笑地说,“有差别吗?”
走进简陋的电梯,一边上升,一边四面漏风。高海阔俯视底下,说着,“你不要脑子发热,闪婚,后患无穷。”
“不,不是,交往两个月就结婚,听起来是很有风险,实际上我们认识有十一年了。”她解释。
“十一年,青马竹梅?”
“不算。”应该是家教与学生。
“他是那本书?”
卓楚悦差点记不起,他们讨论过的择偶观。当时,她脑中的人影是梁明轩,此刻一想……
电梯停住,震动一下,她的心跟着颤一下,思潮戛然而止。
高海阔习以为常,走入管道暴/露的空旷楼层,“去哪个国家?”
“美国。”
“美国人?”
“华裔。”
“你调整一下时间,抓紧点,不是一样可以完成工作?”他在八卦和正业之间切换。
“不可以,老师,在我人生的要紧关头,你放我一马。”
高海阔夺来她手中的文件夹,作势要砸向她,知道他只是吓唬自己,她还是下意识躲往一旁。
他把文件夹扔在一张旧桌子上,边上有罐装咖啡、一整条香烟,已经拆开了。
高海阔点起一支烟,闲闲地问,“你们吵过架吗?”
她想也不想,“没有,只有冷战过。”
“冷战了多久?”
“一年。”
他无语了,吐一口烟,说,“……真行,比交往时间都长。”
上一次出国,在她年纪尚小的时候,一家人飞到西班牙旅行,那时买的纪念品,今日一概下落不明,更不要提身处异国的感受,早都忘光光。
这个下午,他们登上头等舱,因为沙发座椅宽敞,她裹上毯子,窝在梁明轩身旁,看一会电影,从他肩上抬起头,望向窗外,竟是一片夜幕。晚餐她只要炒河粉,和蟹粉小笼,空乘收走盘子,又送来一份椰奶红豆沙。
周遭的灯都暗下来,她困得忘记回自己的座位,钻进他的卧间睡下了。床很窄,仅可容下一个人。
一觉醒来,她头有点晕,发现他歪头躺在皮质的沙发座上,正沉睡着。她悄悄坐下来,亲他的脸,他意识朦胧地转醒。
她轻轻说,“你进去睡一会,还有几小时才到。”
他深深吸气,才起身,进房间躺下。
下午三点钟,飞机落地在芝加哥奥尔黑机场。
梁明轩的父母分居两地,过会儿只会见到他的母亲。
坐在车中,卓楚悦竟然开始紧张,不想表现出来,一直面向车窗,却没有留心风景。
车开到超市,她挑了样子最新鲜的水果,想一想,又带上一盒燕窝。
梁母住的家,大门两旁与后院都是金叶杨,正到好时候,红砖墙外的地上铺满金桔色落叶,美不胜收。
一位亚洲五官的中年男人开的门,他满面笑容,请他们快快进来,用英文说,不用脱鞋。
梁明轩低头说,“管家。”
卓楚悦恍然,笑着点头。
墙是典雅的杏白色,地板是梨花木,花瓶里塞满玫瑰,每一朵都是婀娜绽放。
这时,走出来一位妇人,不可用‘老’来形容,那是芳华逝去,自然呈现的美态,她神情惊喜,“看看这是谁?你是楚悦?”
卓楚悦没有刻意穿得要讨长辈喜欢,咖啡色针织马甲,衬衫领的长裙,一双棕红色及膝皮靴。
她眼睛亮亮的笑起来,还有些腼腆地说,“伯母您好,我买了一些水果来。”
“有心了。”梁母示意管家接过水果,盯住她打量,摸摸她的后脑勺,“真是一个漂亮孩子。”
梁母又吩咐梁明轩放置行李,然后拉起她,“来——”
穿过客厅,走进温室般的地方,可以从玻璃墙观赏到后院。这里已经坐有两位女士。
听着梁母说,“芬姨,她的女儿南茜,她们来陪我解闷的。”
一位长辈年纪,一定是芬姨。另外一位则是南茜,容貌年轻,约摸是二十六、七岁,穿淡粉色的罗纹针织夹克,同一个系列的直筒短裙,眼底有十足好奇,脸上挂着笑容。
梁母介绍她,“我的儿媳,楚悦。”
卓楚悦心中一怔,与她预想的场面截然不同。
芬姨说,“您有福了,儿媳这么年轻可人。”
想来,她们是知道今日她会出现,并无多讶。
梁母笑一笑,招呼卓楚悦坐下,又叫她吃橙,还要帮她切开,好不热情。
南茜俯身来按住她的手,冲她笑着,“你好。”(记住本站网址:)